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勝輕輕一躍,跳上了石磨盤,用眼打量了一下正在宋軍包圍中的祁都,從腰間的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箭來,搭上寶雕弓。
他要選擇一個最好的時機,因爲機會稍縱即逝,這一箭就要取了對方主將的性命。
但祁都全身翎根甲護衛的甚是周密,就連腋下也有防護,這一箭怎麼能保證就傷的了他呢?他拉滿了弦焦躁的等待着出手的時刻。
這時候一名背嵬軍士兵突然用短矛朝着祁都的臉猛的刺去,祁都急忙側身閃避,雖然矛頭擦着面門閃過,但面廉卻已經被掀掉了半邊。
祁都大怒,回身一槍將那背嵬軍刺了個對穿,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經,讓他忍不住縱聲長嘯起來。
突然之間他覺得口中一涼。
一支羽箭正好射入祁都的嘴中,從後脖頸處露出了鋒利的箭頭。長嘯聲戛然而止,彷彿是被宋軍一把扼斷了咽喉一樣。
祁都的身子顫抖了一下,手中的長矛撒出,望天絕望的抓了一把,彷彿是要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終於無力的癱軟下來,死屍載到在了地上。
魏勝收起雕弓,抽出腰間的短刀正準備上前時,只見王登身邊的背嵬軍還有正在激斗的保捷軍和振武中軍的軍士們統統涌上前來,趁着禿魯花軍驚魂未定的時刻,在祁都的屍體前擁簇成一團。一名背嵬軍小卒高舉着祁都的首級歡呼雀躍:“敵將首級,是我拿下了!”
魏勝狠狠的罵了一句:“打仗的時候不見他這麼積極,爭功的時候個個倒奮勇當先起來。”
韓鋒興奮的喝道:“別再抱怨啦,再抱怨下去奪取功名的最好機會都要放過了。”
的確,主將的戰死對於禿魯花軍是一個足以致命的重大打擊,禿魯花軍開始崩潰散亂,在宋軍魚鱗陣的衝擊之下,許多禿魯花軍絕望的做着最後的搏鬥。
就連山下最遠處的伕役們都看出這一仗宋軍已經牢牢的將勝利握在手中。
鄭雲鳴看着宋軍將旗幟插在九重驛的城樓上,歡呼聲漸漸高過了喊殺聲,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總算不負王景宋能戰之名,走吧,咱們上九重驛去看看!”
九重驛附近到處躺滿了兩軍戰士的屍體,其淒厲慘烈之狀,讓人不禁隱隱心驚,有的宋軍和蒙古軍戰士刀劍互相穿過對方的身軀倒在一塊,有的宋軍抱着蒙古軍一起陣亡,雙手還緊緊的扼住蒙古軍的喉頭,有的蒙古軍死不瞑目的靠在大車邊上,口中緊緊咬着宋軍的半邊耳朵。
徐元傑看的心驚膽戰,顫聲說道:“兵兇戰危,古人誠不我欺。”
鄭雲鳴沉聲說道:“不顧仁愛,以命相博,這就是所謂戰爭了。若非我殺胡人,即胡人殺我,幸好這一次贏的是咱們。”
走上山來,人人都在朝着大將鞠躬見禮,許多人提着禿魯花軍的首級來向大將邀功。鄭雲鳴一面笑容可掬的讚許,一面卻低聲對楊掞道:“我以大軍八千五百人圍攻數百人不到蒙古軍,非以步敵騎,四面圍攻,卻傷亡如此慘重,敵軍真不愧勁旅二字!”
楊掞只是搖着頭笑道:“您把禿魯花看的太輕了,以楊某之見,滅這一隊禿魯花鐵騎簡直勝過了殲滅張柔、劉嶷、史天澤一萬精兵,區區這點傷損,簡直太划算了。”
鄭雲鳴點點頭,繼續向後山走去,這時候纔看到一些令他欣慰的東西。
劉整帶着背嵬軍,魏祖圭帶着保捷兵,正看守着山後數千匹駿馬。
禿魯花出兵戰馬更優於普通蒙古兵,出征時攜帶戰馬五匹到十匹,當然真正上陣的時候他們不會將戰馬都帶在身邊,但就是被圍的這些禿魯花軍隨身攜帶的戰馬也超過了三千匹。而且戰馬的素質也比尋常的蒙古騎兵要高,其中不乏從西域擄掠而來的烏孫馬和西河馬。宋軍進攻的速度太快,至於山後看守馬匹的禿魯花軍來不及殺傷幾匹戰馬就被宋軍所全部殲滅。
除了虜獲的馬匹,剩餘的一千多名伴當軍也放下了武器,他們的主家既然被消滅,當然也就失去了繼續戰鬥的意義。禿魯花兵雖然被絕對優勢所壓倒,真正投降的卻沒有多少。他們畢竟是大汗禁衛,死戰到底是其本色。最終宋軍僅僅捕獲了一百多名禿魯花,還大部分是傷重被俘的。
鄭雲鳴饒有興致的輕輕撫摸着一匹青驄馬的背脊,這匹駿馬雖然被陌生人接近,眼神充滿了警惕,馬尾不停的搖動着,寬大的鼻孔不停的喘着氣,卻還自鎮定的站立着,沒有任何暴躁傷人的蹤跡。
真不愧是北地精心飼養的良駒,鄭雲鳴手撫着馬背嘆道:“蒙古人有良馬若此,無怪乎能橫掃西域,底定中原,多賴此等良馬之力也。”
楊掞哼了一聲:“金人在北口外飼養了良駒百萬,西域各國更是有神駿無數。結果又如何?不是有了好馬就天生就能打硬仗,也不是沒有好馬就打不了仗。”
鄭雲鳴哈哈一笑,正待迴應他這句話。突然青驄馬身邊的稻草堆中稻草橫飛,鑽出一人,手舞着一柄鑌鐵刀猛的朝着鄭雲鳴砍了過去。
青驄馬吃驚,驚叫着從鄭雲鳴身邊跑了開去。隨侍的韓鋒和任雄威反應迅速,一人手持破鋒刀一人手持鐵鞭,同時出手將那人的鑌鐵刀架了出去。
定睛細看時,那人盔甲打扮儼然是在戰鬥中漏網的禿魯花軍,只是面廉已經丟失,面目儼然是漢人臉孔,眉宇之間稚氣未脫,顯然是新入禿魯花的娃娃兵。
周圍的背嵬軍看見大將被襲擊,紛紛圍攏過來,將那刺客包裹的水泄不通。
那少年雖然面對衆人圍攻,倒也顧自鎮定,將手中的鑌鐵刀擺了個姿勢,準備迎戰。
韓鋒大喝一聲,搶上前來,手舞鐵鞭迎面直擊那少年面門,少年橫刀架格,兩兵碰撞,聲音極爲刺耳。但少年居然能擋得下韓鋒這勢如風雷的一擊,倒也大出鄭雲鳴意料。
但他究竟是孤軍奮戰,趁着他分不出手來,兩名背嵬軍從側後衝上,一人抓住他一隻手臂,十數名背嵬軍一擁而上,將他擒住。
鄭雲鳴從任雄威身後慢慢走了出來,厲聲喝道:“是好男兒的報上姓名,本將可不希望處死一個無名鬼!”
那少年被人押下,仰起頭來露出倔強的表情:“我乃范陽涿州張世傑是也,砍我的頭之前,將小爺的名號聽清楚了!”
“張世傑?”鄭雲鳴自託生以來,對遇見的歷史人物已經見慣不驚了,但聽着這個名字還是難免感到一絲詫異:“你真的就是那個,張柔的族侄的張世傑?”
張世傑喝道:“要殺便殺,何必提管軍萬戶名號,是我武藝不精,爲范陽張家蒙羞了!”
鄭雲鳴哈哈大笑,說道:“既然被南朝捉住,不如就此爲大宋效力如何?”
張世傑大聲喝道:“我乃大國之臣,豈可屈膝投降小邦!”
劉整氣的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起來,怒聲喝道:“死到臨頭,還大言炎炎!左右!給我砍了!”他竟是不顧大將和諸位高階官員在場,先自下了命令。
兩名背嵬軍士闖上前來,雙手抓住張世傑的兩條臂膀,眼睛望向鄭雲鳴。
張世傑強自鎮定,哈哈大笑道:“來吧,小爺皺一皺眉頭的話,就不算冀北的男兒!”
шшш¸ Tтka n¸ c ○ 鄭雲鳴對這種狂妄的大話只是報以微笑而已,無論這年輕後生如何折辱,他也不可能真的動刀來殺他。他依然記得,雖然那只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記憶,那個因爲獲罪而逃亡到南方來,默默的在宋軍中充當無名小卒的張氏宗族,在國家將要覆亡的時刻,是如何一次次的奮不顧身,爲國效命的,一直忠心耿耿跟隨大宋到最後的時刻,以至於殺身成仁,與國家一同結束了命運。
雖然這一刻他依然是一個忠誠於蒙古人的禿魯花軍,但也不能就這樣草草結束他的性命。
他吩咐道:“將此人帶了下去,既然他是被我軍生擒,就算打算刺我,總算也是咱們的俘虜了,我荊楚軍從來不誅殺已經束手就擒的人,就將此人和俘虜們關在一處,等大軍返回襄陽之後再行決斷。”
衆人雖然對此並無異議,但其實心下也略有不平,這事情若是放在任何一個都統級別以上的大將身上都絕對不會被容忍,他們的大將是不是因爲書生從戎的關係而過於軟弱了些?
正在此時,山下突然飛奔上來一個兵卒,看服色正是先前派出去北方候望的踏白騎兵。他一路小跑衝上山來,連汗也顧不得擦,當即躬身稟報道:“職在北方七十里處發現了大股蒙古騎兵的蹤跡,看旗號是最近屯駐在河南地的萬戶嚴實的部隊,立刻火速趕回來報告大將!”
鄭雲鳴點了點頭:“辛苦了,可惜嚴武叔來的晚了點,咱們可不能在這九重驛迎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