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若寧在西郊行宮住的頗是愜意,每日飯食雖不是山珍海味,但也精緻合口,三個月下來,倒是養胖了些許。多日前溫若寧要來的桃樹苗,她都親手栽在了宮裡,雖是看來不好活,但總算是沒全凍死。
侍候溫若寧的四個宮人,平日裡幾乎見不到人,只有在溫若寧需要買些日常物件時纔會瞧見他們出現。
靜心殿的角落裡,厚厚地碼着幾摞醫書,溫若寧窩在一旁的貴妃榻上一本本仔細讀着。
近些日子來,溫若寧覺得身體頗是不適,時常犯困,且食慾不振,加之月事始終未至,她便差人買來醫書,自己診了脈。
“寶寶,你來的真的不是時候呢,媽媽要怎麼才能保護你啊。”溫若寧輕撫着小腹,喃喃道。一個月前,她探出了喜脈,卻從未對人說起,連碧巧都不例外,只是特別吩咐廚房格外注意飲食。
溫若寧原本打算流掉腹中的胎兒,但終究是不忍殺死自己的孩子,於是冒險把他留了下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見溫若寧的身形已是掩飾不住,她私下尋來宮人去做了些寬大的袍子,說是自己今日胖了,過去的衣裳都穿不得了。
碧巧雖是整日跟在溫若寧身邊,但對懷孕之事畢竟是懂得少,也就沒能看出不同來。
入冬的天氣,靜心殿內透着絲絲寒氣。溫若寧擁着牀棉被靠在牀上看書,碧巧坐在桌邊爲溫若寧繡着一方帕子,桌上燭燈噼啪響着,襯得殿內更是沉靜。
“吱。”窗戶忽然被吹開,一陣冷風嗖的灌進屋裡,凍的溫若寧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
碧巧剛要起身去關窗,沒留神一個白衣人從窗外翻了進來,碧巧一驚,險些喊出聲來。
“若若。”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在殿中迴盪,溫若寧擡起頭,一張久違了的面容映在眸中。
“你來了。”溫若寧淺笑着望向月揚,下意識將棉被向自己腹部攏了攏。
“我替皇上來看看你。”月揚目光有些閃躲,他走到溫若寧身邊坐下,“過得好嗎?”
“好,”溫若寧點點頭,合上手中的醫書問道:“皇上好嗎?”
“他……還好。”月揚猶豫了一下,終是言不由衷。
“出事了麼?”溫若寧蹙眉,看着月揚。
“柔然族,反了。”
“柔然?”溫若寧側頭,她依稀記得中國歷史上也有這個民族,不知是否有關聯。
“皇上他……請他保重身體。”溫若寧垂了頭,無論如何他都是自己孩子的父親,她總是希望他好的。
月揚默了默,問道:“若若,你愛他嗎?”
“嗯?”
“皇上告訴我,你答應侍寢,我很驚訝。”
“我是他娶進門的妾,侍寢不過是我的責任。”
“若若,如果你想離開,我可以帶你走。”月揚看着溫若寧,很認真,眼中有些光彩在流動。
“我不走。”溫若寧別過偷取,目光同樣堅定。
“爲什麼?”他的聲音如同呵氣般溫柔,沒有一絲質問的味道。
溫若寧自嘲地笑笑,把手腕伸到月揚眼前,說:“如果不是這個理由,或許,今夜我會同你離開。”
月揚疑惑地搭上溫若寧纖細的手腕,一探之下,眉間忽的深蹙。良久,他才喃喃地問:“他知道嗎?”
溫若寧搖頭,月揚深吸一口氣起了身,道:“皇太后一直想要找藉口取你性命,皇上始終與太后和皇后抗衡,眼下幾乎是要魚死網破,恐怕這行宮已不再安全。”月揚頓了一頓,“皇上兩日後親征柔然,我會隨行。”
月揚說罷便轉身離去,他這次走了靜心殿的正門,離開前,月揚說:“你宮裡的四個宮人皆是承天山莊一流高手,必要時會護你離開。”
月揚一甩袍袖,將門合上,卻立在門外良久不曾離去。承天山莊,武林第一世家,莊主月昇言,膝下獨子便是月揚。承天山莊自創立便肩負着守護皇族的使命,無論當權皇帝是誰,山莊上下皆要聽從皇命,這便是月揚不能違背的命運。
溫若寧在西郊行宮又枯度半月光陰,原以爲會刀光劍影,誰料卻是相安無事。
臘月十五,一個月朗星稀的日子。溫若寧裹了銀狐大氅在院子裡坐着,看一輪發黃的圓月寂寥地掛在夜幕中。
寒風陣陣,吹得碧巧在一旁縮了縮脖子。
“碧巧,今夜靜的不尋常呢。”
“姐姐,有何不尋常?”
“平日裡,宮外總會有些動靜,可今日,卻是一片死寂。”
“夜裡風寒,我扶姐姐回屋吧。”
“你且去收幾件衣物,帶上首飾銀兩,旁的物件就留下吧。”
“姐姐?”
“別問了,按我的吩咐去做,快去快回。”
“是。”
碧巧走後,溫若寧起身在院中走了走,隨手摺下一支她栽的桃樹枝放在袖中。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溫若寧回身,正是平日裡不多見的何伯,“娘娘,行宮已被御林軍包圍,屬下護您離開。”
“御林軍麼?”溫若寧笑笑,“太后果然還是不能放過我。”
“行宮中有一密道,直通宮外,請娘娘隨我來。”何伯當先走去,溫若寧緊走兩步,正巧碰上匆匆跑來的碧巧。
碧巧挽住溫若寧,沒再問及爲何離開行宮,只是跟着溫若寧與何伯一路疾行。
行宮的地道開在花園中的石亭下,三個人勁裝打扮的宮人早已侯在此處。何伯帶着溫若寧與碧巧拾階而下,三個宮人殿後。
地道里陰冷潮溼,溫若寧一隻手挽住碧巧,一隻手護在小腹上,跟着何伯艱難前行。
走了大約一刻鐘,衆人面前纔出現一個石門,何伯扳動機關,石門緩緩打開。
“娘娘請。”
溫若寧從地道中出來,回頭望去,身後的行宮已被舉着火把的御林軍重重包圍。
一架馬車停在離着地道不遠的地方,溫若寧心中略有詫異,她疑惑地望向何伯,何伯一拱手道:“這馬車是早就安排好的,馬匹一直是老朽在看護。”
“有勞您費心了。”溫若寧微微頷首,跟着何伯上了車。
如今,溫若寧這叛黨的罪名是真真坐實了的,除了逃亡,恐怕是沒有別的辦法。
“何伯,咱們這是要往哪裡去?”溫若寧坐在車裡,問何伯。
“少主吩咐一切聽從娘娘安排。”
“少主?”溫若寧勾了勾脣角,“月揚麼?”
“是。”
“皇上現在何處?”
“皇上率兵在蒙城之北抗敵。”
“此處到蒙城需幾日?”
“最快半月時日便可到。”
“如此便勞煩何伯送我去蒙城吧。”
“娘娘,蒙城現下已是滿城難民,您去不得啊。”何伯皺了眉看着溫若寧。
“皇上是我的夫君,他在蒙城,我便去蒙城。何況,在皇朝我也已是無處可去。”
何伯猶豫了許久,終是點了頭,他在溫若寧面前單膝跪下,扶劍道:“娘娘,屬下四人定將您安全送至蒙城。”
“何伯,快起來吧。”溫若寧慌忙扶起何伯,心中微微感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