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多,跟邱清荷在程公館對面的店裡吃過早飯,正打算給羅中貫他們幾個還沒睡醒的牲口帶點外賣回去,遙遙看見郭德凱那輛粉紅色的座駕停在了馬路邊,沈放對邱清荷打趣地說道:“看見沒,我們一向低調做人的郭老終於開竅了,終於敢騎着他這頭花枝招展的毛驢出來溜達了。”
“呵呵——”邱清荷對沈放這個恰當的比喻也是深以爲然,忍俊不禁地提醒道,“郭老他可是臉皮兒薄,你要是當面跟他這樣說,他非跟你慪氣不可。”
“沒事沒事,他現在已經是船上的人了,我不怕他不好好幫我賣力幹活。”沈放滿不在乎地大喘氣。
知道郭德凱和關董平都在幫沈放謀劃那事,這個點兒急匆匆過來,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談,邱清荷放下手裡喝了大半的咖啡,起身去把郭德凱迎了進來。
瞧見郭德凱頭髮往後梳得油光鋥亮露出滿是褶子的大腦們,沈放實在忍不住笑得大跌,被邱清荷狠狠地瞪了兩眼後,纔好不容易緩過口氣,連連點頭對輕鬆自在吃着糕點的郭德凱說,“郭老,你這一打扮呀,還真別說,一下子起碼也年輕了十幾歲!”
“是吧,是吧,剛纔在車裡我照鏡子的時候,也覺得看上去確實年輕了不少……”郭德凱舔了舔手指上的一點奶油,坐正了身子理了理筆挺的西服和領帶,還卷着蘭花指梳了一下耳邊的頭髮,望向不停用腳在桌子底下踢沈放的邱清荷,微微笑道:“邱總,你提前回來就好了,自從我跟老關將公司一大攤子麻煩事丟給小老闆後,只要逮着機會他就會卯足了勁寒磣我們,呵呵,現在好了,有你把這個擔子挑過去,我們也總算是解放了。”
邱清荷靦腆地笑了笑沒有搭腔,倒是沈放把話茬接了過去,“凌晨我剛剛在合約上籤了字,公司整體上市的事情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了,我們這一幫子沒了股份的老傢伙,再賴在公司不走會惹人說閒話的。”
郭德凱愣了愣,有些詫異地問:“邱總的股份也賣了?”
“股權的事情,我在美國的時候考慮了很久……”邱清荷搖搖頭,在冒着熱氣的咖啡裡擱了兩塊方糖,放到郭德凱面前,“公司能有今天的局面,與大家嘔心瀝血的努力是分不開的,小老闆和郭老都是幹大事業的人,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真豪傑,但我,怎麼說也還是隻是個小女人罷了,就想守着這點家底,好好享受生活……郭老可不要笑話我哦……”
邱清荷之所以這樣說,是怕郭德凱會生出什麼嫌隙,畢竟誰都知道她跟沈放的關係,憑什麼大家的股份都賣了,幾乎等同於沈放本人的她卻還保留着股份,所以什麼真豪傑、小女人,無非就是要將過責攬到自己身上,也不能給郭老他們一個不好的印象,以爲沈放給自己留了後路。
沈放自然是明白她這小心思的,既感動又顯得有些尷尬,因爲從郭德凱臉上的神情來看,他可不是邱清荷這種檔次的演技能夠糊弄的。
“小老闆,你真是好福氣啊!”短暫的沉默後,郭德凱羨慕地衝沈放挑了挑大拇哥,硬生生將話題給轉移了,“此次去北京,可算是不虛此行啊,看了、逛了故宮,一把老骨頭還爬了半截子破長城,嘻嘻,可算是把本給撈回來了……”
沈放假裝氣呼呼地罵了句“”,掏了根菸點上,用力嘬了一口後,微微低着頭問道:“郭老,你不會在北京光顧着逛街學別人趕時髦了吧,該見的人你可見着了?”
“人是見了不少,省裡那兩位爺的關係,楊家祠堂的關係,前前後後竄了三十多號門……”郭德凱斂去輕鬆戲虐的表情,沉聲應道,“上到壽手眼通天的副部,下到小鬼難纏的副處,該見的一個沒拉,給花的我也一個子沒省,至於,有沒有成效,還得兩說。”
沈放徐徐呼出口白煙,似乎在思量,又似乎在等郭德凱的下文。
“在北京見的這各色人物,良莠不齊、有好有孬,別的雖然還不能確定,但那堵無形的高牆,細數一下也撞上了五六回……如果真血拼到了非得肉搏戰的時候,勝算微乎其微……”郭德凱說完深吸了口氣,緩緩續道,“小老闆,還是要儘量避免搏‘力’,以‘勢’取勝方是正途。”
沈放頷首,又問:“楊天笙派去的那人怎麼樣,可是個有擔當的人物?”
郭德凱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道:“嗯,揚天保在楊家祠堂的地位僅次於楊天笙,在北京的時候,幾乎都是由他出面與人打交道,我只是在一個看客,一個觀察者,看他說話行事,老成練達,就算沒有楊家的勢力,單單拎出來也絕對會是個人物。”
沈放似乎鬆了口氣,臉上有了一絲笑意,“這就好,我還真有些擔心楊家對工業園區的投標會虛應其事,現在看來,他們的胃口還是很不錯的,也確實有心與蘇臨的地頭蛇爭一爭。”
“揚天保對此倒是信心十足,就是害怕倉促之間準備不足,丟了項目沒關係,壞了楊家的名聲,誤了我們的大事就糟糕了。”郭德凱說道。
沈放忽然呵呵笑了起來,搞得郭德凱有些莫名其妙,問道:“小老闆,再有幾天功夫就要開標了,黃州市政府會不會接受楊家橫插一槓子還難說呢,你就一點兒都不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們不就是想把水攪渾嘛,一個拖字訣就足以——”
拖,有時候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
剛剛下過雨,屋裡頭溼氣顯得愈發重了,袁保國進來後很不見外地脫了皮鞋,抱着雙腳往那上好的進口皮沙發上一坐,眉頭緊鎖地一邊用力揉捏自己的膝關節,一邊唉聲嘆氣地不停搖頭,就是不去看那半彎着腰說着客氣話的董正和。
最近這半個多月,袁保國感覺就他孃的不是人過的日子,雖然年輕時當兵落下的風溼毛病每年都會發作,但不知是因爲流年不利還是乍的,這關節疼起來簡直是要命。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咬緊牙關忍忍也就過去了,偏偏今年時運似乎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掉頭,好不容易擠破了腦袋才爬到現在的位置,不曾想讓自己官聲顯赫的工業園項目轉眼成了催命服,稍有不慎這還沒捂熱的屁股就又得挪地方了。
想到這裡頭的千頭萬緒,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袁保國真是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乾脆一個報告打上去告病假得了,免得夾在中間兩頭不是,到頭來什麼好處沒討着,落一身臊更沒人疼你。
“我怎麼就成後媽養的了呢,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省裡頭這些閻王掐架,唉,可苦了我這下頭跑腿的小鬼……”袁保國沒來由地嘆口氣,意興闌珊地擡起頭,正想問問董正和究竟是個什麼章程,或者他老爸有什麼打算,不經意瞧見一個格外漂亮的女人在門口好奇地朝裡張望,頓時心裡頭對董正和更不爽了,心想老子爲了你的事,腦門都快被人給夾扁了,你小子倒活得滋潤,三天兩頭就往這拐女人,還一個賽一個漂亮,他孃的。
董正和在客廳小吧檯煮着咖啡,神經叨叨地說着話,也沒管袁保國在不在聽,忽然聽到撲哧一聲清脆而撩人的笑聲,急忙轉過身來,發現前不久收入囊中那個叫羅蘭的女人不知何時竟跑了來,還站在袁保國跟前掩着鼻子一個勁說臭死了。
袁保國怎麼說也是檯面上的人物,就因爲跟董正和是一根繩上的蚱蜢,平常在這別墅隨意慣了,突然間被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這樣說,頓時就臊得滿臉通紅,一邊訕笑一邊解釋道:“唉,我這是老寒腿了,一下雨就痛得揪心……嗯,確實難聞,哈哈,我這就把鞋穿上。”
董正和吃幹抹淨的女人多了去了,換做別的時候遇到這種情況,雖然不至於當面狠踹這不懂事的女人幾腳,事後一頓毒打是免不了的,可羅蘭不同,這小女人可着心兒,又最是討喜歡,讓他一時竟愣住了,罵又捨不得,不罵又怕袁保國心裡不痛快。
“那我幫你捏捏好不好?”羅蘭歪着腦袋,話音剛落就跪到了袁保國跟前,一雙玉脂般的手嫺熟地捲起了他的褲腳,似乎樂在其中地爲他輕重有秩地捏了起來。
袁保國當官有兩大基本原則,一不貪污受賄,吃飽穿暖就行,錢財身外之外嘛,二不沾染女色,這主要是過去太拼命,有那心也沒那力,沒得鮑魚沒吃到,最後還要吃牢飯,可羅蘭動作實在太快,還未來得及拒絕,人就貼了上來,銷魂的手段也用上了,再一動念想,咦,感覺真的不那麼痛了,隱約還有那麼點舒服——八成是心裡作用,就這漂亮臉蛋嫩滑的小手,莫說關節炎,睾丸炎也能忘個七七八八。
看着袁保國臉上越來越放鬆、愜意的表情,董正和心裡那叫舒坦,他正愁不知該如何在袁保國背上推一把呢,敢情好,自己花花太歲玩女人玩到寶貝了,呵呵……
“哎呀,瞧我,忘了給你們介紹了……”端着咖啡走到旁邊,董正和笑呵呵地說,“袁市長,這是我一遠方表妹,大學剛畢業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便上我這來打秋風來了。”
“表妹?”袁保國要是相信他這話,那是真的腦袋被門夾了,當然,更沒必要去戳穿。
董正和彎下腰,用手指了指袁保國,大灰狼似的對那小妖精說,“羅蘭,你可知道他是什麼人麼?他可是我們黃州市的父母官,袁保國,袁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