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差點把攝像機給扔了。
趙隊長扶了我一下:“怎麼了小劉?幾具屍體都嚇成這樣?不會是中暑了吧?”
我擦了擦頭上的汗水,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剛纔我看到有具屍體好像動了……”
還沒等我說完,趙隊長就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小劉,看你年紀輕輕的,怎麼膽子這麼小?屍體都泡成那種熊樣了,就算真的能動彈又如何?”
趙隊長說完,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我沒有再說話,而是依照新聞拍攝的規則,讓他們去屍體旁邊站好。
在衆人收拾地上他們扔掉的垃圾的時候,大李突然在遠處的車裡探出腦袋對我喊道:“小劉!起風了,估計一會兒有暴風雨,你抓緊時間!”
我擡頭看了看頭頂的樹枝,果然開始搖晃了起來。遠處黃河水和天空連接的地方,遠遠的飄來了一道黃線。熟悉黃河的人都知道,這是黃河河道里面的沙塵被大風吹起的狀態。一旦黃河裡面起大風,基本上一場暴風雨就沒跑了。
趙隊長帶着他的那些手下嘻嘻哈哈的走向屍體旁邊,我的心也平靜了許多,或許剛纔真的是看錯了。
趙隊長他們顯然對這種拍攝很有經驗,他們站在四具屍體的後面,一個個都把制服打理得工工整整,加上莊嚴肅穆的表情,讓人看了有種很安全的感覺。我扛着攝像機,給他們拍着特寫,整體鏡頭、面部特寫都需要照顧到,因爲這是大新聞,播放的時長應該會很多,所以不能草草了事。
不知爲什麼,在幫他們拍攝的時候,我的鏡頭總是不自覺的向下,好像下面的屍體更吸引人一樣。拍完趙隊長的特寫之後,我的鏡頭一抖,剛纔那具衝我發笑的屍體就跑進了鏡頭裡面。
這次是近距離特寫,高清攝像機將裹屍袋上面的黑色拉鍊都拍的很清晰。那具屍體的表皮已經腐爛發白,應該在水中泡了不少時間。正當我要移開鏡頭的時候,攝像機畫面中的那具屍體,嘴角又動了一下。
這次我看得很真切,近距離特寫,看上去就像是我趴在屍體旁邊觀察一樣。
我手一抖,扔掉了手中的攝像機:“趙……趙隊長,那屍體怎麼又動了?”
趙隊長一聽,低着頭看了看屍體:“小劉啊,我覺得你真該跟我們法醫呆上一段時間了。天氣熱,屍體生蛆了而已,看把你嚇的。趕緊拍,我們等會兒還得送到火葬場去。”
我壯着膽子看了看那具屍體,屍體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白點,果然是一條條的蛆蟲在蠕動。屍體嘴角的抽動,應該也是跟這些蛆蟲有關。
我突然覺得胃裡一陣難受,擡頭再看看眼前這羣談笑風生的人,我好奇這些人撈了大半天的屍體,也知道這些屍體是什麼樣子的,怎麼還有心思吃雞爪子喝啤酒呢?這能讓人有胃口?
大風吹來了,漫天的黃沙在天空翻滾着,天色驟然暗了下來。
我撿起攝像機,趁着大雨還沒下來的時候爭取再補幾個鏡頭。趙隊長則是命令他的手下將還在河邊的衝鋒舟給固定好,這是早上借浮橋用的,萬一被大風吹到了水中,這種天氣可沒人願意下水去找這麼一條船。
夏天的雨,比想象中來的還要快。
我補完最後一個鏡頭的時候,雨點已經砸了下來。
沒等趙隊長吩咐,這羣穿制服的人就麻利的將裹屍袋的拉鍊拉上,然後兩人一組的擡着屍體,裝進了河灘裡面道路邊上停着的一臺旅行車裡。穿白大褂的法醫跟司機鑽進車內,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隨之響起。然後車子打了個方向,一溜煙向北面大堤上急馳而去。
其他人也鑽進另外的幾臺越野車中,衝我一擺手便跑了。
我關閉攝像機,然後罩上鏡頭蓋。把我的挎包蓋在攝像機上面,一路小跑向我們的採訪車跑了過去。
還沒進到車裡,就聽到大李衝我吼道:“你就是太實誠,拍幾個鏡頭就行了,至於拍那麼長時間麼?你看人家,一水兒的越野車,只要天上不下刀子都沒事。咱們這破旗雲能跟他們比麼?”
我把攝像機扔在後座上,然後一頭扎進了車裡。等車門關上的時候,外面的大雨傾盆而至,雨點劇烈的敲打着車體,眼前白茫茫一片,剛纔還能看得分明的黃河,這會兒像是隱身到了雲霧中一樣。
大李沒好氣的扔給我一條毛巾,貌似是他擦車用的。
我有點不好意思:“這會兒車還能開麼?”
大李嘆了口氣:“不能開也得開,這種雨,誰也不敢保證會下多久。你係上安全帶,我儘量開的穩點。啥東西都看不到,完全就是盲人騎瞎馬。”
大李發動了車子,儘可能的降低車速,然後尋找着我們來時的路。
河灘裡面有一條通向大堤的柏油路,但是由於年久失修,加上每天都有很多拉貨和拉沙土的大貨車從這裡經過,很多路段都是大坑。有的地方道路和兩邊的沙地相連,上面全都是大車碾壓的車轍,假如大李一不小心開着旗雲撞上去,那我只能祈禱我們局裡的老旗雲的安全氣囊還管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突然有了綠色的影子。
大李長出了一口氣:“奶奶的,總算到了大堤。有了參照物,就算看不清路,我照樣能摸回局裡去。”
我懸着心也放了下來,擡手在副駕前的暗格裡抽出大李的那包玉溪,美美的點上一根。今天這次採訪,真是驚險,丫的居然趕上了暴風雨。
或許是下雨的原因,天氣通透了不少,儘管天色現在很暗,雨也下的很大,但是道路能看清了,兩邊鬱鬱蔥蔥的樹木讓人心裡很舒服。
大李油門到底,不停地換着檔位,在最短時間內將車速提升到了一百以上。我掏出手機,看到微信上花姐給我發的消息:“你個傻小子,讓你帶傘你不帶,挨淋了吧?”
我不由自主的笑了笑,然後彈了彈菸灰,準備給花姐回覆消息。這女人自從我來廣播局都頗爲關照我,讓我感受到了冰冷職場的些許溫暖。再有半小時,我就能在辦公室一邊喝着熱水一邊整理今天的新聞稿了,充實的一天!
剎車聲想起的時候,我的身體也隨之向前撞去,安全帶的扣子都被我的慣性撐開了。我的鼻子毫無花巧的撞在了擋風玻璃上。
酸!疼!
這是我現在唯一的感覺。
不過大李的聲音更讓我心裡發冷:“前面,沒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