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龍軍官兵一直等到正午時分,從江陵前來接防的官兵才匆匆趕到。
“沙市江陵之門戶,希望都統萬千小心。”臨別的時候鄭雲鳴把着領江陵兵的副都統的手叮囑着。
那副都統口頭稱是,但態度不過敷衍而已。看的出來,他帶兵出來不過應付差事,反正蒙古人已經退走,能夠分得一點功勞又何樂而不爲?
鄭雲鳴卻顧不得這些了,他大聲喝道:“全軍開拔!”
一隊隊人馬按旗幟各歸其位,沒有絲毫參雜混亂。
先放出去的照例是二十多個前路探馬,他們將負責將前方地形、敵情和沿路情勢不斷的向大將進行稟報。
朱勝的前鋒營走在隊伍最前面,前鋒營的意義,並不僅僅是戰鬥時候的衝鋒在前而已。在行軍的時候,由身強力壯的前鋒營走在隊伍前列,在保證受到敵人突然襲擊的時候能夠及時應變之外,也負責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的工作。對於鄂州礦丁出身的兵丁們來說,這並不算什麼困難的工作。
彭滿的部隊緊隨在前鋒營後面,在將射營和右翼營中間是伕役和輜重車隊,將射營和右翼營就如同兜鍪和鎧甲,仔細的將寶貴的物資和軍器保護在行進隊列中。押後的是中軍營,葛懷帶着一百名監護兵在隊列的最末尾,收容那些掉隊的士兵,如果有人落到了壓隊的中軍營之後,馬上會遭到監護的責罰。
“遇到密林!小心前進!遇到河流,停軍架橋!”鄭雲鳴喝道:“一個個往後傳!”
“遇到岔路,須防埋伏!左右警惕,心中不慌!前鋒遇敵,就地結陣!根腳拿定,陣勢自強!”一聲聲的行軍令在隊伍裡傳頌着,土龍軍向着西面的峽州城開始了進軍。
他們所不知道的事情是,這一次行動將成爲土龍軍歷史上首次無功而返的行動。
正在土龍軍六營開赴峽州的路途中,留在老營裡的陸循之還在督促着士兵們緊張的*應用的軍器。
“長槍槍柄上的毛刺要清理乾淨!不然還沒傷了敵人卻紮了自己的手!”
“各人的手刀和摔刀要磨的雪亮,這是危機關頭你用來自保的唯一兵器了!”
“裝火藥的漆皮桶子要保持乾燥!帶水的桶子會污染火藥!每個桶子都要放在太陽下曬好!”
陸循之走到一名正在修整斧頭的士兵面前,伸手拿起斧頭試了試,隨即說道:“斧頭和斧柄之間要用木楔子塞的緊密牢靠,不然真正用的時候斧頭很容易飛出去。”
他又拿起另一名士兵正在*的鐵鍬,敲了敲細如茶杯的鐵鍬把:“鐵鍬把一定要夠粗壯結實,像這迎風擺柳的細腰棍子,一用上氣力不就折了?”
他的戲言引起了士兵們的一陣鬨笑。
那做鐵鍬的兵士說道:“總管招咱們來是打仗的,刀槍劍戟磨的鋒利,弓箭整治的好用就足夠了。這鐵鍬和鐵杴做的好與壞,不影響殺韃子吧?”
“大錯特錯!”陸循之大聲說道:“咱們要打退韃子,這鐵鍬和鋤頭,要比刀槍弓箭管用的多!”
衆人聽到長官這麼說,都驚訝的放下了手中的活計,一雙雙圓溜溜的眼睛看向陸循之。
“韃靼的騎兵,都是從三歲時開始訓練起來的。”陸循之在湖南路做官的時候就留意北事,無論採訪北方來的流民也好,還是留意出訪蒙古的宋朝使者的話語也好,對於蒙古人的瞭解比同輩的宋朝官員要深入的多:“三歲的時候,母親就會把他綁在馬背上,讓他跟着牧羊人一起在馬上顛簸。五歲的時候,就用兒童用的小木弓開始射獵麻雀和兔子一類的小東西,到了十一二歲年紀,就編入少年隊開始投入作戰。”
“他們對於弓箭刀斧的使用純熟,不是你們這些剛剛入營幾個月的新兵們可以想象的!而你們呢?三個月前有多少人見過木弓?見過長槍?要憑着三個月的倉促操練去和武藝高強的蒙古騎兵一對一的廝殺麼?”
聽到他這句話,衆人都沮喪的垂下了頭。對於戰爭這門學問,土龍軍裡很少有人敢宣稱自己不是新手。
“要打敗韃靼怎麼辦?”陸循之接着說道:“要打敗韃靼,就要用你們從小就會的手藝去跟他們拼!”
“樑五!”他叫着一個士兵的名字:“你來說說,你幹啥乾的時間最長?”
樑五站起身來憨笑道:“我十二歲就跟着爹到礦洞去背石頭哩,要說擅長的只有打洞背石頭。”
他的話又引起了一陣鬨笑聲。
“茅十七!”陸循之卻不發笑,而是點了另一個士兵的名:“你呢?”
茅十七站了起來:“我也是,我十一歲就到礦上幹活了。”
衆人紛紛議論道:“十一歲有啥了不起,我九歲就到礦上咧。”“我十三歲去的。”
“我也是十三歲!”
“這就對了!”陸循之大聲說道:“挖洞、填土、築圍子,就是你們這輩子幹的最多的活計!你們就要用這個來對付蒙古人的人馬合一、百步穿楊!”
“您這玩笑可開大了,挖土填坑也能算打仗?”有人鬨笑說道。
“挖土填坑怎麼打勝仗,總管不是早就教過你們了嗎?”陸循之指着遠方高大的寨牆:“那些東西不是你們一剷土一鋤頭的修起來的嗎?”
衆人互相望了望,又有人疑惑說道:“修城修寨,民夫也能做這些,但是躲在寨子裡不出來,就能打退蒙古人了?”
“就憑你們現在的功夫,不行。”陸循之說道:“不過總管對我說道,總有一天,京湖會築起一條又一條的長城,長城內佈滿了高牆深溝的大寨子,人民在裡面安全的生活、做買賣,甚至耕種田地。在敵人前進的每條道路上,都有無數的陷阱和堡壘在等待着他們。有一天,我們甚至能做到前輩將軍們沒有做到的事情,做到韓家軍和岳家軍沒有做到的事情,挺進中原,收復兩京,依靠的就是你們手中的鋤頭!”
兵丁們個個啞口無言,有人小聲說道:“總管想的也太美好了,能挖洞保命就不錯了.....”
陸循之微微一笑,正要回答的時候,山頂上的瞭望塔方向突然吹起了示警的號角聲。
“西北方向荊山烽煙告警!大股敵軍靠近山寨中!”
聽到哨兵的稟報,楊掞的心頭沉了一下。
荊山山麓的烽火哨位是他親自帶人去實地勘察選定,與其他方向的不同,荊山的烽火哨位向西北方向延伸出數百里,幾乎直到房州境內,爲的是這個方向山嶺重疊,不光是巡查哨戒困難,也因爲敵軍行軍不易的關係,作爲最高指揮者的大將們總是會有意無意的將這裡忽略。
“想要穿越山嶺來打仗,除非是傻瓜吧。”人的惰性總會無意識的屏蔽一些東西。
但楊掞知道兵法最貴的就是從對方想象不到的方向來思考,無論什麼樣的天險絕壁,都已經有軍隊克服了它們,更不用說區區一個低矮的荊山了。
所以他寧可花費重金、部署人力來設置幾十個烽火哨位,就是爲了有一天這個方向突然有軍隊出現,不至於措手不及。
但在他的預想裡,頂多是幾百人、或者是兩三千人的偏師。從沒有想過蒙古大軍真會以這條曲折崎嶇的道路作爲主要行軍路線。
但從地圖上沿着這條路線穿插進來,對於蒙古軍的戰略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只要佔據老鴉山之地,向北,可以突襲背後毫無防備的襄陽城,襄陽城南面只有一座南山作爲屏障,南山上只駐紮有幾百名士兵,防備尚稱不上穩固。
如果此時被蒙古人以大隊人馬從南方突襲,襄陽城未必有萬全的把握可以固守。
這個道理同樣適用於江陵。江陵的北面默認是不設防的狀態,那是因爲襄陽在北方作爲江陵的屏障。但如果真的有一支兵馬橫插入襄陽和江陵的中間,那它可以輕鬆的從荊門南下,從陸路包圍江陵城。
只需要向襄陽和江陵之間插一個棋子,就可以同時威脅天下脊柱的襄陽府和荊襄九郡的治所江陵。這麼划算的買賣,楊掞自己都忍不住想做一把。
只是,橫亙在蒙古人面前的還有一個老鴉山。土龍軍留守的四營二千軍士,就是妨礙蒙古人完成整個計劃的最大問題所在。
“若是我來,我用盡所有的辦法也得攻下這老鴉山。”楊掞狠狠的錘了一下桌案。
(更的晚了點,球各位看官紅票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