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急莫急,”鄭雲鳴結果筆墨,就在軍士抗來的一張案几前寫了起來:“.....並第五將隊全體將士五百一十七名,懲罰誰?”
“懲處那個暗害咱們李統領的王八蛋!你接着寫:都統青天大老爺,俺丘震和部下的兄弟都把李統領當再生爹媽,聽說您已經抓住了兇手,請您把他交給老任發落,俺老任就把他腦袋揪下來當尿壺使!李統領一向是俺們第五將隊的好上司,主心骨,沒了他俺們打個卵子的仗啊?要是下次金狗,不是,蒙古狗再來打江淮這塊地兒,別怪兄弟們打敗仗,讓你副都統老爺丟官啊!”
“這廝竟然懂得威脅了,真是小看這粗漢......”鄭雲鳴再心中稍微醞釀了一下,提筆寫道:“夕趙損廉頗,而秦人雀躍,漢失李廣,而單于額首,自古千軍能得而良將不易得,震等以爲統領忠勇皆備,實一軍之至寶,奈何命喪宵小之手?今韃靼氣焰方盛,而先喪忠臣,不斬此徒何以正人心?都統方面之臣,智勇十倍于飛,當細思之。”
“老子說了這麼一大段,你就寫這麼幾個字啊,也罷,來人,趕緊去交給副都統那個鳥人!”丘震一聲命令,一名小校取了狀紙趕緊送交給門口已經是一頭冷汗的守備軍士。那軍士看來也早就聽說過丘震的威名,接了狀紙趕緊送進了衙門。
丘震叉着手氣呼呼的在門口等了好半天,纔看見衙門內走出一個儒生模樣的年輕人,手裡舉着狀紙說道:“寫這狀紙的是哪一位先生,可否出來一見?”
丘震上下打量了這小書生兩眼,喝道:“打官司的是俺,你這小書生又是什麼人來的。李都統呢?”
“啊?”那書生看了丘震一眼,搖搖頭道:“我不是問的苦主是誰,苦主狀紙已經寫清楚了,我問的是寫狀子的是何人。”
鄭雲鳴上前應道:“是學生,還沒有請教先生高姓?”
那人回禮道:“下官是知安豐軍書寫機宜文字杜庶,先生是?”
“原來您就是學長!小弟襄陽府京湖轉運司參事鄭雲鳴這廂見禮!”鄭雲鳴完全沒想到竟然在這樣的場面下遇到了想要拜訪的人。
丘震大吃一驚,沒想到在街上隨便抓個書生來當文書都能抓到一個參事,依着大宋律例,其罪非小。
杜庶卻更是大吃一驚,問道:“你就是鄭雲鳴?京師的孫老師寫信來說鄭公的公子和我都在一個老師門下學習的時候,我還真有些不相信。今日一見,果然是儀表堂堂!”
“我纔是,聽說學長的大名已久,近日聽人說起您借調到安慶軍來辦事,正好我赴任路過此地,這才前來拜見。”
“那怎麼會和這羣當兵的扯上了關係?”
鄭雲鳴用手中的摺扇指指站在一邊的丘震,笑道:“這不是秀才遇見了兵嘛。”
杜庶也笑了起來,說道:“自從北伐失利,李都統就去了光州前線,現在有制置副使楊恢楊大人主事,你二人隨我晉見,兵丁在外等候,不要生事。”
鄭、丘二人由杜庶引着,一路向白虎節堂走來。一路上鄭雲鳴與杜庶交談,才知道自從端平入洛失利之後,蒙古人就開始在太原囤積糧食和武器,準備對宋朝發動全面進攻。位於前線的知安豐軍杜杲是一位久經沙場的戰場統帥,在入洛失敗之後就將前線的細作數量增加了三倍。近來杜杲察覺到蒙古軍的遊騎出沒次數增加,還有一些騎兵滲透到宋國的前線州城後方。所以特別差遣自己的兒子、在府中書寫機宜文字的杜庶到後方各大將處商議萬一有變,各地戰守軍隊如何互相支援的問題。
二人說着已經到了白虎節堂上,白虎節堂原本只是樞密院用來議事的場所,南渡之後稱號混亂,不少方面大將開始私自將自己處理軍務的都堂也都稱作白虎節堂。
高坐在都堂之上的正是副使楊恢,楊副使是文官出身,即使做到了一方軍隊副帥的高位,卻仍然缺乏統帥的威風。
“請命書我已經看過,這件事情本來是應該交予刑獄司處理的,現在是非常時期,所以將這兇手暫時關押在制置使司的大牢中。李都統目前在光州前線前線備戰,總得等他從前線回來纔好審理這樁官司。”
丘震勃然大怒,喝道:“那得等到什麼時候,既然捉得兇手,何不現在就剮了他!”
楊副使也提高了嗓門:“人命兇殺的案子怎麼能倉促定案?即使是判定他確是殺害李統領的兇手,也必須呈報樞密院,待批准之後到特定的刑期才能問斬。現在又不是戰爭期間,怎能如此草菅性命?”
鄭雲鳴看見二人馬上就要衝突,趕緊勸阻道:“二位都先不要動氣,不如現在先預審一下此案,如果確係證據確鑿,副使大人同樣有向樞密府呈遞公函的權力,也勝過白等都統回來這幾個月時光。”
楊恢看見鄭雲鳴的平民服色,不滿的說道:“都堂乃是軍國重地,怎麼能隨便放布衣之人進來呢?”
杜庶趕緊上前在副使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楊恢聽到是宰相公子到來,這才收了幾分威嚴,說道:“既是宰相公子要審,書寫就先讀讀案情吧。”
杜庶拿起卷宗來到鄭雲鳴側邊坐下,將一樁離奇公案娓娓道來。
四天之前,宿州統制官王德前來赴宴,安慶大小官員殷勤接待,但本地強勇軍統領李某在宴席中突然不知所蹤。淮西副都統司衙門派人四下搜索,發現李統領死在州城西北二里處的一處祠堂中,胸口被利刃穿膛致死。
強勇軍數千人在安慶軍只是客軍,都統王福因爲入洛之役的慘敗被減武官二級,現在率主力在別處屯紮。安慶幾千人馬就成了後孃養的孩子,將士們本來就因爲寓居他鄉而日夜不安,這個當口又死了一名統領級的人物,難保這些悍勇之徒不會幹出些什麼出格的事情。
都統司於是決定火速破案,但剛剛在案發現場附近進行了地毯式搜索一天之後,做客的王德統制就帶着幾名親兵押了一名兇嫌上衙門來投案。
根據王德的說法,他部下的親兵親眼在一旁偷看見此人行兇殺人,又悄悄的尾隨該人查清了他投宿的地方,才報告長官一起拿了人來衙門歸案。
隨着案卷附上的是呈堂的證物,兇徒用於殺害同袍的兇器解腕尖刀一把,還有蠟丸一個,裡面藏着蠅頭小楷寫的密書。
鄭雲鳴畢竟是對刑偵全然不通的菜鳥,若是宋慈在此,大約當場就能看出其中的破綻。但鄭雲鳴裝模作樣的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把沾滿血跡的小刀有什麼蹊蹺。就算小心的捏住刀柄又有何用?他連怎麼用蠟膜來取指紋都不知道。
看完了兇器,又看密信,不過是尋常的軍隊番號、駐地、佈防圖,這種日常的情報書信,宋金兩國的邊將每年收到得不下數十封,實在沒有什麼特別的疑點。
“看起來並無什麼可疑的地方,唔.....”鄭雲鳴沉吟了下,他並非是喜歡偵探推理的連環計謀的讀者,在現實的世界裡,一樁兇案往往過程極爲簡單直白,並沒有那麼多幕後的兇手等着揭示。
丘震眼睛一瞪,說道:“既然沒有疑點,早點把這廝鳥拖出來砍了吧!”
楊恢也惱了起來“哪有那麼容易,兇手自從被抓住之後對所有指控一律全盤不認,就算對他動刑也是毫不鬆口,這般沒有供狀只有指證的案子,怎麼能通得過樞密府的審查?”
“且慢且慢,”鄭雲鳴慢條斯理的說道:“不如現在就把兇手提上堂來,聽聽他的說辭。有道是兼聽則明偏信則暗,請副制置行我這個方便。”
杜庶也說道:“自從押了這廝,他一直不肯講說詳情。不如就在這裡好好問問他,看看這廝是不是真有什麼冤屈。”
劉虎駁不過兩位文官的臉面,當下命令親兵去將牢中的兇手提了上堂。
不多時,親兵壓着一名戴着鐐銬的大漢來到堂內。
鄭雲鳴一看之下大驚失色:“原來是你!”
秦武看到鄭雲鳴也吃了一驚:“官人如何也在這裡?”
“說來話長啊,特別爲了你的案子來的......”鄭雲鳴將摺扇一展,微微搖動,“說罷,怎麼會被人當成兇嫌的?”
“哼,不用說了,我因事得罪了王德那廝,被他設計陷害,成了這裡的囚犯。”
“那李統領被殺這事,你知道了多少?”
“哪裡知道,我正在客棧休息的時候,被王德這廝率人就闖了進來,直接捆到官衙,本來這幾個人也拿不到我,奈何跟着我的還有個姑娘,行走不太方便,才索性被他們拿了來再做計較的。”
楊恢聽着他在都堂上公然說想要越獄,眉頭皺了起來,喝道:“不要避重就輕,這柄殺人的兇器是你隨身攜帶之物罷!你倒說說,不是你殺的人,這兇器如何解釋?還有這蠟丸書,難道也是憑空得來的?”
秦武不慌不忙的迴應:“我已經跟大人說過了,這刀我是在客棧的時候遺失的,這蠟丸書顯然是他人捏造陷害高某,大人若是不信,秦某並無好嚴辭解釋!”
丘震嚷道:“人證物證都有,這廝只不過是狡辯而已!制置使大人趕緊下令吧,我親自當儈子手來斬他的狗頭!”
楊恢再也忍耐不下去,猛地一拍桌子:“就你丘震全都知道!信不信本都堂一紙將令就斬了你!”
鄭雲鳴趕緊來打圓場:“大人和將軍都先歇歇吧,咱們再將那個親眼看見行兇的孫正將的親兵喚來,也聽聽他的說法如何?”
楊恢面帶難色:“那人是淮東軍司的人,隔了一層關係只怕不是那麼好找的。”
“這個無妨。”鄭雲鳴說道“叫我的書童憲兒帶着一樣東西與兵丁同去,保管那王德乖乖的交出那目擊證人。”
御賜的錦帶當然不是區區一介統制能違抗的,少時制置使司的官兵們帶了那名號稱親眼看見秦武殺人的親兵到來。
那人一見秦武站在堂上,立即撲倒,一面哭一面講述起來。
(4日因爲停電斷更了一章啊,跟看官們說聲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