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走的那天,夏家村的村民幾乎都去送了,連夏青松和夏龔氏都皮笑肉不笑的站在人羣之中。
來接青竹的,可以乘坐十餘人的小樓船,當然,這是不算船工在內的。而且,還有一個不小的貨倉,青竹的藥材盡數放到裡面,都是綽綽有餘。
等青竹上了船,樓船開動的那一瞬間,大青山深處傳來一聲悠長得有些哀傷的狼嚎,隨着這一聲狼嚎,青川河兩岸的山林裡響起無數此起彼伏的狼嚎聲,直到樓船駛出大青山的範圍,遠遠的,還能聽到狼嚎的聲音。
“這是小白在給我送行。”青竹站在船尾,凝望着大青山,幽幽的說道。
“我早說過,小白是這大青山中天生的王者,讓它回到大青山,對它來說,是最好的歸宿。”裴子墨站在青竹身邊,柔聲說道。
“也許吧。”青竹的聲音有些懨懨。
不管什麼時代,女子總是要感性許多,這兩三年以來,小白和青竹相處如同家人一般,與小白分離,幾乎就如同與青衫分離一般。
更何況,因爲小白通人性,在無數個思念的夜裡,都是它陪着青竹、聽着青竹的絮叨而過的。
可以說,在小白麪前,青竹比在青衫和裴子墨面前還要放心得多。她可以盡情的對着小白吐露心中所思所想所念,而不必做任何的擔心。
看着漸漸遠去的大青山,聽着愈來愈弱的狼嚎聲,青竹恨不能大吼大叫幾聲,以疏泄心中難以言說的鬱郁。
可惜青竹不會彈琴弄箏,也不愛縱情高歌,她只是個小小醫者,從牙牙學語開始,背誦的就是方劑歌決。
所以,當青竹一時不知應當如何疏泄情緒的時候,她習慣性的背誦起來方劑歌訣。
“一貫煎中生地黃,沙蔘歸杞麥冬藏。少佐川楝疏肝氣,陰虛肋痛此方良。”
“黃連解毒梔柏芩,三焦火毒熱盛行。大熱煩躁兼錯語,吐衄斑黃疔瘡靈。”
“四物熟地歸芍芎,補血調血此方宗。營血虛滯諸多證,加減運用貴變通。”
“當歸補血君黃芪,芪歸用量五比一。補血生血代表劑,血虛發熱此方宜。”
這四個方劑用處各不一樣,青竹也不是順背倒背,只是藉此來宣泄自己心中的情緒而已。
生地,人生地不熟。黃連心苦,梔子自知;辛苦自知。熟地,自然指的是這漸漸遠去的大青山。而當歸則更好解釋,應當歸來,理當歸來。
“你在念念有詞什麼?聽着像都是藥方?”裴子墨看青竹反反覆覆的背誦這四句,越背臉上的表情越輕鬆,有些好奇的問道。
“自然都是藥方。”青竹看了裴子墨一眼,接着說道:“而且還都是良方,要我解釋給你聽嗎?”說着,青竹臉上顯出一些興致勃勃的味道來。
“還是算了。”裴子墨微微搖了搖頭,拒絕了青竹的提議。這藥方聽着怪怪的,什麼生地熟地,什麼當歸……不聽也罷。
“那算了。”青竹面上微微有些遺憾,不過因爲裴子墨這一打岔,心情倒是輕鬆了許多,到底還是個小姑娘,情緒總是來得快也去得快。
原本青竹的打算是到寧州府之後,先找一處房子租住下來,如果可以的話,藉着別駕錢嚮明的便利,開個醫廬。剛開的醫廬加上自己是個女孩子,估計生意不會太好,但是總可以慢慢積攢一些人氣,再怎麼也比坐吃山空好上許多。
至於安樂郡主當初的提議,倒是被青竹給拋到腦後去了,反正她是不大相信,安樂郡主真能倒騰出來一個什麼女兵營,就算是倒騰出來了,多半也就是個空架子,裡頭用自己的丫鬟僕女充數。
不是青竹身爲女子卻看不起女子,而是在這大瑞朝,除了鄉下農家,其他地方哪怕就是鎮上人家的女子也是出趟門都不容易的。再說了,這大瑞朝的女子是以嬌弱爲美,越是弱不禁風便越好,她和安樂郡主楊樂兒,可以算得上是另類中的另類了。她是沒法子,不另類起來就得餓死,而安樂郡主純粹就是被父兄寵溺慣了。
至於說其他人家的女子……那就只有兩個字:呵呵。
所以,青竹倒是沒對安樂郡主的提議想得太多。
一大早從夏家村出發,一路上順風順水,到寧州府的時候還剛剛到午時沒多久(上午11點過)。
“比我上次來寧州府快多了。”青竹看一眼寧州府碼頭,對裴子墨說道。
“從夏家村到寧州府和從永寧縣到寧州府的距離本來就差不了多少,樓船比貨船快也是正常的,這會兒到正好。”裴子墨對青竹說道。
“這船能不能先泊在這裡?等我先找了房子再把藥材什麼的搬過去,你說可好?”青竹看着自家那大包小包的藥材,對裴子墨說道。
“房子我已經找好了,就在寧王府側門的巷子裡,那裡住的多半是寧王府的家將和府裡頭有頭有臉的管事。同寧王府就一牆之隔,平日裡也有人巡邏警戒,還算安全。”裴子墨看着青竹笑道。
聽到裴子墨的話,青竹心中微微有些怪異,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看到青竹的表情,裴子墨連忙解釋道:“我另有住處,不在那處院子的,你可以放心。”
雖然有裴子墨的解釋,但是青竹心裡頭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當,她雖然答應了裴子墨來這寧州府,但是卻也沒有允諾他什麼事情。她承認,自己對裴子墨有些好感,裴子墨的那些話也很讓她感動,而裴子墨的身世更是讓她有些心疼……
所以,她選擇了讓裴子墨安心,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就會理直氣壯的接受裴子墨的一切好意。
但是有好感和感動是一回事,但是感情這種東西,可不是有好感和感動就行的。
感覺,始終還是太怪異了一些……
所以青竹還是輕輕的搖了搖頭,對裴子墨輕聲說道:“要不,我還是先在別處看看吧,我會盡量選擇離寧王府近一些、安全一些的地方。如果實在不行,咱們再去你說的那處地方看看,你說好嗎?”
“那處地方是除了寧王府外最安全的地方了,甚至比寧王府內很多地方還要安全,因爲那附近……你在哪裡,我才能放心。”裴子墨沒說完的是,那附近剛好有兩處暗哨,不過這種事情,就算他再信任青竹,也是不能對她說的。
“阿墨,你這樣太着緊我,反倒更會讓有心人注意到,咱們平常一些不好嗎?”青竹看着裴子墨,柔聲說道。
“不好。”裴子墨看着青竹,抿着嘴脣、眉頭緊鎖的說道。
當然不好,他都那樣表明心跡了,只差沒拿刀子剖開自己的心,青竹怎麼就不明白呢?
裴子墨不是一個習慣於表達自己內心情感的人,所對於他來說,那天傍晚對青竹所說的話是很有幾分破釜沉舟的意思的,所以自然是不明白青竹爲什麼到現在爲止還扶拒絕自己的好意。
“阿墨……”看着裴子墨眼中的堅持,青竹有些無奈,她有些不知道應該如何去說服裴子墨。
拿禮教說事,自然是行不通的,她和他都明白。在彼此眼中,禮教這種東西,其實連擺設都算不上,否則的話,當初青竹也不會收留裴子墨那麼久了。
可是不拿禮教說事,又應該怎麼說呢?無功不受祿?阿墨可以說這是有恩報恩。甚至於說,朋友之間,這點小事不足掛齒……
青竹只覺得頭疼一陣緊過一陣。
沒等青竹頭疼出應該怎麼說服阿墨,她就發現,自己什麼都不用說了,因爲有一朵紅雲旋風一樣的衝進了船艙之中。
來人正是被青竹拋到腦後的安樂郡主。
安樂郡主一把將青竹抱住,哈哈笑道。“好姐妹,我就知道你是個講義氣的,一定不會拋下我和紅妝營不管!”
得,更頭疼的事情來了……
“郡主……我……”青竹遲疑着,想要告訴安樂郡主自己不是因爲她的紅妝營纔來寧州府的。
“什麼你的我的,走吧,我先給你接風洗塵。住處我都安排好了,你同我一個院子,如果你不習慣的話,也可以住我隔壁的院子,前天晚上十一他們回來,說要用船來夏家村接你,我就高興壞了。”
“當天晚上就讓人收拾了我隔壁的房間出來,又怕你不喜歡,所以第二天就讓人把隔壁的院子收拾好了。”
安樂郡主拉着青竹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
“我的藥材……”青竹無奈的被安樂郡主拖着往外走,只來得及說出這麼幾個字來。
“別擔心,他們會把這些藥材都帶回去的,保證一根草葉子都不少。”安樂郡主頭也不會,繼續拉着青竹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還說道:“紅妝營的地址我已經選好了,等營地建好之後,咱們就去紅妝營,我做女將軍,你做女軍醫,咱們姐妹,逍遙自在。”
“那……紅妝營招兵買馬還順利嗎?”青竹看着安樂郡主,滿是期待的問道。
當然了,青竹期待的是,只要安樂郡主一說不順利,自己就想辦法讓她轉移目標。
“挺順利的。”安樂郡主點點頭,說道。
“這……怎麼會?”青竹一臉不解的看着安樂郡主,問道。
“怎麼不會,今年大家都沒什麼收成,寧州府還好,好歹沒有什麼都被洪水沖走,可附近的州府就不一樣了,有銀子都買不到糧食。我讓人拉着糧食在附近州府一轉悠,這八百女兵,可就齊活了。這還是我提高了招募標準的原因,要不然,人得更多。”安樂郡主有些自得的說道。
……
青竹默默無言,她倒是忘記了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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