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慈祥的老者站在大殿門口,朝趙五郎招手道:“吉時已到,新郎官快快進去罷。莫要誤了時辰。”
“我是新郎官?”趙五郎雙腿如灌了鉛一般,動也動不了。
咯咯咯……
屋內傳來一陣女子幽幽的笑聲。
“小相公,快進來啊。”
房門無風自開,房間內是紅色的牀榻桌椅,被褥帳幔,一女子身着鳳冠霞帔端坐在雕花牀頭,一對紅燭在案臺上靜靜燃燒,發出淡淡的幽香。
趙五郎雙眼無神,渾身不由自主地朝新娘子走去。
新娘子又咯咯咯地輕笑道:“小相公,快來掀開我的蓋頭啊!看看奴家美不美?”
趙五郎伸手去掀開新娘子的紅蓋頭,這紅蓋頭下是一個容顏頗爲俏麗的女子,柳眉杏眼,皮膚白得像月下的白瓷,她低頭盈盈一笑,容顏越加明豔,趙五郎多看兩眼心神更加迷離。
正當趙五郎癡迷時,這婦人忽然容顏微變,她張開嘴巴,整個下顎似是脫臼了一般,櫻桃小嘴猛地張開成蛇口狀,露出白森森的尖牙利齒。
呲!
這巨口大得可以吞下趙五郎的腦袋,整個場面詭異至極,眼看這婦人便要得逞,忽然一聲清喝在耳畔響起:“妖孽修要作祟,斬!”
一道金光飛了過來,鐺一聲擊碎了什麼東西。
趙五郎猛地驚醒過來,一把癱坐在地上,眼前哪裡還有什麼紅燈綵緞、香牀暖帳,依舊是荒山古剎雜草院落,半個破碎的金剛雕塑斜斜癱倒在自己面前,怒目而視。
一黑衣黑裙婦人站在大雄寶殿下,臉色微微一變,手中的一面鏡子已被劈成兩半,她衝着屋頂怒問道:“又是哪來的野小子,敢砸破我的攝魂鏡!”
天王殿琉璃瓦上矗立着一個白衣少年,這少年與趙五郎年紀相仿,身穿一襲白衣,生得白臉俊俏、氣宇不凡,一雙朗朗星目便是月夜之中,也是難隱靈光閃爍。
婦人見這少年俊美,忍不住轉怒爲笑,道:“卻是個細皮嫩肉的小公子。”
白衣少年神情頗爲冷傲,他揹着一個模樣古樸的劍匣,乃是玄鐵赤銅合鑄,中間刻着一個陰陽八卦,四周是盤雲滄海古紋,散發着淡淡的九色光芒,顯然是個厲害的寶貝。
少年雙指一指婦人道:“妖婦,你作惡多端,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婦人並不惱怒,反而笑道:“奴家可不是妖婦,而是織羅夫人,你也可以叫我小蓮。”
她眼中青光卻更甚,已是一副陰森森的模樣。
織羅婦人咄得一聲,噴出一口濃痰,濃痰如暗器般快速飛出,在空中拉成一道直線,化作銀光一抹,白衣少年身形一閃就躍下天王殿,濃痰啪地一聲粘在天王殿的瓦片上。
趙五郎瞧了瞧濃痰,皺眉道:“你這妖婦好不講究,居然拿唾液當武器!”
白衣少年道:“她是要結蛛網控住我們!”
話音剛落,那婦人連連噴吐,銀線翻飛,縱橫交錯,不多時便在院落內織起密密麻麻的蛛線,那蛛線雖細,但卻極粘極毒,若是不小心粘到皮肉,蛛毒滲透入體,渾身便如百蛛齊咬,癢痛難忍。
少年身形甚快,揹着巨大的劍匣一陣輾轉騰挪,將這些蛛絲一一躲過,他一捏劍指,口中突然喝道:“乾坤借法,紫金化劍,刺!”
劍匣嗡嗡作響,仿若亙古的迴音環繞不息,錚地一聲清嘯,一把金色白虎首紫金劍離鞘飛出,神劍在空中化作一道金光飛了下來。
織羅夫人伸出玉手,輕輕拉住蛛線,身子一彈就上了絲線,一把躲過了金劍的飛擊。她見這白衣少年頗有些修爲,突然中途轉了個方向迅速朝趙五郎爬了過去。
趙五郎見狀急忙掏出一大把黃符,翻來找去,着急道:“隱身符,不是這張,淨水符,也不是這張……”而後臉上一喜,終於找到一張用硃砂描繪暗紅雲篆的黃符,正是五行符中的烈火符文。
趙五郎雙指一抖黃符,喝道:“神通浩浩,火符開道,火輪神將宋無忌急降神火,急急如律令!”
黃符噗地一聲化作一團明晃晃的火球飛快旋轉,趙五郎單手一甩,火球化作一道火劍朝織羅夫人飛了過去。
織羅夫人身子一閃,就避開了這團火球,而後又張口吐出一串銀絲,想要困住趙五郎,趙五郎再捏符已經來不及,整個人嚇得呆立在原處。
眼看蛛絲近在眼前,白衣少年急忙又捏劍訣,喝道:“斬!”
噗地一聲!
紫金劍芒迅速斬斷了蛛絲,劍光轉了個圈又朝織羅夫人飛去。婦人臉色一變,連連吐出幾團濃白色的蛛絲將金劍纏在半空,而後又飛出一串蛛絲,粘起那三具老鼠精脫下的皮囊,一拉一甩,這三具皮囊竟如復活了一般朝齊雲飛撲了過去。
織羅夫人道:“我這蛛絲可比人的十指還要靈活!”蛛絲入屍,連接屍體的經絡骨骼,竟然可以自如操控。
白衣少年口中又喝道:“監兵聽令,長!”就見被捆住的紫金劍空中急轉,劍身越轉越大,須臾間就變成近兩丈的巨劍。
趙五郎看的目瞪口呆,叫道:“好帥氣的劍法!”
這邊織羅夫人凌空再甩動屍體來襲,少年立即變“刺”爲“斬”,巨大的紫金劍化作鋒利劍輪,撲哧一聲就將三具皮囊劈成兩半。
織羅夫人哪裡想到這少年還有這變招,急忙朝大雄寶殿飛去。少年不慌不忙左手捏起劍指,喝道:
“乾坤借法,青木化劍,定!”
劍匣再響,一把青褐色的青龍首木劍飛躍出,青光一閃,木劍撲哧一聲沒入那妖婦心口,直接釘在了大雄寶殿的木柱上。青木劍在木柱上生出無數青藤,將婦人包裹的嚴嚴實實,這便是劍法裡的定字決,也是木劍控形的威力所在。
這少年的神劍似有百般變化,或長或分,或借五行之力,當真是件無上神兵。
殿閣之下,織羅夫人被牢牢地釘在離地五尺的柱子上。
白衣少年二話不說,凌空御起紫金劍,就要取下婦人的頭顱,不想織羅婦人卻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偷了這寶劍,就以爲自己真的能除魔衛道了麼?”
說話間,就見她面容極度扭曲,額頭皮膚撕裂,噗噗噗的幾聲,額頭上爆裂出六隻烏溜溜的黑色眼珠,而後胸膛裡也是不停扭曲轉動。
原本被困在門口的三隻鼠精嚇得大叫道:“小道士,她要現原形了!你們快跑!這妖婦厲害着呢!”
灰老鼠叫道:“管他們幹什麼呢,哥哥們,我們趕緊逃吧。”
“就是,就是,保命要緊。”這三隻老鼠咬破了蛛網,從一個破洞處急急忙忙逃了出去。
趙五郎見這幾隻老鼠逃跑也不去管他,自己急忙雙指一彈,一張烈火符疾疾飛了出去。白衣少年也御劍飛擊喝道:“刺!”
火光、金劍匯聚成一支火劍飛擊而至,但這劍飛到離婦人脖子處兩寸的地方,就不停止不動,織羅夫人背上忽然化出八隻瘦長的手臂,將紫金劍死死的鉗住,任是少年再御力向前,也前進不了半分,這便是他功力不夠,只有劍形,沒有劍勢,真是遇到這般硬碰硬之時,馬上強弱立判。
織羅夫人用兩手鉗住金劍,其他六隻手反向用力撐住,整個人凌空向前走去,木劍硬生生地貫穿了她的心口,留在了木柱上。
噗地一聲,婦人跳下木柱,以八隻手臂撐在地面上,看起十分詭異,而她原來的雙腳高高翹起,裙襬慢慢滑落,卻見那裙子下面哪裡有什麼腳,而是一個巨大的蜘蛛卵巢,雪白透明的薄膜下,盡是拳頭大小五色斑斕的蜘蛛,將卵巢擠壓的四處膨脹,那婦人陰笑道:“我的孩兒們可都餓壞了。”
說着猛咄幾口,就見粘液急速飛至,趙五郎和少年眼見婦人模樣大變,心頭駭然,紛紛躲閃,但終究是慢了一步,一下子被粘液粘住了。
織羅夫人慢慢地爬了過去,咯咯笑道:“吸了你二人的精血,我又可以產下這一胎。”
說着,她張開嘴巴,下顎又像脫臼一般突然下垂,露出裡面密密麻麻的細牙,口器之中,無數的蜘蛛開始瘋狂地往外涌動,飢渴地朝二人身上爬去。
少年想要御劍抵抗,卻發現自己手腳被縛,根本動彈不得。
趙五郎更是直接瘋狂大叫道:“師父!師父!救命啊!我要被蜘蛛吃了啊!”
院落內傳來一聲嘆息聲,一個人影從榕樹中跳了下來,正是趙五郎的師父葛雲生,他人還在半空中,手中的黃符已經飛了出來。
“神通浩浩,火符開道,敇!”
同樣是一招火符術,葛雲生使出來明顯威力更勝數籌,方寸黃紙符無風自燃,瞬間變成一團巨大的烈焰朝妖婦飛擊過去,織羅婦人躲避不及,一個火球爆裂開來,直接被燒個正着,立即把身上衣服全部燒個精光,露出一副醜惡本相。
蛛網雖然堅韌,卻最怕火攻,一遇火焰,頃刻間化作黑煙。少年也被燒得灰頭土臉,他顧不得許多,急忙拍了拍身上的菸灰,站在葛雲生旁邊。
葛雲生負手立在院中,冷笑道:“老妖精,貧道的這招火符術如何?”
織羅夫人撲掉自己身上的餘火,怒道:“又來一個臭道士,我今天就多吃一個也無妨!”
說着噗噗幾聲,又猛吐幾口粘液,這粘液空中旋轉撕裂,頃刻間便化作天羅地網,向二人蓋了過來,此番少年卻反應甚快,巨大紫金劍擎天而起,化作巨大劍芒,一舉將蛛網盡數捅破。
但趙五郎反應慢了些,剛爬起來,又被蜘蛛網困在地上。
妖婦乘勢衝了上來,葛雲生五指一捏一張,喝道:“五指化雷,敇!”一道五雷符化作一道紫電飛躍而出,轟地一聲就將她擊飛數丈。
趙五郎被綁在地上也忍不住握拳振奮道:“耶!師父威武!”
婦人一陣哀叫,她見敵這二人不過,急急忙忙向大殿內跑去,葛雲生和白衣少年急追入殿,殿內蛛網交織縱橫、如紗如帳,一片朦朦朧朧。白衣少年擎起青木劍,生出無數藤蔓,將蛛網一一撕開。此時,妖婦已經爬上半空,倒懸在裂開的三世佛頭頂,彷彿是從佛陀中生出的妖孽一般,她嘿嘿笑道:“你有幫手,我也有我的孩兒們!”
她劇烈扭動尾部的巨大卵巢,發出呲呲呲的響聲,大殿之內忽然微微震動了一下,四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二人擡頭一看,只見房樑上懸掛了無數的白色繭蛹,一串串像白色的燈籠一般高高低低的晃動着。
葛雲生臉色大變:“糟了,這繭蛹裡都是被妖婦吸乾的人屍。”
噗!噗!噗!
殿內爆裂之聲迭起,無數大大小小的繭蛹迅速撕裂,一條條黑色的縫隙裡,一羣羣巴掌大的五色蜘蛛瘋狂涌出。
彩蛛涌動,密密麻麻,叫人看了渾身發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