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一箭勁道雖是狠,但幸虧未傷及心肺,娘娘當無性命之憂。”趙御醫垂手立在聞人延華身邊恭聲道。
聞人延華煩躁地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他已經讓她受了兩次傷,一次是他故意爲之,一次是她替他擋了一箭。
聞人延華坐在溫若寧牀邊,靜靜看着她。她雙目輕合着,兩扇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打下陰影,原本紅潤的脣此刻卻如白紙一般。
他愧疚,讓自己在乎的女人受了這樣的折磨,是他的疏忽。受傷的人該是他,可此刻躺在這裡的卻是她。
想起方纔回來時,碧巧含淚看向他的雙眸,那該是如何的一種埋怨,才能讓一個地位卑微的丫鬟敢用那般的厭惡的目光去瞧他這個九五之尊。
聞人延華悠悠嘆息,心中卻也不免疑惑重重,那刺客,究竟是何人?
“她爲他擋了那一箭。”濟仁堂小竹林,楚無恨淺呷着杯清茶,輕聲道。
“早知如此,你還會毫不猶豫送她入宮嗎?”洛雲墨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淡淡道。
“我早先託德妃給過她一封信,叫她避開狩獵這事,就是因着知道她絕不會錯過出宮的機會。”楚無恨眉間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怒意。
洛雲墨瞧在眼中,脣邊勾起淺笑,說:“原來你還是在意的。”
“她三年前中的毒,不知會不會發作。”
“你給她下的這毒,着實讓人頭疼。”
“本以爲她不會同我回到皇朝,那麼此後毒也就慢慢消散。可是她卻偏偏來了這個地方,我能如何是好。”
“你早該料到的。”洛雲墨指節分明的手在杯身上劃過。
“如果林博文不死,她就會好好呆在她的世界裡。”
“說起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洛雲墨蹙了眉,楚無恨始終對那段過去諱莫如深。溫若寧失憶,他起初以爲只是頭部受到了撞擊,因爲腦中血塊所致。可後來細查之下才發覺,溫若寧是中了毒,而這毒,天下間恐怕只楚無恨手中僅有。
“一年前,我在東郊見白素,卻突然被一股力量牽扯,到了另一個世界,那就是溫若寧生活的地方。那裡與皇朝很不同,是一個先進的世界。我之所以能過去,就是因爲溫若寧不小心拼了她家中的一個木盒拼圖,那木盒似乎有着古怪的力量,是以我才能從皇朝到那個叫做中國的地方。後來,我與溫若寧用了三年的時間,才研究透那木盒。在那期間,我擔心出變故,就騙溫若寧服毒,不想讓她記得我們之間的事。至於林博文,則完全是一個例外。那個男人是溫若寧的戀人,因爲身患絕症,就將毫不知情的她留在中國,自己一個人去了叫美國的地方治病。幾年來,病仍是治不好,林博文發現自己真的要死了的時候,想再見溫若寧一面。本來他打算見她一面就離開,不讓溫若寧知道真相,卻沒想病情突然惡化,於是就在溫若寧面前走了。”
楚無恨頓了頓,接着道:“溫若寧突遇此變故,加之她祖父已早先一步來了皇朝,於是溫若寧便決定同我一起回來,尋着祖父再想方設法回去。但我們都沒料到的是,那木盒竟在回到皇朝的瞬間碎做一堆粉末。所以,溫若寧無論如何是要永遠留下了。”
沉默半晌,洛雲墨才緩緩開口道:“沒想到竟是這樣一番奇遇,原本便覺得若寧與尋常的女子不同,卻從未想過她根本就不是屬於這裡的人。”
“紅頂雪芝,究竟能不能尋得?”楚無恨忽然發問,似是沒將洛雲墨的話聽進耳中一般。
“此藥雖是難尋,但也並不是沒有,我已派人去找,相信會有些線索,原本想要給她壓制毒性的解藥,但她拒絕了,不知是出於什麼考慮。”他揚眉看着楚無恨,“現在她是聞人延華的妃子,有些事便不在你我的掌握中了。”
洛雲墨滿意地看着楚無恨越蹙越緊的雙眉,優雅地端起瓷杯淺淺品着茶。
西郊行宮。
聞人延華守在溫若寧窗邊,眉頭緊緊糾結在一起。他握着溫若寧冰涼的手,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四個時辰了,溫若寧還是沒有醒來,雖說太醫們都以命擔保她會無恙,但看着她蒼白的臉,聞人延華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平靜下來。
“皇上,李大人在宮外有事請奏。”福澤站在聞人延華身後輕聲道。
“不見。”聞人延華目不轉睛地看着溫若寧,淡淡吐出兩個字。
“皇上,您從昨夜一直守到現在,這樣下去身體是熬不住的。”福澤擔憂地看着聞人延華佈滿血絲的雙眼。
聞人延華嘆出一口氣說:“朕這二十多年來,從未對一個女子動過心,她是第一個。可朕卻幾次連累她受傷,如今這般情況,你叫朕如何能夠放心休息。”
“娘娘吉人天相,一定會醒來的。”
聞人延華頓了頓問:“李正廉一大早什麼事?”
“李大人說——”福澤猶豫着,眼角瞥見溫若寧眼皮動了動,接着就聽見她微弱地說了句:“疼……”
“寧兒?”聞人延華聽見溫若寧的聲音,慌忙低下頭去查看。
福澤見狀,趕緊出了門去將幾個太醫宣進殿中。
“咳咳,倒黴,呃,痛。”溫若寧的臉皺作一團,費力地擡起眼皮對上聞人延華滿面的擔憂。
“皇上?”
“你終於醒了。”聞人延華溫柔地看着她,脣邊勾着淺笑。
“皇上,請讓老臣爲娘娘請脈。”太醫立在牀邊垂首對聞人延華道。
聞人延華起身爲太醫讓開位置,負手立在一旁。
片刻後,太醫回身對聞人延華說:“皇上,娘娘身體已無大礙,只要好生調理,相信月餘便能康復。”
聞人延華點點頭,示意太醫先行退下,他側身坐在溫若寧身旁,握住她的手,說:“寧兒,我連累你受苦了。”
溫若寧抿了抿乾裂的嘴脣,擠出一個笑說:“皇上沒事就好。”
“待你再康復些,咱們便回宮去。你救駕有功,理應封爲皇貴妃。”
溫若寧聞言心裡咯噔一聲,臉上卻還是掛着無所謂的笑,“皇上,您這又是什麼歪理?從沒聽說哪個后妃因爲救駕有功就連升四級的。”
“我說行就行,你就別操心了。”聞人延華輕輕撫上她的臉頰,說:“受了傷就該好好休息,少說些話。”
“是,臣妾遵命。”溫若寧眨巴眨巴眼睛,調皮地一笑,卻又牽動了傷口,引得一陣痛呼。
聞人延華眼中盡是心疼,福澤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臉上亙古未有的表情,心中突然感到欣慰,他的皇上,這些年來,確實太苦了。
三天後,溫若寧在太醫的精心調理下,已經能夠從牀上坐起。聞人延華着幾天就宿在她的靜心殿裡,他命人搬來一張大牀,又將書房挪到靜心殿,於是辦公、休息都不必離開溫若寧身邊,倆人倒是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膩在一起。
碧巧起初因爲溫若寧的傷勢,沒給聞人延華什麼好臉色。而這幾天似乎忽然回過味來,意識到對方是當朝天子,於是又整日誠惶誠恐。
溫若寧每天都對着聞人延華,心裡異常鬱悶,但凡她想下牀走走或是大聲說幾句話,都會被聞人延華一個嚴厲的眼神給喝回去。
“皇上,聽福澤說朝中積了許多事等您處理,您就別管我了,先行回宮吧?”溫若寧倚在軟軟的貴妃靠上對聞人延華說。
“我已經命人將奏摺每日送來,你不必擔心。”聞人延華埋首在一堆奏摺中,對溫若寧涼涼道。
“可您一直留在行宮中,皇太后跟皇后一定會對我心中不滿,我往後的日子豈不是更難熬?”
“待往後你懷上龍兒,就不會有人再來爲難了。何況有我在,怎會有那許多事?”
“咳咳……”聽見“龍兒”倆字,溫若寧一口水嗆在嘴裡,險些又背過氣去。
聞人延華一個箭步衝到牀前,扶住溫若寧,蹙眉道:“怎麼這麼不小心?”轉而又怒視碧巧,“你是怎麼照顧主子的?”
溫若寧一時憋得滿臉通紅,看聞人延華向碧巧發難,趕忙拉住他的手,使勁搖了搖頭。
聞人延華嘆了口氣,坐在溫若寧牀邊,輕聲說:“作爲我的妻子,生兒育女,是自然而然地事情,就那麼接受不了?”
“妻子?”溫若寧好容易順過口氣來,“皇上,您的妻子是皇后,我只是您衆多妾室中的一個。”
“在我心裡,你就是。”聞人延華挑起一抹魅惑的笑,瞧得溫若寧一時間晃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