第二天,不到六點陳太忠就醒了,昨天他被湯麗萍弄得不上不下的,本來就有點憋氣,再想一想這朝田辦事處一時沒着落,氣兒就更不順了。
北崇想在朝田搞地皮,建設辦事處,其實並不是很容易的,下面縣區想在省城搞地皮,無非就是三個渠道,跟市裡買,跟企業買,跟村裡買。
跟市裡買,買的就是存量土地,只要找對人,價格都不是太大的問題——把個人招呼好就行了,但是陳某人身上的標籤實在太明顯了,朝田就不可能有人買他的賬。
當然,人家也沒必要明確地頂他,隨便就拿規則卡住了——有政策說,縣區能在省城設辦事處嗎?沒錯,也沒政策說,不許縣區在省城設辦事處的,但是這個土地劃撥就免了吧。
你們完全可以租一層寫字樓啥的,爲什麼要土地呢?
而陳區長可是想把北崇辦事處,建設成北崇人的孃家,不但北崇的幹部能用,北崇的司機和商人也能用,那麼大的停車場——不光是爲北崇的幹部謀取方便的。
所以跟市裡買地,基本上就是不用指望的,跟企業買地,他也沒有熟悉的企業。
而且企業所擁有的土地,大多屬於國家劃撥的使用權,轉爲企業法人財產的很少,企業可以租賃給你用,但是轉讓的話,真不太好辦,就算買主答應企業也不會答應。
企業想正式轉讓土地,很可能會招來政府的干涉,首先這地你有資格轉讓沒有,其次就是這地賣得貴了還是便宜了,麻煩事太多。
到最後,不排除地沒賣出去,倒讓政府收走了的可能——反正這地你賣給誰不是賣?賣給我們政府吧。
所以企業賣地,就經常有些貓膩,有些變通手段——真不怕吃撐着的私人,藉此也可以低價收購國有資產。不過這個就是題外話了。
但是北崇區政府來鑽漏洞的話。將來很可能朝田對陽州出一紙公文,這地就收回來了——你是政府不是私人,上級領導的話聽不聽了?
當然,陳太忠在的話,這樣的公文,他鳥都不用鳥,但是他早晚是要走的。接下來的班子,扛得住扛不住這樣的壓力?
總是要給北崇人留下清清白白的辦事處,這是年輕區長的想法,所以他就只能買城中村的地——集體土地,跟集體商量好了,合同一簽。地就是穩穩的了。
所以,這場架打得……代價真的有點大,他洗漱完畢,要出去跑步,走到院子裡才發現,又下雨了,雨不大,但也不是特別小。
他的心情越發地煩躁。早鍛鍊都要遇到下雨。還能再不順一點嗎?
從六點十分一直跑到七點十分,天都開始擦擦亮了。他的身上也淋得一塌糊塗,才緩緩地跑向小院。
跑到門口的時候,他看到一個人撐着雨傘緩緩而來,再一看才知道,是孟志新。
“陳區長,你這……得愛惜點身體啊,”孟志新看到有個人溼漉漉地跑過來,仔細一看,辨認出是陳老大,於是出聲勸一句。
“沒事兒,”陳太忠擺一擺手,被冬雨淋了一淋,他心裡才平和了一點,“還沒吃早飯吧?一起吃好了。”
打開院門,廖大寶已經來了,見領導回來,趕緊擺放早飯,因爲孟區長也來了,多了一口人,他臨時又到廚房裡煎兩個雞蛋——再多一個人,就只能給北崇賓館打電話了。
陳太忠上樓換了衣服,走下樓來,三口兩口就幹掉了早餐,“老孟這麼早過來,有事?”
“我昨天回去以後,詳細地瞭解了一下,”孟志新慢條斯理地嚥下最後一口湯,他的吃相比陳區長文雅多了,“離老柳村不遠的省武警醫院,也有一塊空地,有三百多畝,這塊地的所有權,是歸省軍區的。”
“省軍區……”陳太忠咂巴一下嘴巴,他是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地可以拿。
孟志新放下飯碗,摸出一根菸來,自顧自地點上——現在的北崇區,沒人給陳區長敬菸,因爲大家都拿不出來大熊貓,而區長是隻抽大熊貓的。
他也是在回來的路上,仔仔細細地考慮了之後,才意識到區裡面臨的窘境,陳區長所能想到的,他都想到了,這場架之後,北崇想在朝田的近郊農村拿地,有難度了。
雖然他不知道,爲什麼領導不找個企業弄塊地,但是他有自己的猜測——領導來恆北才一年,跟大多數企業沒有交集,這是很正常的。
孟某人在朝田,也沒有什麼靠得住的關係,找不到合適的地塊,可是他又着急爲領導分憂,於是就發散思維一下:陳區長跟什麼人有交集,而哪些人又可能有土地呢?
想來想去,他就把主意打到了省軍區,陳區長跟省軍區的關係,北崇是個人就知道,八一建軍節,北崇的節目可是在上了晚會的,還獲得趙司令的親切接見。
省軍區在朝田的土地不少,下面各單位,也有多個地盤,孟志新打聽來打聽去,覺得武警醫院旁邊那塊地,是最合適的。
那裡是省軍區的地,劃給武警搞醫院了,但是空閒的那三百多畝地,名義上還是歸省軍區的,裡面有些閒置的庫房,平房裡住了一些省軍區的家屬,把門的都是士兵而不是武警。
得了這個消息,他馬上來彙報。
陳太忠聽得,卻是相當地無語,他一點都不想跟趙光達接觸,因爲他感覺到了,趙司令對他是有所求的,而老趙這麼一個省軍區司令,求的東西,他這個小區長能滿足嗎?
這簡直是笑話,所以,趙光達一定是衝着他身後的黃家去的。
可陳太忠真的無意再攬什麼事了,他跟黃家的關係,也不是別人眼裡的親密無間,雖然眼下大會已經過了,他也不想再在黃漢祥眼裡,扮演“麻煩簍子”的角色了。
於是他也摸出一根菸來點上,默默地抽了兩口之後,才淡淡地表示,“老孟你辛苦了,不過這個部隊……能不沾還是不要沾的好。”
你能看到我的辛苦,那就夠了,孟志新等的也就是這句話,至於意見不被採納,他也沒有什麼抱怨,於是笑着點點頭,“您指示得很對,軍地關係還是要注意……是我疏忽了。”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陳太忠站起身來,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抓起一塊毛巾,再擦一擦自己溼漉漉的頭髮——身爲區長,要注意形象。
在辦公室呆了一陣,他又來區黨委開會,這個會討論的是基幹民兵冬季訓練的事情,此事是由黨委主抓的,區政府不過是提供必要的支持——洪部長跟區裡申請五十萬專項資金。
“政府這邊沒有問題,”陳太忠很果斷地表態,真要說起來,民兵比協防員的性價比可高多了,全區的基幹民兵真能納入有效的管理,協防員都沒必要擴招的。
至於說這民兵在黨委領導下,他是一點都不介意,反正有事兒的時候說一聲,倒不信黨委不支持。
會開完之後,隋書記居然又說一句,“太忠區長你跟我來。”
我說,咱不帶總這樣的啊,陳區長心裡有點微微的不滿,區委對區政府有指導職能這不假,但是你每次把我當小弟,這真不合適。
來到書記的辦公室,隋彪一伸手,“給根菸。”
接過陳太忠遞來的大熊貓,隋書記悶着頭抽兩口,才冒出一句來,“我要走了。”
陳太忠也沒想到,自己等了半天,等來這麼一句,愣了一愣之後,才笑着回答,“那恭喜班長了……民政廳副廳長?”
關於隋彪的去向,區裡都傳得一塌糊塗了,大家一致認爲,民政廳副廳長的可能性很大。
“大概秦鎮市的市長吧,”隋彪繼續悶着頭抽菸,不過這個話裡,聽不出沮喪之意——事實上,這沒有什麼可沮喪的。
“這是一把手的副廳,還是在寧滬書記的領導下,”陳太忠微微一錯愕,笑着伸出手來,“恭喜啊,班長。”
“反正是沾了這次大會的光了,”隋彪的嘴角微微一撇,“本來想去秦鎮幹黨羣書記的,陰差陽錯幹上市長了。”
以隋彪的老辣,這樣的話,應該不會隨便說的,但是他心裡確實挺高興,雖然秦鎮市長這個副廳,感覺好像多少有點水分,比不上民政廳的副廳,是紮紮實實的。
但是,他是秦鎮市政府的一把手啊,一把手,強過太多擺樣子的副廳了。
他跟陳太忠,雖然是黨政不相融,可私人之間,真的沒什麼恩怨,後期兩人配合得也不錯,而且他確信,小陳的上升空間,比他強出太多了,所以在臨走之前,他願意結個善緣。
“您走的時候,我組織羣衆歡送,”陳太忠點點頭,對現在的他來說,發動羣衆是很簡單的事情,而且老隋這個人,真的沒給他製造什麼麻煩,大家合作還算不錯,“保證場面熱烈。”
“不用了,”隋彪笑着搖搖頭,“我跟你說這個,是要你考慮爭取一下這個區黨委書記,北崇發展到一半,換個人來,是要亂的,要前功盡棄的……我會推薦你的。”
“那多謝班長的厚愛了,”陳太忠笑着點點頭,心裡卻頗不以爲然,離任者對繼任者有推薦權,但是在區委書記這個層面,這個推薦,也只能說是聊勝於無——恆北省的正處級幹部,真的不要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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