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的時候,天剛矇矇亮,江灼便已經起身。
還有些睡意的嵐桑聽着江灼走動的聲音,帶着一些朦朧的聲音:“小姐,怎麼這麼早就起身了。”
“你還睡一下吧。”江灼的聲音落下,嵐桑已經起身,整理好衣裳後,便走到江灼的身邊,看着微微凸起的小腹已經有些明顯了。
“小姐,怎麼不多睡一下。”嵐桑接過江灼手中的木梳,看着滿頭的青絲,繼續說道:“在離開京城的時候,王妃特意交代奴婢要注意小姐你的睡眠呢,還有太妃,太妃說有孕的女子嗜睡。”
“這幾日在馬車中睡得已經夠多的了,突然睡在牀榻之上還有些不習慣。”江灼目光淺淺,輕柔的說道。
“小姐你是在擔心什麼嗎。”嵐桑好似知道江灼的心思一般,試探的問道。
“是有些擔心,不知道母妃她們在路上有沒有出現意外,會不會安全的抵達雲陽城。”江灼的口氣中滿滿的惆悵,她說起姚若塵時,微微低下頭,繼續說道:“爹孃還有柒哥兒在渝州,可惜去漠北不經過渝州。”
嵐桑聽着江灼的口氣,便知道江灼是想念白氏與江寧裕了,說道:“小姐、夫人與老爺在渝州斷然是不會有事的,如今江家在京城也有二少爺頂住,許多事情都不要小姐你操心了。”
“所以,小姐你就安心去漠北吧,王妃,太妃回雲陽城後,會給你寫書信的。”
江灼聽着嵐桑這般說,輕然一笑,“書信啊,雖然玄王可能不會打去齊北,但是戰亂起,書信可能還沒有到我的手中,便丟失了吧。”
看着已經把滿頭散着的青絲綰上,嵐桑把木梳放下,扶着江灼起身,說道:“小姐,你不要這麼想嘛,西秦如今的局面已成這般,我們也無可奈何的。”
江灼淡淡一笑,便是往房門走去,“去叫容沙起身吧,用了膳,我們便繼續趕路。”
“是。”
因着天剛剛纔矇矇亮,客棧大堂中還有些亮光,掌櫃的在櫃檯前算着算籌,看似有些忙碌,算完,還拿着毛筆在賬薄中寫着。
嵐桑去容沙的房中,江灼便下樓,大堂中很是空曠,當然除了那在邊緣桌上的人,江灼看着千南人時,淡淡一笑。
千南人同樣看到了江灼,便是戲虐說道:“早啊,世、伏夫人。”
江灼微微一愣,伏夫人這三個字,還真是沒有聽過,她淡淡一笑,說道:“千公子,早。”
說着便坐在靠窗戶邊的桌前,大堂中只有千南人與江灼,兩人打了招呼後,便沒有在交談一句。
千南人稍稍的打量了一下江灼,便把目光收回,繼續倒了一杯酒,便是一仰而盡。
這個時候,容沙與雲薄也下了樓,來這家客棧留宿的人也是陸陸續續的下了樓,大堂中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
江灼看着嵐桑三人相繼做了下來,便是說道:“用了早膳便繼續趕路吧。”
雲薄看了看另一桌上的千南人,說道:“是。”
早膳主僕四人簡單的用了一下,嵐桑還從這家客棧買了一些比較可口的點心,主僕幾人上了馬車,穿梭過這個漁陽的小鎮,便繼續趕路。
容沙再一次的掀開簾子往後方看了一眼,便放下簾子,說道:“這個千南人從鹿鳴鎮一直跟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
江灼聞言,淡淡的說道:“他喜歡跟着便讓他跟着吧,總之就是想去見一見伏璟吧。”
容沙聞言,輕嘆一口氣,說道:“自從上次在京中那般對你後,我便對千南人這個人不喜,總感覺是在背後玩陰的那種人。”
江灼莞爾一笑,掀開簾子看着緩緩而過的樹木,聞着小雨過後的芳香,她微微閉着雙眸,“這種人不接觸便是了,他在客棧中沒有對我們做什麼,想來也不會做什麼,他喜歡跟着便跟着。”
“不過、千南人被賀寅早就放走離開京城,怎麼他還停留在這漁陽的附近,好似在特意等着我們一般。”容沙輕聲說道。
江灼輕閉的雙眸微微睜開,並未有接過容沙的話語,她的視線一直盯着緩緩而過的樹枝。
馬蹄聲在這官道上噠噠的響着,是不是還漸起青石板細小水坑中的水滴。
緩緩而去的馬車身後便是一位騎着棗紅色駿馬的男子,速度非常的緩慢,與前面的馬車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正是這個時候,千南人微微伸出左手,一直很是細小的鳥兒停在他的手腕處,他臉上全是慵懶的笑意,說道:“你回來,想來彩兒已經到了安九君的手中了。”
那停在他手腕上的鳥兒縮了縮腦袋,又是飛起停在千南人的肩膀之上。
千南人微微一笑,反手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鳥兒的腦袋,視線看着前面不遠處的馬車,輕聲一笑,“真想看看伏璟的女人落入安九君的手中,伏璟會是怎麼一副面孔。”
……
豫北洛城。
如今的落成早已沒有人聲鼎沸的情景,有的只是滿是威嚴的士兵在洛城的大街上巡邏着。
洛城美曰其名是一座城池,在西秦前朝時,這裡是前朝的京都,以至於祁承楓在這裡自立爲王,這裡的宮殿雖說沒有京城那般華麗,但自有一種古老的氣息。
洛城的武臺殿中,相繼坐着四個人。
祁承楓坐在首位,他目光淺淺帶着一絲的笑意看了一眼下首位坐着的墨色錦袍的男子,說道:“李家主,不知你今日來見、本王是要做甚?”
豫北李氏在洛城也是相當的低調,洛城百姓只知道李氏在豫北算是大世家,就連李氏到底是做什麼的,知道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李氏家主如今三十而立,比祁承楓想象中還要年輕許多,相貌堂堂,只是從李氏家主李博然身上的氣息,一點也不像一個生意場上的人。
李博然也沒有拐彎抹角,他平視着祁承楓,說道:“既然王爺這般爽快的問,那草民也就直截了當的說吧。”
祁承楓剛剛還有些輕鬆的臉色,此時有些繃緊,他自認爲這李博然只是表面出來會他的人,李博然背後一定還有人。
“李家主請說。”
李博然淡然一笑,稍稍伸出手,他身邊相繼坐着的人便把手中的賬薄以及銀票放到李博然的手中。
“這是李家的一點心意,還請玄王笑納。”
祁承楓見着李博然手中拿着的東西,歪着的身子正了正,他看了一眼另一側坐着的祁承奕,纔是把目光重新放在李博然的臉上,說道:“不知道李家主這是什麼意思、記得當初本王剛來洛城的時候,拜訪李家主的時候,當時是被李家主拒之門外的。”
李博然還是噙着那一股淡淡的笑意,他把手中的賬薄以及銀票放在身側的小桌上,隨即雙手交叉,說道:“草民覺得玄王自立爲王后,像草民這般有些家底的家族是應該給予玄王一點支持的。”
祁承楓雙眼輕輕一眯,說道:“你什麼意思。”
李博然的目光對上祁承楓的眼睛,他無比嚴謹的說道:“草民的意思,玄王在剝削豫北的百姓時,有沒有想過會讓整個豫北都陷入慌亂之中,難道玄王是真的不知洛城的百姓已經紛紛的逃難去了嗎。”
祁承楓聞言,臉上有些放鬆的表情慢慢凝聚成一股威嚴的氣息,他看着李博然,說道:“剝削豫北的百姓?”
祁承奕也是開了口,“所以李家主來這裡,是給了玄王多少糧草?”
李博然神色並未有什麼變化,他起身,相繼坐着的人也是起身,李博然供着手,說道:“玄王若是想直接兵臨場下,你得先保證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草民李氏沒有什麼拿的出手的,宮門前,有糧食,草糧,武器,還有藥材。”
“李家主求的是什麼。”開口的是祁承奕。
李博然聞言,便把目光看向祁承奕,說道:“草民懇請玄王,賢王放過豫北以及流離失所的百姓。”
祁承楓淡淡一笑,便說道:“既然李家主這般的有誠心,本王就收下李家主的誠意。”
李博然笑意依舊,說道:“那草民就先告退。”
祁承楓看着小桌上放着的賬薄,眼睛眯了眯,說道:“承奕,送客。”
祁承奕輕聲一笑,便是起身,李博然對着祁承奕稍稍的拱了拱手,便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賢王,請。”
祁承奕同樣做着請的手勢,說道:“李家主,請。”
……
待祁承奕重新回到殿中的時候,祁承楓真是在翻閱着剛剛李博然留下的賬薄,他看着祁承奕走進來,說道:“這李氏家族還是出手闊綽,居然大米都是兩萬袋。”
祁承奕聞言,挑了挑劍眉,說道:“我看見了,宮門外那些堆積的物質已經從宮門到街尾了。”
祁承楓看着祁承奕,便把手中的賬薄放下,若有所思的說道:“以前只是聽聞過豫北有李氏,但是這李氏又好似與京城的姚家不同,姚家是實打實的生意場上的老手,而這李氏好似憑空出現的一般,就好似江湖上有李氏的名聲,但是真正接觸李氏的人少之又少。”
祁承奕坐在了剛剛李博然坐的位置上,他眼睛眯了眯,說道:“你這樣說,我倒是覺得這李博然真不像一位世家的家主,倒像是、”
“倒像是一位訓練有素的暗衛、對不對、”祁承楓好似腦中一道亮光劃過,他就覺得李博然身上的氣息不像是一位做生意的人,若說是暗衛的話,那還真說得過去。
祁承奕嘴角掀開一抹冷笑,說道:“話說皇兄,這廝會不會是璟世子的人啊。”祁承奕說着便與祁承楓對視着。
“伏璟的人……”祁承楓眼中微微一頓,好似在把所有的事情串聯一起般,隔了半會兒,他纔是說道:“若真是伏璟的人,那伏璟是要做什麼?”
祁承奕收回有些冷意的目光,他十指交叉着,眼中盡顯懶意,說道:“若豫北的李氏是伏璟的人,這也說的過去,就像你說的,這豫北的李氏雖然有李氏的名聲,但是見到的人少之又少,這若真是百年世家,怎麼會沒有半點跡象,真是查都查不出任何的痕跡。”
祁承楓此時滿臉的笑意,他輕嘆着,說道:“我們是不是也被伏璟玩弄了,想必在他離開京城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擺弄棋子,蕭鈥是伏璟的人,我們在伏璟的威逼利誘下,還成了反賊,如今我倆在豫北大肆的剝削豫北的百姓,成了百姓眼中的反賊,偏偏這個時候,李博然還來這麼一招。”
“伏璟,他到底是想做什麼……”
祁承奕微微聳了聳肩,有些無奈的說道:“鬼知道伏璟與祁承寒在做什麼,不過,最後的結果肯定是一統天下。”
祁承楓在聽聞一統天下的時候,懶散一下,“真是誘人啊,一統天下,如今三國鼎盛,西秦看似內憂外患,實則呢……”
“呵呵、”祁承楓乾脆冷笑一聲來掩飾內心的憋屈。
祁承奕淡淡一笑,隨即還搖了搖頭,說道:“皇兄啊,璟世子這一招掩人耳目,真是讓我不得不佩服啊。”
祁承楓又重新拿起一側的賬薄,繼續說道:“蕭鈥來消息,祁承絡已經讓邊疆靖南王調兵前往豫北、就是不知這一仗打還是不打了。”
“打、怎麼不打了,怎麼說如今我倆兄弟是反賊,那就過一把反賊的癮唄、”祁承奕說着便是看向祁承楓手中的賬薄,有些譏意的說道:“既然都送來了這麼些東西,璟世子的意思肯定是真槍實刀了。”
正是兩兄弟在相商事情的時候,這個時候走進來一位侍衛,手中拿着信箋走了進來。
祁承楓與祁承奕的聲音便立即落下。
“何事?”祁承楓看着走進來的侍衛,隨即目光落在侍衛手中的信箋上。
侍衛單腳跪地,立即說道:“王爺,京中來的消息。”
祁承奕起身,從侍衛手中接過信箋,便說道:“你先下去吧。”
“是、”侍衛說完起身,便是退出去。
祁承奕看着手中的信箋,便是撕開,從信封中取出,看着信紙上寫着的內容,臉色慢慢的凝重起來,隨即他便看着首位上坐着的祁承楓,說道:“皇兄,蕭鈥說,世子妃已經在去漠北的路上,苗疆的事情璟世子還沒有處理完,讓我們怎麼都要留下世子妃一段時間。”
祁承楓臉色也是凝重起來,他眉頭相皺,說道:“留下伏璟的女人?那個江灼?”
祁承奕點了點頭,說道:“對,就是江灼。”
祁承楓瞬間就是起身,在高臺上來回的走動,口氣很是不好,“伏璟是個什麼意思,威脅我們便罷了,他也是祁家的子嗣,讓西秦更上一層樓當然最好,可是,怎麼如今他的女人都要我們兩兄弟來顧着,那個女人心眼最是多,又不能把她怎麼樣,要是留不住怎麼辦?”
祁承奕懶散一笑,便是說道:“蕭鈥的信上說只要留下便好,又沒有說要好好照顧。”
“你是什麼意思?”祁承楓問道。
“伏璟當初威脅於我們的時候可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如今儘管是在爲他做事,要是不解我心頭只恨,我還是咽不下這口氣!”祁承奕想想當初在京城的時候,被伏璟,蕭鈥攔住,威脅的場景,他到此時想着都是滿眼的怒氣。
祁承楓見着祁承奕的模樣,只是淡淡一笑,說道:“你若是真的把江灼給怎麼樣,怕是伏璟最後真把我們當反賊給消滅了,那還真是好玩。”
“那,那你說怎麼辦、難不成蕭鈥讓我們留下那個女人,我們還要好生招待不成,那江灼就不會懷疑?”祁承奕口氣很是不好的說道。
祁承楓終是坐在了位置上,說道:“反正如今我們也是反賊,想留下一個人那還是比較容易的,怕就是怕,江灼身邊有高手,或者太過於樸素,放出了洛城直往漠北而去。”
祁承奕冷哼一聲,說道:“從京中已經出來半月,可能已經進入豫北的地域,這幾日我便在城門處仔細盤查、”
祁承楓微微點頭,說道:“那就辛苦你了。”
……
伏璟與安九君立下的君子之約如約的進行着,一月的時間,說快也不快,說慢亦然不慢。
平陽城易守難攻,樑城卻是稍稍的好攻打一點,在這一月的時日內,安九君連續休戰三次,實則安九君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沒人知道,這一打便是猛打,這一休戰便是休了接近十來日。
西秦每每帶兵的便是祁承寒,西域卻是一品大將軍馮英帶兵,至始至終,安九君與伏璟都沒有出現過。
然而因爲安九君三次的休戰,一月便這般過去了,伏璟毒發的消息也是不脛而走,安九君也是有所耳聞。
樑城。
“如今的平陽城是蚊子都飛不進去,也不知伏璟是真毒發還是假毒發,若是殿下沒有休戰,本將定是帶兵奪了平陽城,漠北,伏璟便會拱手相讓,這倒好,殿下又是給了西秦一個喘息的機會。”馮英看着背對着他的安九君,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魏子青看着帶着怒氣的馮英,輕聲的說道:“馮將軍的心情在下能理解,但是,伏璟在君子之約上說的這般清楚,一個月已經過去了,是西域在一月內沒有奪下平陽城,理應該按照君子之約上說的,樑城歸還給西秦,但是,伏璟也並未有奪下樑城,是以,此事還待定。”
馮英聞言,輕哼一聲,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卻是感覺到安九君身上有些冷意,便是供着手說道:“那卑職下告退。”
說完也沒有等安九君說什麼,便直接的退出了亭子中。
待涼亭之中只剩下安九君與魏子青後,纔是傳來安九君溫和的聲音,“你確定伏璟是真的毒發了嗎,也這麼長的時間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魏子青嘴角噙着淺淺的笑意,說道:“雖說這幾日平陽城的府衙戒備很嚴,伏璟中毒是真,這幾日平陽城傳來消息,平陽城所有的藥店就單單斷腸草與麝香被府衙中的人給買走。”
安九君聞言,纔是轉身,看向魏子青,他挑着眉頭,問道:“斷腸草、麝香?”
魏子青臉上帶着一絲恭敬之意,他說道:“是的,斷腸草與麝香、伏璟原本身體中潛伏着十幾年的蠱毒,雖然已經徹底清除,但是身子虛,如今已經中毒,這番作爲也不過是想以毒攻毒罷了。”
安九君聞言,嘴角挑着一抹冷笑,說道:“我不管你是報你苗疆之恨也好,還是真覺得伏璟能毒發,我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會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魏子青看着安九君這般嚴謹,劍眉一皺。
“萬一、伏璟沒有毒發呢……”安九君帶着一抹冷笑看着魏子青。
“那麼殿下,留了什麼樣的後路?”魏子青問道。
安九君冷聲一笑,便是轉身看着前面平波無奇的湖面,負手而立,說道:“西域總歸是要把西秦奪到手的,開擴西域的疆土,這是本太子這些年唯一想做的事情。”
“千南人來消息,伏璟的女人,已經來漠北的路上,不如,子青隨我走一趟如何?”
魏子青聽着安九君淡淡的聲音,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伏璟的女人,問道:“難道像伏璟那般的人,還有軟肋?”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像伏璟那般的人,那個女人必然是伏璟的軟肋。”安九君想起江灼的模樣,嘴角莫名的掀開一抹笑意。
魏子青聽着安九君聲音中的興奮之意,便是供着手說道:“屬下在樑城等着殿下凱旋歸來。”
安九君轉身,看着魏子青,他也是沒有想到,魏子青居然不會跟他一起去豫北,眼睛眯了眯,說道:“那子青可是要守住這樑城。”
魏子青想着如今正是刺殺伏璟的好時機,當然不會跟着安九君前往豫北,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只是,他還是恭敬的說道。
“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