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帥也不隱瞞,就把來意說出。宋延渥道:“主上昏蒙,做出此等倒行逆施之事,不但誅戮大臣,且使明公滿門罹難,下官深感不安。大帥此行如有驅使之處,下官亦當效勞。”
郭帥道:“得使君同行最好,使君與主上份屬內親,到得汴京時,就請使君先向主上致意。請主上清理廟堂,把那些爲惡譖臣綁送軍前,郭某即便回師鄴都了。”
宋延渥聽了,喏喏稱是,儘管心下狐疑,但不敢說一個不字。郭帥仍命趙爍領兵入城,仍是把滑州的庫藏錢物,統統取出,犒賞三軍。衆將士一槍未舉,一箭未發,行軍三天就得了兩次犒賞,個個歡天喜地,齊齊山呼萬歲。犒軍畢,郭帥又對諸將道:“主上爲奸人所惑,誅戮忠良,事雖太過殘暴。但我今以臣抗君,也屬有虧臣節,亦心有不安。此次同行諸君今日若有悔意的,如今儘可離隊。有認爲我郭某是叛逆的,亦可取我頭顱獻與朝廷。我郭某絕不反抗……”
衆將齊譁然道:“今日之事,乃朝廷負明公不是明公負朝廷,何叛逆之有?請明公速速揮隊南行,清除奸佞,整肅朝綱,刻不容緩也。我等願緊隨左右,絕不退縮。”
郭帥見衆心如一,遂又揮隊前行,更命趙爍領兵二萬,與郭從義分爲左右先鋒,分兩路並進。那王峻復仇心切,恨不得三步當做兩步跑,早日進京,殺掉仇人,好泄滿懷悲憤。見郭帥三番兩次,總說他不願入京,聽來未免厭煩,便走到前隊,向郭從義等一衆將士道:“郭帥命我轉告你等:明日入京之時,須要奮勇當先,拿下汴京,十天內任你們發財。”
衆將士沒到汴京已先自得了兩次犒賞,如今聽得進了汴京可以任意搶掠,大發橫財,無不歡呼雀躍,三天路程,兩天就來到河岸。
朝廷早已得報,說郭威率兵南下,劉承業正召集衆人廷議,商議如何應對之事。恰值慕容彥超,吳虔裕等節度使奉調到京,慕容彥超說:“叛臣竟敢興師動衆,公然與朝廷對抗,那還用什麼商議的,派兵前去剿滅就是了。”
前鳳翔節度使侯益道:“郭威老臣,在先帝麾下屢建功勳,河中一役名震中外,如今又挾衆而來,士氣方盛,不可小覷。依我之見,不若派人前去中途與之談判,喻之以理,曉之以義,即使他不聽從,亦可緩其行程,惰其士氣……”
吳虔裕聽說要與郭威交鋒,也是底氣不足。便道:“侯大人說的有理。郭威興兵,據稱是清君側,並非與朝廷作對,咱們亦來個先禮後兵,也未嘗不可……”
慕容彥超本乃先帝同父異母兄弟,一直屈居郭威之下。見郭威屢立戰功,心本不甘,今聽侯益所說,奮然道:“此乃懦夫之見耳。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何須談判?待某提一旅之師前去,管叫他三軍盡都倒戈歸來。”
慕容彥超的話雖然說得好聽,但劉承業也自覺理虧氣短,也知道領着十萬雄師洶涌反戈而來的郭威是不好對付的,便說:“皇叔豪氣可嘉,但侯卿之言也深合情理。慎重行事也更爲穩妥,就煩三卿一同領兵前往,互相配合,曉之以理,示之以威,談判不成再行用兵。”於是,便令慕容彥超,侯益各領一軍在前,以擋郭威。吳虔裕領一軍隨後跟進,以作後援。
誰知劉承業的如意算盤還未打響,那邊快馬又來報告道:郭威的大軍已屯兵河岸了。
聽得兵臨河岸,頓時人心惶惶,方寸大亂。竇貞固嘆息道:“日前之事,皇上未免草率。當時即使處分朝中叛臣,也不應牽動帶兵在外的將領嘛……”
蘇逢吉亦說:“當時之事,我等根本不曾知聞,主上若與我等議及,亦不致如此……”
劉承業此時亦彷惶無計,嘆道:“寡人當時確也太過草率,不過,事已至此,說也無用了。”
禍首是李業,聽衆人這麼一說,明明是指向自己,有如荊棘刺背,抗聲嚷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皇上如今是與大家議論出兵的事,爾等就別扯其他了,以免拖延時間。”
侯益忙接過話頭道:“如今兵臨城下,將至壕邊,形勢逼人。有道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若要三軍用命,必應重賞才行。”
李業聽了,覺得這話纔是幫着自己說的,尤如落水之人撈着一捆救命稻草,轉身向蘇禹?道:“侯使君說的,丞相諒已聽到了。‘無糧不用兵’。就請丞相顧全大局,爲天子着想,,勿吝庫資,立即打開國庫,放錢財以犒將士。”
蘇禹聽了,也不向李業答話,回身向皇上奏道:“庫存本已無多,倘若一但全傾,國家費用將從何支給?臣以爲萬萬不可。”
那李業自知事體嚴重,郭威一但進城,他將是第一個人頭下地的。於是,也不管他蘇禹?怎麼說,也不管皇上同意不同意,一面說:“現在已是火燒眉睫了,保社稷,保皇上要緊,其它的以後再說好了。”說罷,便逼着皇帝給了道手諭,扯上侯益領兵進入內庫,把庫藏錢財一掃而空,分賜禁軍與彥超與侯益二軍。上軍每人二十緡,下軍每人十緡。將士得了錢,皆大歡喜,高高興興跟着慕容彥超,侯益開發出去了。
劉承業見了,覺得大有希望,看來可堵住郭威隊伍。慕容彥超更是興頭十足,得意洋洋。傍晚來到河岸,只見對岸駐的叛軍靜悄悄的毫無動靜,對侯益大言道:“郭威雖然兵多,但原本全是王師,豈敢公然與朝廷對抗?且待明日,你我渡河衝他一陣,且看他如何抵擋。”接着,又命人送信回京,奏道:“叛臣郭威雖已列兵河岸,但以臣觀之,一羣螻蟻而已。主上勿憂,如有閒暇,明日請駕臨軍前督戰,看臣擒那叛賊魁首,獻與陛下駕前。”
劉承業覽書大喜,樂不可支,立即下令詔告百官,明早陪駕前往軍前督戰。又令李業,閻晉卿,聶文進,後匡贊,郭永明等幾個心腹親信,帶着二百禁軍護駕,明日辰初出發。
李太后聞訊大驚,令人告知皇帝道:“郭威乃我家舊臣,先帝倚爲腹心,非爾等以死相逼,何致於今日?皇上明日萬勿親臨陣前,兵兇戰危,萬一有個閃失,追悔莫及。可閉關緊守,遣使臣前往商榷,諒郭威亦不致有不臣之舉,君臣之情分仍在,留有說話的餘地,倘一但兵戎相見,再要說話也就難了。”
劉承業聽了,嗤之以鼻道:“此真婦人之見也。”一笑置之。
太后無奈,只得又令人告知聶文進道:“敵軍洶涌,其勢難當,來日聖駕若要臨陣,汝等須要勸止爲佳,倘若主上堅持要去,爾等也要小心侍候,萬勿有所閃失。”
聶文進使人復告道:“請太后放心,有臣護駕,萬無一失。別說是一個郭威,就是一百個郭威臣也能悉數擒來。”
當夜,慕容彥超對侯益道:“郭威屯兵河畔,遲遲不進,分明是軍心不整,力有未逮,你我明晨當乘其無備,分兩路渡河夾擊其中軍,務必生擒郭威以獻朝廷。”
侯益聽了,知道是拂逆不得的,只得點頭唯唯稱是。
慕容彥超又道:“你我兩軍必須以驍將爲前鋒,務必有進無退,叛軍一亂,吳將軍的後軍則立即繼進,此役一戰可定也。”
侯益仍是唯唯稱是,但心中想的卻是另一套。他想:“郭威挾平三叛聲威,中外震懾。此次擁軍南下,沿途州府望風歸順,連你家永寧宮主的駙馬爺都開城歸降了,何況你我這點子兵馬?”其實,侯益他早就打定主意了的。
次日晨,慕容彥超先向吳虔裕再三叮囑,留守大營,派探子探明前方戰況,如我方一但失利,立即渡河援助。於是,一聲號令,兩支人馬齊頭並進,選水淺之處搶渡,殺上岸後直衝鄴軍大營而去。
這裡河岸屯的鄴都之兵是先鋒部隊,也是分作兩部紮營。左先鋒郭從義駐的是西營,對面來攻的是侯益部隊。右先鋒趙爍駐的是東營,對面來攻的是慕容彥超部隊。
那侯益原是晉臣,降漢之後,也保得個鳳翔節度使之職位。後來一時不慎跟着李守貞叛漢,緊接着發覺李守貞勢單力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於是趕忙轉風駛舵,重歸漢室,還向朝廷上下權臣大肆賄賂,結果又保得個將軍之職。如今見劉承業昏蒙無能,寵信羣小,屠戮功臣,導致郭威興兵犯闕,單憑慕容彥超一夫之勇,無異螳臂擋車,那能與郭威對抗?就是加上自己這點子人馬,也只是杯水車薪,必敗無疑,倒不如早早歸順爲妙。於是,昨夜已修好降書,派細作連夜過江,送到郭從義大營。
郭從義得信,雖然高興,但也做了兩手準備。既準備受降,也準備戰鬥。見侯益人馬匆匆渡河,上岸以後便改揚白幟,便令人高聲喊話道:“汴梁將士放下武器,就地集結待命。主將請到大營敘話。”
這正是:得來容易失也易,來也匆匆去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