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翟番外歲月靜好,安之若素2
榮驊箏以爲自己的勸說無論如何都會有點效果,然而宇文翟翌日卻再度離開了京都,宇文璨派人尋找的時候已經再也尋不到他的蹤影了。
而這一次,宇文翟更是一去就是數年。
大郢是北國國家,每年冬天大雪必至,以往宇文翟都選擇南上,去感受一下南方的每一個季節。然而這一次,他選擇了北上,所途徑的地方,季節和氣候都和大郢相差不遠。
也不知道是爲什麼,在北上的第一個月,他剛到另一個國家就病了。
而且病得很嚴重。
自從他離開京都獨自一人遊歷之後,這是病得最厲害的。以往他遊歷南方,那些地方綠樹成蔭,草長鶯飛,漁水映柳綠,每一個地方都非常溫和,那麼久以來,他連小病都未曾試過。
或許是那麼久了,集聚的疾吧,所以,這一次,他病得非常厲害,是有記憶以來病得最嚴重最久的一次。
這個時候其實還不到九月,卻是北國秋意最濃的時候,風瑟瑟的,乾燥得過分,植物樹木都早已經開始落葉,如果出外面的話,隨隨便便都能夠看到一地的黃葉飄飄搖搖的落下,被風吹得老遠,根本就沒有幾乎落在自己的樹根下,‘迴歸故里’。
宇文翟病得重,這個國家還是他第一次來,也是隻身前來的,所以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他病的事還是他臨時住下的客棧的夥計發現的事,好心的替他叫來了大夫,還好心的替他每頓熬湯藥……
不過,他連續喝了十來天的藥,身體都沒見好轉,整個人瘦了一圈,一整天都躺在客棧的房間裡。他雖然病得厲害,但是白天是鮮少會進入睡眠的,眼睛已經微微的睜着,表情溫潤如玉。
他或許運氣好,攤上一個愛管閒事的夥計,又或者是哪個夥計看他一人病着可憐,每到中午他招呼完客人就會過來陪宇文翟說說話。
這一天中午她照常推開門,發現宇文翟眼睛微微掀着透過微微開闔的窗戶往外看,像是想出去看看的模樣,他笑了,勸道:“爺,外面的院子前些天我們掌櫃讓人移來了幾株紅豆樹,那些豆子紅豔豔可漂亮了,很多姑娘家都過來擇些回去放着……”
“……這個地方還能種紅豆樹?”宇文翟嘴巴張合幾下,脣乾舌燥,有些困難的問道。
紅豆樹,又名相思樹,生在南國長在南國,他以往去南國時,幾乎每到一處都能發現這些樹,卻不料現在來了北國,還是讓他給碰上了。
“這個我倒不清楚,我們掌櫃主意多,說能吸引客人,特意讓人從南國運過來的,花了不少功夫呢!”
宇文翟閉閉眼,薄脣開闔一下:“……是麼?”
夥計眼睛看了看宇文翟,看不出他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看他嘴脣乾澀,趕緊倒了熱茶水讓他喝。
宇文翟或許真的渴了,喝了兩杯精神好像好了一點,微微推開伙計的攙扶,自己也能在牀榻上坐起來。
夥計見此甚是驚喜,“爺,看模樣你好像好了很多啊!”之前些天他連擡一下手都困難的,現在竟然自己都能夠坐起來了!
宇文翟不答,他雖然面容溫和,但是性子卻是一個極其冷清高傲之人,以往他有責任,所以很多東西都必須要做,但是那個時候他也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清貴幽靜。而如今他肩膀上沒什麼責任,又離開了熟悉的國度,所以性子就越發的冷清淡漠起來了。
他也沒叫夥計出去,他身上僅僅只有一套裡穿的單衣,他自己從牀榻上下來,在架子上拿過自己的衣袍想套上,但是發現自己身上的單衣已經多日未換洗,也好些天沒淨身了,他動作頓了一下,對夥計道:“我要淨身,讓人快些送熱水過來吧。”
“哦,好。”夥計很熱心,聞言就磚頭跑出去。
“等等!”宇文翟叫住了他。
夥計站住,“爺?”還有吩咐?
宇文翟讓他過來,伸手給了他幾塊金子。
“爺?!”夥計還是第一次拿這麼多錢,這都是他幾十年或者一輩子的工錢了啊!
宇文翟揮揮手,淡淡道:“去吧。”
“這個……”夥計很矛盾,將金子遞迴過去,宇文翟卻看也不看一眼,只道:“……給出去的東西自然不會要回來。”他說完這句話,想起了什麼,抿了抿脣。
是啊,東西給出去便不想要回來了,包括那一碗碗的心頭血……
其實,他已經記不清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她’另眼相看的了,只覺得她每一次出現,他的注意留都會被吸引去,她是他見過活得最自在最恣意的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一切都憑自己的心情。
對她好的人,她會加倍對對方好,她討厭的人,從來不會主動跟人說一句,觸到她逆鱗的人直接大打出手,從來都不管對方的身份如何。
曾經好幾次,他都爲她捏一把汗。
不過,她還有一般女子難以匹敵的聰明和能力,很多困境擺在她面前鮮少會真正的成爲問題,甚至很多事,哈哈一笑就過了。
他羨慕她的坦然和處事方法。
其實,很多時候,他其實不必爲她擔心的,也輪不到他,璨一直將她護得好好的。而且,還有一點,之前他好像也是她討厭的人,在心頭血之前,她從來未曾試過主動和他說過一句,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打量和探究,一直在想他是敵是友……
對此,他總覺得有些有趣,在她出現的時候總會忍不住觀察她。
他的側妃是第一個發現這一點的人。
他的側妃其實並不是一個聰明的女子,對於她那麼快便能發現這一件事,他曾經是覺得詫異的,後來她甚至暗暗跟他提,她想生一個孩子……
其實,他知道她的擔憂,她是他母妃讓娶的,爲的是她父親手裡的兵權,他一直以爲對他而言娶誰其實沒什麼區別的,但是從兩人成婚之後,他才知道,很多東西其實是有區別的。因爲,成婚那麼久,她在他眼裡都還只是一個陌生人,他碰她的次數屈指可數。
關於孩子的事情,她其實提得較少的人,他母妃倒是提了不少次,一直跟他說讓他快些要幾個孩子,這樣他父皇便高興了,他繼位指日可待……
每次聽到他母妃的話,他都覺得可笑,因爲他們都知道,無論他們這麼做,他父皇心裡都沒有他們,他心裡只有璨和孝頤皇后,對他們這些孩子和妃子,他只有責任,不會虧待他們,會給他們關愛,卻唯獨沒有真正的愛……
他更知道,不,應該說他早已領悟,無論發生什麼事,繼位的人都只能是璨,而他們無論做多少努力,都只是徒勞……
其實,對於皇位,他並沒有什麼渴望,其他的兄弟同樣也是。
他之前做的所有,都不過是爲了他母妃罷了。
不過,他選擇離開京都卻不是爲了誰,不是因爲他對她存了什麼樣的心思,也不是因爲怕自己會礙着他們,怕他們多想,他不過是爲了自己。
在見識過她的思想行爲方式之後,他突然覺得他好像沒有爲自己活過,她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他聰明雖然比不上璨,然而,這個世上說聰明,除了璨,又有誰能站在他之前?
然而,聰明如他,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爲什麼而活,沒有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他想去走走,想去感受不同的風景,不同的環境,不知道會不會滿滿發現真正的自己……
“……爺!”
宇文翟看着窗外的紅豆樹想了很多,在回過神來的時候,聽見夥計叫自己。
他回頭。
“爺,您想東西真入神呢,小的都韓您好幾遍了!”夥計笑容有點兒討好,或許是因爲宇文翟給了他不少金子的緣故。
宇文翟瞥一眼過去,薄脣一掀:“熱水準備好了?”
“是的,也可以進去沐浴了。”
“嗯,你先出去吧。”宇文翟揮揮手道。
夥計應了聲是,矮着腰出去了,順便將門帶上。
宇文翟病了之後就沒淨過身,夥計又有事要忙,所以過了莫約半個時辰纔再過來看看,不過,他再來的時候,宇文翟的東西早已經不見了。
也就是說,他已經離開客棧了。
夥計頓時心裡什麼感覺都有,再者客棧幹了那麼久,第一次捨不得一個客人,兩人相處了十多天,他一直都陪着他說話,但是對方要走卻連說一聲都沒有……
他在這裡見人無數,也知道對方是個冷清冷情之人,卻想不到會冷情至此……
唉……夥計搖搖頭,有些受傷的離開了房間。
而離開的宇文翟,他的身子其實還是很虛弱,又沒有吃東西,所以走起路來腳步像是被什麼東西拖着似的,很沉重。
他其實說不清自己要去哪裡,他只是不想再在那個房間呆着了。
出了客棧之後,他隨意的走着,四周的樹葉都黃了,蕭瑟感愈加濃郁,他腳步更加沉重。
他走了很久,哪裡落葉多就往哪邊走,當他覺得自己已經沒力氣擡動腳步的時候,發現自己距離熱鬧的市鎮很遠了,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大片林子,花草樹木全部都綠黃綠黃的,遠遠望去只能看到幾件低矮的小屋……
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不過,腳步一動,突然天旋地轉,瞬時間沒了意識……
待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天已經黑了,他還在之前的樹林裡,不過,躺的地方不是之前的草地,而是坐在一塊粗布上,背靠在一棵大樹上,旁邊燃起了一個火堆,上面烤着兩條小的可憐的小魚……
他動了動,發現有什麼從身上滑落,他一看,發現是一件小衣袍,而且是一件很小的衣袍,上面佈滿補丁,看模樣是五六歲大的女孩子穿的,這麼小的衣袍虛虛的搭在自己的腰上,堪堪只蓋住了他腰腹間的地方……
他皺皺眉,將衣服拿開,動了動身子想起來,卻發現全身痠軟無力……
而這個時候,旁邊傳來了一點聲音,聲音很小,像是貓兒的腳步聲似的,他看過去,一個模樣五六歲的小女孩正怯怯的將他看着。
見宇文翟看着她,小女孩害羞的笑了一下,也不說話,慢慢的踱着小腳步過來,手上用幹黃的大葉子捧着一些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山菜,腰間還掛着一個竹筒,走得有點兒困難。
因爲她走得特別慢,宇文翟掃了一眼她的腿,發現她一隻腳褲子捲了起來,小腿上有大大小小的傷痕,而膝蓋處有一個新鮮的大口子,上面涔涔的流着血……
她好像不怕痛,這麼小的人,也不哭,就這樣捧着東西,靠近火堆,將東西放下來,慢吞吞的伸手將烤着的兩條魚取下來,放到一旁晾着,纔將那些野菜用東西包着放上去烤。完成了這些之後,她纔將腰間的木桶取下來,將它捧着朝宇文翟走過來,將它放在了宇文翟身邊。
宇文翟沒看一眼,就坐着的姿勢靠在書上,眼睛緊緊閉着。
那個小女孩好想不甚在意,也沒叫宇文翟喝水,轉身又慢慢的踱回去,將溫熱溫熱的小魚從樹枝上取下來,然後用幹黃的葉子盛着,繼續放到了宇文翟身邊。
她這樣來來回回兩趟,野菜好像也熟了,不過,下面的火變大了,她好像怕燙,不敢伸手過去取,怯怯的看着火堆,好像希望火能變小一點……
她歪着腦袋盯着火半響,纔想起撿樹葉,包着樹枝再將烤着的野菜取出來。
她取出來之後,因爲很燙,也不敢動,等了半響之後,她纔將東西再度放在葉子上。
不過,這一次,她將野菜分成了兩份,拿了一份多的走過去給了宇文翟,自己踱回去之後,小口小口的咬着味道不怎麼好的野菜吃……
她吃完東西,也沒見宇文翟動手,眼睛還是緊緊的閉着,睜着眼睛看着他。
不過,由始至終,她都沒有開口,看了一會之後,她回到宇文翟旁邊,他旁邊坐了下來,像他一樣靠在樹上,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