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思南思人,居然背信棄約,幹出這麼卑鄙無恥的勾當!我以爲鄭雲鳴是一位真正的勇士,沒想到是一個背約偷襲的小人!”塔思血往上涌,破口大罵的當口,可忘記了先大汗鐵木真氏也曾經在和克烈部談和之後,率軍星夜偷襲王罕駐地的功績了。塔思當然明白在這個節骨眼上宋軍發動襲擊,正好是戳中了蒙古人的軟肋。
當下還有三萬餘人留在江南未歸,要將這些人全部渡過大江,兩千艘漁船和木筏不用一個時辰斷然難以做到。他當然想象得到宋軍的大小戰船會發瘋的進攻這些滿載着士兵和輜重的小船。這些沉重的小船就像是被放牧的綿羊一樣無人看守,任憑宋軍戰船大肆屠戮,就算船上的士兵拼力抵抗,也很難抵擋宋軍戰船的火器夾攻。但他是不敢把所有的木筏小船都投入運輸的,他畢竟還需要一些船隻作爲屏障和宋軍戰船交戰,用以遮護這些匆忙運輸的船隻。
蒙古軍南征以來天生的痼疾----缺乏強大水軍,已經成爲了致命的漏洞,宋軍抓住這個弱點,正在將一場消極據守的作戰變成一場大舉進攻的好戲。如果塔思不小心應對,很可能在南征的最後階段狠狠的跌一跤。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命令道:“命令前軍夾谷留啓部繼續前進,抄思。忽都虎和劉嶷三火速返回,命令砲手水軍總管張忠仁就地反擊,將思南思的船隻攔截在下游。命令嚴實蒐集所有炮弩架在岸邊射擊敵軍大船。命令楊惟中總督漁船運兵加速運輸,拋棄所有輜重和財物,只搶渡人員和馬匹!命令史天澤率領本部沿河列陣,以亂箭攢射敵軍水師,儘量殺傷敵軍船隻!張柔!”
張柔大聲應諾,塔思高聲喝道:“局面危急如是,敢不敢帶領五百士卒南渡,去前方頂住思南思人的攻擊,讓南邊的戰士們安全渡河!”
他這明白的是要張柔充當殿軍之責。若是張柔本部在此還好,但張柔本部早已於早日開拔,現在臨時往回反調需要時間,而現在蒙古軍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塔思暴怒的喝道:“口溫不花去哪裡了?”
口溫不花是完全指望不上了,在聽到和議達成的消息以及曲出病死的密報之後,在南邊所得甚少的口溫不花不顧主力尚在襄樊未動的大局,顧自率領三萬戶先行撤退,因爲他們攜帶的擄獲較少,行軍速度很快,現在已經進入唐州境內,正在全速朝着北方返回。
可以想見的是,目下正在北歸的已經渡河的大軍也早已兵無鬥志,急於返回故鄉休整,讓他們臨時折返參戰,和事前準備截擊敵軍追擊完全不同。儘管江南還有嚴實的一萬兵和畏兀兒步兵充作後衛,但塔思知道憑藉這些軍馬是抵擋不住鄭雲鳴的孤注一擲的。
但無論如何,只要能夠讓江南的大軍成功脫險就是最大的勝利,即便嚴實要損失數千人,也顧不得許多了。
在蒙古軍調兵遣將,匆忙應對的時候,荊楚軍的戰船已經一頭撞入了漢水江面上的蒙古軍倉促組成的船隊陣列中。二十艘鐵鷂船和四十隻水哨馬全都是經過*的船頭裝備竹將軍的炮船,在江面上一字展開爲一行橫隊,在接近敵船的時候,八車船漸漸放慢速度,鐵鷂子和水哨馬躍出突前,成爲整個船隊的前鋒。兩岸的蒙古軍開始朝着江上射箭,對面的漁船上的蒙古弓箭手也開始挽弓射擊,三面而來的箭雨頓時給前鋒的車船和小船造成了不少傷亡,鐵鷂船上的指揮官焦急的回望着車船,期盼發出開火的命令,但張惟孝不爲所動。
這位年輕的指揮者當然沒有這麼沉穩。只是孟珙已經下了嚴令,不到百步之內不許發炮。孟珙手裡也有按照規定價格向荊楚軍購買以及朝廷分撥的將軍炮,對於將軍炮的弱點和優勢比張惟孝清楚的多。百步之內,將軍炮威力驚人,但百步之外它們便不能保持基本的精準度。只有進入百步之內,竹將軍才能夠發揮它那震懾人心的本領。
兩軍的距離快速的接近,眼看着前鋒和敵船的距離已經不滿百步,張惟孝猛然喝道:“前軍開火!”
綿長的輕型戰船橫隊魚貫騰起硝煙,連珠炮聲似滾雷般響起。對面的漁船或者開始緩緩下沉,就算不沉沒的,一旦被石彈命中之後也是血肉橫飛,不復能戰。
前鋒隊開炮之後,火速後退,將戰場讓給身後巨大的車船。
張惟孝站在船頭,手中的神臂弓不停的發射,他身邊的數名水手專司給神臂弓上弦搭箭。但這個百發百中的將軍已經遠遠不是蒙古人最恐懼的,車船衝上前之後,在水哨馬和鐵鷂船的掩護下以一列縱隊突入了蒙古軍的船隊中。就算車船上戰列着全身紙甲的弓箭手,蒙古軍自信也不會在弓箭戰中落於下風,但恐怖的並不是宋軍的弓箭。兩舷側的將軍炮次第開火,一發發石彈和葡萄彈雨點般的落入毫無遮蔽的船隊中。當蒙古軍的船隻和木筏擁擠在狹窄的河道中的時候,這種先進戰艦的威力就成倍提高,被火炮揍的暈頭轉向的漁船和木筏紛紛退避向大江兩岸,但岸上的蒙古弓箭手也好不到哪裡去,車船和小船靠近岸邊的時候,密集的炮火也壓制住了岸上的弓箭手,只要有幾發石彈落入弓箭手的隊列中,整列隊伍就馬上後撤,不敢舉弓對射。
在西門的城壁上,趙葵舉起手中的望遠鏡,鏡中的一切讓他覺得振奮,原本已經安於逸樂開始衰朽的大宋水軍又重新煥發了生機,而且在火炮的加成下,對蒙古人的小船構成了巨大的優勢。他看見在火炮的掩護下,車船上的弓箭手紛紛開始發射點火箭,蒙古軍的船隻一艘接着一艘燃起了火焰,整個漢水江面幾乎都要被木筏和漁船燃燒的濃煙所遮蔽。
是時候了,趙葵朝着令旗兵打了個手勢,令旗兵將手中的兩面紅旗交叉揮舞。城頭的戰鼓開始擂響,城門緩緩的打開,最後的決戰終於要拉開大幕了!
城門口站滿了摩拳擦掌的戰士們。這一戰作爲前鋒出戰的荊鄂都統司部隊,亦被非正式的稱爲荊楚軍的部隊,其一萬二千精銳部隊全數出動。以統領王登率領三千人爲先鋒隊,統領楊掞率領三千人爲接應隊,荊鄂副都統鄭雲鳴、統制官陸循之率領五千人爲本隊,統制官葛懷率領千餘人爲側翼游擊隊。大隊人馬在隆隆鼓聲中敘次開拔,在西門外展開陣列。
全身銀色的細鱗甲、外罩錦袍的荊鄂副都統鄭雲鳴,騎着他那匹已經被將士們熟識的白馬,在陣前緩緩走過,韓鋒舉着軍旗,任雄威手捧着寶劍在後尾隨,鄭雲鳴低頭看着這些跟隨自己浴血征戰的將兵們,一年之前他們還是遇到敵人就會手足無措的新兵娃娃,還是在點放將軍炮時會忘記了先點燃火把的生丁,是一交戰戰線就會被扯動的亂七八糟的烏合之衆,而今每個人的臉上都寫着沉毅二字,大軍雖然沒有半點喧譁,卻遠遠比起叫罵呼喝的軍伍更加令人膽寒。建軍之初,他發誓要建立一支足以與岳家軍相匹敵的精銳野戰軍,到了今日經過了許多波折和戰鬥,雖然這支軍馬還無法與岳家軍相提並論,但他自信有這樣的軍隊在手中,蒙古人攻略大宋的計劃只怕沒有歷史上那樣順利。
“三年之前!”當將軍開口說話的時候,每個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將軍那年輕俊朗的面龐上:“三年之前到達襄陽的時候,我還不過是一個職位卑下的文官,而你們!”鄭雲鳴用馬鞭一揮,指向眼神漸漸銳利起來的軍兵們:“大率還都是從未拿起過兵刃的平民百姓。想一想三年以來每一天的操練和戰鬥,想一想我們都一起經歷過什麼!在沙頭市,我們用倉促草就的壁壘擋住了蒙古軍的初次攻擊。在老鴉山大營,我們和蒙古人的砲車對射將其擊退!在五里坡,我們陣斬了李全手下的頭號猛將!在襄陽面臨亂軍威脅的時候,是誰一馬當先,平彌兵亂!在蒙古人圖謀再次南下的時候,是誰首先出擊,將敵軍的精銳怯薛部隊消滅!襄陽的西城壁見證你們的榮耀,回龍山見證你們的勇氣,但這些,都不如今日我們將要創下的功績讓後人銘記!今日我們要讓天下無敵的蒙古人,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敗!我們創造的豐功偉業,將永載史冊!你們不要以爲我說的是大話,今日之戰得勝之後,我將親自帶着戰鬥中表現最出色的英雄,前往臨安謁見陛下,讓史官書錄他們的姓名,你們都知道我是什麼人,鄭雲鳴說到做到!”
衆人當然都知道他的出身,這位衙內說的話也許真正能辦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