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的契約,不會因你不記得,就失效。”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中,楚無恨嘴角揚起勾魂攝魄的笑。擡手摘下玉冠,並沒有預想中如綢緞般的長髮泄下。齊肩的發只是柔柔地垂在耳邊,層次分明,顯然出自某位高明的髮型師之手。
楚無恨將眼前的碎髮在頭頂束起,儼然一個可愛的蘋果頭,“這拜你所賜的髮型,也都不記得了嗎?”楚無恨的聲音說不出的柔軟好聽,卻隱藏着不願讓人看到的悲傷。
溫若寧一個人走到城東的平湖,在湖邊坐下,靜靜地看着月光下的湖面。
看來從楚無恨那裡得到她想要的消息是不可能了,可是除了楚無恨,她又能去找誰呢?這樣一來,是不是就要放棄回去的想法,永遠在這個落後的地方呆着呢?一想到自己在這裡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的,溫若寧就覺得鼻子發酸,不禁想要流淚。
溫若寧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把淚水吞了回去。她環住自己的腿,把頭靠在膝蓋上,回想起林博文還在身邊的日子。
那時候的林博文,從來都是揉着溫若寧的發,溫柔地喚她:“寧寧”。林博文會爲她做飯煲湯,爲她在寒冬臘月去買她愛吃的早點,幫她捂暖冰冷的手。林博文牽她過馬路,從來都走在車來的一邊。林博文幫她抄的筆記,亦從未出現過紕漏。
就算是溫若寧的爺爺帶着她從北京遷到L城,林博文也是毫不猶豫地辭掉工作,到L城重新開始。
林博文是溫若寧的青梅竹馬,他們的愛情明媚到沒有憂傷,父母也早就默許了兩人的婚事,只等溫若寧畢業,一切就可以圓滿。可就在所有人都即將祝福他們的時候,林博文離開了,他走的悄無聲息,留給溫若寧的只是滿心的傷痕,和一封分手的電子郵件。
是不是太溫柔的男人更難以讓人遺忘呢?溫若寧拿起腳邊的一塊石頭,用力丟進湖中,撲通一聲,石頭激起浪花,一圈圈漣漪緩緩盪開。
“小娘子,你一個人在幹嘛呀?”靜謐的夜裡突然響起一個粗糙的嗓音,顯得格外突兀。
小娘子?是在說我嗎?溫若寧看看周圍,湖邊並沒有其他人,那敢情就是在叫自己了。
“別看了,哥哥就是在叫你呢。”
真是倒黴,看來是遇到色狼了。溫若寧深吸一口氣,從地上撿了兩塊石頭,猛地起身回過頭,看着“調戲”她的人。
“嘴巴放乾淨點,什麼小娘子,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溫若寧藉着月色,發現身後不遠處的樹下站着五六壯漢,個個都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看着她。
“呦,大哥你快看看,還是個小美人呢,這下兄弟們可有口福了。”說話之人正是剛纔叫溫若寧“小娘子”的人,那人短衣打扮,長的五大三粗,一看就不是善茬。
“識相的就快點離開,我不想傷害你們。”溫若寧口氣淡淡,任誰也聽不出她現在心裡已經慌做一團。
“嘖嘖,”那人砸吧砸吧嘴,顯然不相信溫若寧的話,“我倒想看看你這俏丫頭如何能傷的了我們,啊,哈哈。”話一出口,周圍的人都跟着起鬨,眼見就要圍上來,將溫若寧“就地正法”。
“這是你們選的,別後悔,看招。”溫若寧嘴裡說着,腳下卻悄悄向後退去,做着跳湖逃生的打算。
溫若寧一揚手,就把手中的石頭丟了出去,想當年她的槍法可是不錯的,只是不知道換了這徒手扔石頭效果怎樣。
只聽一聲悶響伴着慘叫響起,然後就見那個說話的壯漢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咦?”溫若寧心中驚訝不已,就算她再怎麼百發百中,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力道,將一個距離她兩丈開外的壯漢擊倒在地。
“姑娘別怕,在下會助姑娘一臂之力。”一個如玉般溫潤的嗓音在溫若寧耳邊響起,給了還在顫抖的溫若寧堅定的力量。
溫若寧不再猶豫,撿起地上的石頭,胡亂向着前面的地痞無賴扔過去。剛剛目睹了兄弟倒下的壯漢們,本想一起衝上來,可身形卻像定住了一般,怎麼也動不了。只能任由石頭砸得頭破血流,再應聲倒地。
看着被解決掉的壯漢們,溫若寧心裡暗自高興,剛想張口說聲謝謝大俠,卻不慎腳下一滑,仰面倒進湖中。
“姑娘小心。”聽得一聲驚呼後,湖水就一股腦地灌進了溫若寧的五竅中。
喝了幾口水的溫若寧突覺腰上一緊,身子就離開了水面,被人撈了上來。
“姑娘,姑娘。”
“咳,咳。”溫若寧吐出了嘴裡的水,揉揉眼睛,努力睜開想瞧瞧這個溫暖懷抱的主人是誰。
哇,帥哥耶。斜飛入鬢的眉,直挺的鼻樑,海棠色的脣瓣,弧度柔和的下頜曲線,被湖水淋溼的衣服貼在他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身形。神啊,原諒我吧。溫若寧在心裡默唸了一聲,就毅然決然地暈了過去。
“姑娘,醒醒。”聽着帥哥在耳邊的呼喚,溫若寧心裡偷笑,叫吧叫吧,本姑娘我可是不醒了,你自己想辦法吧。
接下來溫若寧就開始後悔,因爲她千算萬算,也沒能沒算到救她的人懂醫術。帥哥先是狠掐她的人中,溫若寧扛住疼痛愣是沒睜眼。帥哥咦了一聲後,又開始在她身上搗鼓着扎針,溫若寧咬牙挺住,雙眼依舊緊閉。最後,帥哥似乎是江郎才盡一般,雙手一鬆,把她丟在了地上。
“啊,痛。”被石頭突然硌到後背的溫若寧,倏地一下睜開眼睛,從地上跳了起來。
而“罪魁禍首”正站在一旁,抱臂好笑地看着她。
“你,你你。”溫若寧指着那位帥哥,卻不知該說什麼,怪人家扔她嗎?似乎有點不講理。
“在下也是迫不得已,不然姑娘怎麼肯轉醒。”
“你,你是故意的。”溫若寧揉着自己的背,氣哼哼地說。
“在下只是覺得,在我的金針下還能不醒的人這世上本就不多,加之姑娘又不是真的溺水,怎會始終不醒呢?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你就體諒體諒我嘛,我一個弱女子,大半夜地遇到一羣色狼,是很怕的,知道嗎?”
“在下也剛想問姑娘,這麼晚了,爲何一人在此?”
“這個問題……我可以不回答嗎?”溫若寧背過手對着帥哥嫣然一笑,月光下更有些顛倒衆生的意味。
帥哥目光滯了一下,趕忙側過頭去,說:“姑娘若是不想說,便罷了。若是姑娘不介意,就由在下送姑娘回去,這夜裡風涼,得趕緊換下溼衣服纔是。”
溫若寧看到他侷促的表情,才意識到自己的衣服也正緊緊地貼在身上,姣好的身材一覽無餘。溫若寧嘿嘿一笑,心說這位帥哥還真個正人君子。
“今日天色已晚,不知公子可否收留我一夜。”溫若寧想到如意樓,想到楚無恨,就莫名地心煩,不想再回去。
“這……”帥哥猶豫了一下,說:“既然如此,那姑娘就隨在下暫且回醫館休息一晚吧。”
“醫館?你是大夫嗎?”
“嗯。”
“懸壺濟世,白衣天使啊。”溫若寧順嘴就掰了一中一西兩個詞放在一起,完全不理會聽的人是否理解。
“姑娘謬讚了。”帥哥雖然對“白衣天使”心存疑問,但還是禮貌性地應了溫若寧。
“剛纔打倒那羣壞蛋的也是你嗎?”
“是。”
“啊,你就是傳說中的某大俠嗎?”
帥哥看着溫若寧一臉驚奇的表情,嘴角不自覺地抽搐一下,溫聲道:“在下習武只爲防身罷了,稱不上是大俠。”
“帥——啊不,公子,我崇拜你。”
“姑娘說笑了。”
“我說的是真的,很認真的。”溫若寧拼命地點頭,以示自己的誠意。
帥哥看着溫若寧可愛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有多久,沒能這樣開心地笑了,恐怕長的連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從遇到那個人,生命中的快樂似乎就越來越少。
“在下洛雲墨,敢問姑娘芳名?”洛雲墨側頭問溫若寧,月光灑在他的臉上顯得格外柔和,讓人看着心裡一暖。
“我叫溫若寧,在京城打工謀生。”溫若寧一臉真誠,心無城府地對洛雲墨說。
“呵呵。”洛雲墨聽着溫若寧的自我介紹,淡淡一笑,這位姑娘,實在有趣。無論是剛纔在那種危險情況下蹩腳的謊言,還是現在措辭奇特的對話,都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濟仁堂,內堂。
溫若寧和洛雲墨面對面坐在椅子上,兩人都已換下了被湖水溼了的衣裳,沐浴過後舒服地品茶聊天。
“洛公子。”
“嗯?”
“你爲什麼會在平湖呢?”
“心中有些煩悶之事,就想四處走走,走着走着就到了平湖。誰知剛到那裡,就看到幾個無賴在調戲一個姑娘。”想起溫若寧在湖邊“嚇唬”那些無賴的樣子,洛雲墨不禁笑出聲來。
“想到什麼這麼開心?”溫若寧好奇地看着突然發笑的洛雲墨問道。
“沒什麼,”洛雲墨笑着搖搖頭,說:“今日就早點歇着吧,你受了驚嚇又落水,需要多休息。”
“嗯。”溫若寧歪着頭看看洛雲墨的側臉,乖巧地答應。
“不打擾你了,我就住在隔壁,有事叫我。”洛雲墨說罷就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嘻——”溫若寧偷笑一聲,一頭倒在身後的牀上。沒想到竟然能在湖邊偶遇帥哥,雖然豔遇的過程跟想象中不太一樣,但結果還是沒什麼不同的。
“她回來了嗎?”聽見房門輕動,楚無恨閉目淡淡問道。
“夫人被洛公子帶去了濟仁堂。”黑暗中的人身形一動,在楚無恨牀前跪下,“屬下辦事不利,願受責罰。”
“可是遇到什麼事了?”楚無恨依舊閉着眼睛,語氣裡聽不出任何不滿。
“夫人在平湖邊遇到幾個地痞無賴,洛公子先屬下一步出手相助。”
“既然被雲墨帶去,便也就無事了。”楚無恨懶懶地睜開眸子,看看跪在面前的男子,說:“左易,那幾個冒犯夫人的無賴,如何了?”
“爺請放心,屬下已經辦妥。”
“嗯。”楚無恨點點頭,揮揮手說:“你且去休息吧。”
“是,屬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