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隨流雲散,春與清溪長。
話說太虛崖一戰過後,丹鼎觀與符籙、馭靈二門本該正式決裂,再起紛爭,但由於徐長元突然從混元心的迷惑中清醒過來,臨危將掌教之位傳於敖青華。敖青華力排衆議,下令不再追究此事,這才避免了一場道門風波發生。
而丹鼎觀,在敖青華的治理下雖然未能重現昔日的風光,但他以德治教,時日一長,各元老弟子也逐漸心悅誠服,全教上下反倒呈現出一派風清氣順的大好局面。至於徐長元被破了九轉不破金身之後,早已退居二線,安心頤養天年,只是身受混元心侵蝕,加之重傷難愈,不過兩年,終於仙逝了,而混元心的下落也隨着他的離去下落不明,不知爲何人所得。
百無心和百無邪姐弟回了馭靈司後,免不了被嚴明崇一頓重責,百無心被沒收了含象鏡,並被責罰看守遺落淵,而百無邪則再度被囚禁常春宮中,由各長老輪流看守,沒有嚴明崇的諭令,不得外出一步。
至於趙五郎,回了符籙門後,就安心入駐凌虛山巔的龍圖閣中,悉心參悟閣中典藏經書,日夜修煉,再也不理門外之事。
寒來暑往,不知不覺,已過了四年。
眼看這新一屆道壇決已是近在眼前,各門派弟子日日勤修不輟,唯恐比他人落下一步之遙,在來日的比試中失了機會。這天下時令更迭,世間大局分分合合輪迴不定,四年太平之後終究又要再起波瀾。
春風拂柳,暖陽薰花。臨安城一茶樓內。
一白麪瘦高的說書人正滔滔不絕地說起四年前的凌虛峰、太虛崖兩場戰役。
“凌虛峰,劍宗四少鬥三絕,勝負尤未知;卻見那,符籙師徒戰歸真,虛實不可辨……”
“丹鼎觀,九聖元老術通天,不如趙家五郎血分身,嘆只嘆,徐長元,身懷大志卻入魔,終究難過貪嗔癡……”
……
這人說得聲情並茂、唾沫橫飛,彷彿自己親身經歷過一樣。
看客聽得興起,忍不住問道:“白玉通,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啊,莫非你也參與了這兩場爭鬥不成?”
那名叫白玉通的說書人甩了甩衣袖道:“嘿嘿,此事爾等不需多問,親眼所見未必爲真,親耳所聽未必爲實,我若說自眼所見,爾等必然不信,以爲老夫信口雌黃,但我若未曾親眼所見,怎能事實明晰如斯?天下之事,大大小小,你信則信,不信就當是茶餘飯後一閒聊罷了。”
這說書人便是如此,真真假假,正史野話混淆一談,叫人聽得興致滿滿卻難辨真僞。
有聽客又問道:“白玉通,那你如果也在現場,你豈不是也是道門中人,你會什麼法術啊?”
白玉通哼了一聲道:“老夫的法術可是厲害了,御劍、排兵、化形、列陣,無所不會!諸位請看!”說着,他丟出一張白紙,這白紙唰唰唰地就化成一隻紙鶴,他一抖紙鶴,紙鶴就飛了起來。
“如何啊?”
衆人笑道:“這不過是尋常的魔術戲法罷了,尋常戲法師也耍得,沒什麼稀奇之處。”
白玉通也笑道:“我還有高深的法術,怕嚇到你們,只是今日時候不早,就到此爲止罷,改日再說!”
說着,他就要起身離去,各看客嫌不過癮一個個急忙勸阻道:“莫走!莫走!再演一個戲法看看。”
白玉通搖搖頭道:“不演了不演了,睹物傷情,到此爲止吧。”
突然有一看客問道:“對了,白玉通,聽你剛纔說,這正道新一屆道壇決又快到了,那你再說說這如今新一輩高手都有哪些?可有什麼了不得的本領?說完這段你再走。”
白玉通笑了一聲,似是來了興趣,伸出修長的手指道:“這段倒是可以說,只是說書人不說不值錢的話,這一段能值十個銅板!”
“切!這麼貴!”衆人不屑道,未有人肯出這說書錢。
這時,靠窗臺的一面目清秀的素衣看客突然甩出一錠白銀,道:“你看這個夠不夠,說得好這銀子就不用找了。”
白玉通眯了一眼那看客,嘿嘿笑道:“錢財能使鬼推磨,客官這麼大方,那我就給你們講講這新一輩中都有哪些高手!”
白玉通往八仙桌上一座,撩了下衣角,開口道:“道壇決乃是正道四門最隆重的一件盛事,道門成立至今近千年,每過二十年便會由當任掌教舉行天地道壇決,由各門各派派出教內修爲最強的門人蔘加決鬥,道壇決的勝者也將執掌道教牛耳,成爲新一代的道教掌門人。縱觀這幾屆的道壇決勝者,幾乎都出自丹鼎觀和御劍宗,這兩個門派內人才濟濟,高手衆多,自然是更佔優勢。只不過這局面今年恐怕會有所不同了!”
有看客問道:“有何不同,難不成符籙和馭靈司要崛起了麼?”
白玉通搖搖頭道:“非也,非也!”
衆人問道:“那是如何?”
“諸位莫急,且聽我慢慢道來。”
白玉通飲了一口茶水,唰地一聲變出一把紙扇,搖了搖,笑道:“且說如今正道之內新一輩中有十位高手,諸位大概能猜出是哪幾號人物,但你們知道他們排名如何?”
衆人搖了搖頭。
“分別是排名第十,來自丹鼎觀的勾太常,外脩金甲硬如鐵,內修饕餮吞萬象,唔,聽起來倒是厲害,但可惜天資有限,似乎修爲沒怎麼進展,此生只怕難入地境,排位只有這麼高了,十名之末。”
“下一位,是符籙門的李默然,雷法盡得神霄傳,兼修明鏡十八宮,聽說他的絕學明鏡十八宮已修得第十四宮,十分了得,但他修爲還未突破返照地境,空有招式沒有更強橫的內力,難以有更高的排名,能到第九已是不錯了。”
“排名第八,來自御劍宗的千機劍客,冷少卿。人稱他的劍是散若梨花片片開,聚似惡獸破百兵!”白玉通不輕蔑地哼了一聲道:“但其實劍法華而不實,若非出手狠辣,我看未必是李默然的對手。”
“排名第七,馭靈司的玉翎仙子,百無心!這妮子可不得了,身懷陰陽雙寶雀,手持天地含象鏡。別的不說,單就這雙雀的威力就夠她霸佔這十強中的一個席位。不過,可惜!這女子似乎凡心未了,嚴明崇喊她看守遺落淵,原本是想要她潛心修煉,卻不想這妮子春心不滅,日日思念心中郎君,可不是大大延誤了修煉,所以,咳咳,只有第七了。”
“排名第六,百無心的弟弟,百無邪。此子天資聰慧世罕見,一身靈氣化盤龍。這幾年間被囚禁在長春宮內倒是安分守己,日日苦修,加上靈根龍的萬般妙用,如今修爲只怕是超過他姐姐了。新一輩中進步最神速之人當算是他,排第六不算過分。”
有看客疑聽到這,不禁疑問道:“這百無邪既然是被囚禁在長春宮中,不曾外出,你怎麼知道他的修爲是高過了百無心?他們兩又沒有正式較量過。”
“就是就是,這些高手都沒有對決過,誰知道哪個更勝一籌?是不是你在這胡謅啊?”
白玉通白了一眼,哼道:“天下的高手誰厲害,誰不厲害,我白玉通看一眼就知道高下了,哪裡還需要兩兵對壘,真是沒見識!沒見識!”
他繼續道:“這第四、第五卻是丹鼎觀的尹太一和南宮少羽,這二人似乎都在修煉秘法,修爲都已突破地境了,南宮少羽,嘿嘿,他這第五恐怕是低了。”
“這排名第三,鐺鐺鐺!正是御劍宗小兒齊雲飛!九劍舞乾坤,是爲劍之尊!”
齊雲飛參與了凌虛峰和太虛崖兩次戰役後,早已名聲在外,凡是修行者都知道有這麼一個天賦異稟的少年,年紀輕輕就已經可以駕馭乾坤七劍,如今四年過去了,卻不知他現在練出了第幾劍,着實叫人期待。
“齊雲飛?”衆人驚歎道:“此子了不得,身懷寶劍,天賦又這麼好,只怕日後不輸秦少商!”
“我看,是要直追劍聖王瓊風了!”
“那這第一第二我也知道了,必然是秦少商和宗政太保,這二人一時瑜亮,確實應該位列第一、第二。”
白玉通被人搶了話,顯然大爲不滿,他眉頭一擰,一合扇子,尖叫道:“你個死潑皮,要你說話了麼,你知道這二人誰高誰低了麼?”
“肯定是秦少商第一!”
“我看宗政太保更勝一籌!”
衆人正吵鬧着,素衣看客再次發話道:“你這十大高手排名還算靠譜,不過似乎少了一個人。”
白玉通望了他一眼道:“誰?”
素衣看客道:“趙五郎!他力戰趙歸真和徐長元,難道還入不了這十大之列麼?”
白玉通搖頭晃腦道:“趙五郎啊?此子雖然天資平平,但身懷兩顆混元心,遇強則強,叫人着實猜不透他的真正實力。他暫且不再排名之中,此人乃是道壇決最大的變數!”
素衣看客有些失落地哦了一聲,隨即又問道:“那他現在在何處了?”
白玉通道:“自然是在凌虛峰修行了啊,符籙門龍圖閣內典藏無數,只可惜符籙門內無一棟樑之才,空有奇書卻沒人看的懂,他如今身處經庫之中,猶如龍回大海,可不是求知若渴?”
素衣看客站了起來道:“如此說來,這道壇決的勝者就在這十一人之中了。”
白玉通搖頭道:“非也,非也。一切尤未定數!”
素衣看客微微驚了下,問道:“此話怎講?”
白玉通笑了一下,道:“這……天機不可泄露。”
素衣看客又拋出一錠銀子,道:“這下可以說了吧。”
不想,這把白玉通把銀子拋了回去,笑道:“姑娘,無功不受祿,這銀子我不要了,反正道壇決還剩不到兩個月,你這麼關注此事,想必也會上太虛崖一觀盛舉吧?結果自有天註定,何必白費銀兩呢?”
看客臉色微微一震,低聲問道:“你究竟是誰,怎麼這麼像一個故人?”
白玉通嘿嘿笑道:“我就是我呀。”他抖了抖雪白色的長衣,搖了搖紙扇子,幽幽道:“今日就到此爲止吧,姑娘,世道兇險,雖然你女扮男裝,但還是小心爲妙。”
說罷,這人自顧自出門而去。
素衣看客也急忙奔了出來,卻見那人早已不知去向,她忽然發覺自己袖子中一陣異動,她急忙取出一看,卻是她那對珍藏的紙人不知爲什麼居然又動了起來。
素衣看客驚了一下道:“天哪,難道是……他明明已經死了,爲什麼?這……”
只是眼前街道兩側,人來人往,哪裡還有白玉通的影子,施小仙卸下了畫皮符籙,擡頭望了望遠處的青山,忍不住低頭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