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若寧等人離開行宮後不久,御林軍便隨後追了上來。楓娘和燕娘兩人輪班趕着馬車,專挑深山老林之處前進,繞的御林軍一時也難以追上六人。
只是山路不比官道平坦,馬路一路顛簸,溫若寧撐着身子,生怕一個不小心傷到孩子。如此辛勞三日,六人總算走到一處人煙稀少的村落。
何伯給了一家農戶些碎銀,買下幾件農婦穿的粗布衣給溫若寧與碧巧換上。於是一行六人便在荒涼的小村子住下,稍事歇息一夜。
入了夜,溫若寧翻來覆去睡不着,便起身推了門出去。山裡凜冽的夜風嗚咽着,吹得溫若寧雙頰生疼。
“娘娘,回屋吧,外面風寒,您要小心身子啊。”
“何伯?”
“老朽給您守夜,您安心休息吧。”
溫若寧撥了撥吹亂的發淡笑道:“何伯,您看出來了?”
“娘娘一向消瘦,有了身孕自是容易瞧出來的。”
“這孩子命苦,跟了我這個沒用的娘。”
“娘娘,您只是不善權術罷了。”
溫若寧無聲的笑笑,忽然念起一事,忙問:“何伯,叛黨首領是不是一個面容妖魅的男子?”
何伯一怔,隨即嘆了口氣道:“正是,娘娘怎麼會知道?”
“曾經聽人說起過,據聞他面如冠玉,薄脣似血,堪稱是絕色傾城的男人。”
“不錯,那人不但容貌驚人,一身武藝更是不容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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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若寧目光漸漸飄遠,沉默良久,才轉過身慢慢回了屋中。
第二天天色還未放亮,溫若寧六人便又重新上了路。何伯與秦叔兩人駕車,燕娘同楓娘在車內照顧溫若寧。
溫若寧近幾日時常反胃,因着沒有食慾,就幾乎顆粒未進。每日靠着點溫水度日,整個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六人日夜兼程地趕路,遇到村落便停下歇息一晚,沒有歇腳之地時就搭了帳篷,讓溫若寧休息,五人輪流守夜。
十來日之間,幾人同小批的追兵遭遇過四次,幸而何伯四人都是能以一敵百的高手,溫若寧才次次化險爲夷。
馬車一路走走停停,終是在第十七日到了蒙城城外。半個多月來,溫若寧幾乎瘦的剩下一把骨頭,頭髮也略顯枯黃。
碧巧每每看到溫若寧的樣子,都要偷偷抹一把淚。她遙記得初見溫若寧時,她那份令人心生搖曳的柔美,可此時卻憔悴成了這番模樣。
蒙城外重兵把守,六人進不去城,只得在城外一個不起眼的窩棚暫爲安頓。
“娘娘,您先在此稍事休息,屬下去蒙城打探打探,設法通知少主。”秦叔半蹲在溫若寧身旁恭敬道。
“萬事小心。”溫若寧聲音有些虛弱,但精神還是不錯的。
“是。”
秦叔走後,何伯命燕娘和楓娘去尋些吃的,好讓溫若寧果腹。
“何伯,您休息會兒吧,現下已到了蒙城外,想來該是無礙了。”
“娘娘放心,屬下還撐得住。”
“何伯,您就睡會兒吧,有我照顧主子,您別擔心。”碧巧站在一旁笑呵呵對何伯道。
“小丫頭倒是能說會道。”
“碧巧說的是,您就安心地休息吧,”溫若寧柔柔地一笑,倚在碧巧身上道。
何伯嘆了口氣,笑說:“待燕娘她們回來,娘娘記得叫醒屬下。”
溫若寧笑着點點頭,忽而也覺得有些疲憊,便叫碧巧取來棉被放在草垛上,斜斜靠上去,閤眼睡了過去。
“姐姐,醒醒!”睡夢中,溫若寧感覺有人大力推着自己,繼而耳邊便是巨大的刀劍碰撞聲。
溫若寧猛然清醒過來,略略環顧四周,倒吸了一口涼氣。周圍十個左右的黑衣人與秦叔和何伯纏鬥在一處,戰況十分激烈。
“碧巧,帶主子快走!”何伯大吼一聲,格開一個黑衣人破空次來的長劍,退到溫若寧身旁,架住她的手臂,將她與碧巧二人推出了窩棚。
“何伯!”溫若寧一時尚未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何事,但何伯身上的幾處刀傷讓她明白,這批黑衣人不是普通刺客。
“走!”何伯聲音嘶啞地大喊一聲,溫若寧摸摸自己凸起的小腹,一咬牙,扶住碧巧的手臂頭也不回地快步向林中奔去。
“哪裡走!”一聲厲喝傳來,兩個黑衣人不知從何處衝了出來,截住溫若寧與碧巧的去路。
兩柄長劍直指溫若寧二人咽喉,溫若寧定了定神,將碧巧往身後一護道:“溫若寧在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請二位放過這個小姑娘。”
“姑娘,我們不會殺你,只是想請你同我們去一個地方。”黑衣人聲音冷漠,一雙鷹般犀利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溫若寧。
溫若寧默了一瞬,說:“好,我跟你走。”
“姐姐……”碧巧聞言趕忙拉住溫若寧。
“碧巧,你聽話,等會兒回去幫何伯和秦叔看看傷勢,我不會有事的。”溫若寧放開碧巧的手,跟着黑衣人往深林中走去。
林子深處停着一輛難以辨別形狀的黑色馬車,溫若寧手腳並用艱難地爬上馬車,在車廂中坐定。
“請姑娘坐穩。”黑衣人言罷,一甩馬鞭,馬車便以極快地速度衝了出去。
溫若寧坐在車中,心頭自是狐疑不定,不知對方究竟是誰的人馬。
馬車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仍是速度不減,可見其車之堅固,馬之優良。
約莫半個多時辰後,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而車外也有了亮光。
“姑娘,請下車。”一個黑衣人挑起車簾,對溫若寧道。
溫若寧放眼一望,心下略略詫異。車外,幾十上百個帳篷整齊地紮在一片空地上。兵士來來回回地走動,手中執着長矛。
下了車,黑衣人略一頷首,道:“請姑娘隨我來。”
黑衣人帶着溫若寧在軍營中穿行,最後在一頂較大的帳前停下。
“姑娘,請進去吧,主公在等您。”黑衣人停住腳步,爲溫若寧挑起大帳的布簾。
“謝謝。”
進了帳中,入目便是一張巨大的作戰圖。周圍擺着幾張機案,看似是平日裡商量軍機之地。
溫若寧看着大帳中央那抹深紫的身影,一時不知究竟是該轉身離開還是走上前去。
“他就是這般疼你的麼?”白皙的手指放下琉璃尊,楚無恨挑起鳳眸看着溫若寧。
“好久不見。”溫若寧苦澀地笑笑,儘量想讓自己看起來放鬆些。
“確實,我可是想你想的緊。”楚無恨起了身,走到溫若寧身邊,側了頭看她,脣角是不變的魅笑,“本是想把你送到他身邊,幫我結果了他。可你走後,我才發現自己是真的捨不得你。”
溫若寧聞言,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道:“你我的關係,不該是如此吧?”
“也對,你這樣的棄婦,有誰會稀罕呢?”
“楚無恨,你是不是瘋了?”溫若寧深深蹙眉,在她記憶中的楚無恨全然不該是這樣的。
楚無恨上前一步,自然地勾住溫若寧的腰身,“你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
“是。”
“那就不要生下來,”楚無恨忽然一把推開溫若寧,“免得我礙眼。”
“這由不得你。”
“在這,我的話沒人能違抗。”楚無恨一把捏住溫若寧的下巴,“你給我老老實實留在軍營。”
“來人,把她帶下去。”楚無恨猛地放開溫若寧,力量大得讓她險些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兩個身穿鎧甲的兵士走進帳內,對着楚無恨行了個軍禮後,便將溫若寧帶離了大帳。
溫若寧被關在一個狹小的營帳中,帳內除了一張小牀,再無他物。她不哭不鬧,靜靜躺在牀上,擡頭看着隱約從帳頂透進來的星光,心頭一時空蕩蕩的。
聞人延華若是得到她失蹤的消息,一定會派人四處搜尋,可此時兩方交戰,他又怎能分心?溫若寧輕撫着小腹,默默對着肚子裡的孩子道:“寶寶,你這幾天要乖乖的,不要鬧媽媽。媽媽帶你去找爸爸,不能讓他再爲我們擔心。”
溫若寧深深嘆息,她明白楚無恨發兵的理由,那雖然是一個冗長的故事,但卻簡單到不能再簡單。
楚無恨原是皇后嫡子,曾經的太子,聞人延華同父異母的兄弟。據楚無恨所講,在先皇駕崩後,聞人延華便奪嫡篡位。他一把火燒了皇后寢宮,皇后冤死,楚無恨被身爲乳母的楚夫人冒死從大火中救出,保住了一條命。
換句話說,楚無恨身上揹負的是國仇家恨,他活着的唯一動力便是從聞人延華手中奪回本屬於他的王位。
溫若寧若是沒有失憶,她就會記得這所有的所有,只是她在錯誤的時候失了憶,纔會造就自己今天悲劇的命運。
溫若寧從骨子裡依舊是個傳統的女人,她認爲自己既然嫁了聞人延華,而且已經有了孩子,那麼無論如何都該爲他着想。溫若寧說不清愛與不愛,只是覺得聞人延華能給她家一般踏實的感覺。
外面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溫若寧攏攏身上的薄被,想着如何才能逃出楚無恨的控制。
無數個方法在溫若寧腦中盤旋而過,卻又被她自己一一否決。楚無恨太精明,任何騙術都難以逃過他的眼睛,何況三年的共同生活,也讓楚無恨對溫若寧有了足夠的瞭解。
溫若寧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東方已現出魚肚白時,她才漸漸墜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