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一名商人在灌醉了曹家商號的掌櫃之後,從掌櫃嘴裡得到了這樣的信息。
“,,,,,,,,那.......那是我家主人疏通了南邊的關節.......從南中......搞到的......”
這個說法只怕聽者很難真的相信。
從蜀地直入南中的商路可以通過天竺直入大食國,歷來商圈裡有這樣的傳言。但自南詔與中央失和,連年征討,宋朝建立後與大理玉斧劃界,我做我的上國皇帝,你做你的南滇霸主。其後雙方在邊境上開設互市,交易的大多是來自印度與中南半島的特產,從來沒有見過琺琅瓷的出現。
要是曹文琦真的派人秘密打通了從中土到大食的秘密道路,那將來坐實京湖第一鉅富的位置不過是時間問題。
臨安也有人活動起了心眼:既然曹文琦身處中原腹地都能打通前往大食國的道路,那東南七路的豪商大賈們沒有道理本事比他還差。
有沒有可能從海上泛舟而下,找到前往大食的道路呢?
類似的傳言很快在臨安的商圈裡流行起來,甚至傳到了當朝相公鄭清之的耳朵裡。
這老相公一聽就知道,肯定是自己在屋子裡懸掛起他自己臆想的世界地理圖的寶貝兒子在京湖鼓搗出來的好事。雖然不知道鄭雲鳴是怎麼幫京湖的豪商們弄到的大食寶貨,但他從心底裡不希望兒子跟地方上的豪強走的太近。
對於一個目標入主政事堂的地方小官吏,結交地方人物固然可以收取短期的成效,但也會讓你在朝廷心目中落下勾結地方的印象。
要知道,天子是派你代狩萬民,不是叫你真的去統治一方,尾大不掉。
因爲這件事情,鄭清之專程寫信給在京湖的兒子,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舉止。但書信大都投到了襄陽府的李轉運使衙門內,鄭雲鳴直到第二年年初纔拿到家書。
閒話少敘,這廂裡曹文琦的這批琺琅瓷在臨安的市場上賣出了一個極好的價錢,據當時人的回憶,僅僅是一對新制琺琅彩百獸獻瑞瓶就賣出了超過五萬貫的價格。
可惜這五萬貫捧在手裡,曹文琦還沒來得及開心幾天就被鄭雲鳴要走了。
但相比起鄭官人帶給他的這項一本萬利的技術,曹文琦這五萬貫掏的是心甘情願。
而其餘的人都看着曹文琦真金白銀的賺錢,個個眼熱心焦,能夠得到巴結鄭雲鳴的機會如何不盡心盡力?
土龍軍所需的糧食和軍餉從下游運送了過來。
錢糧的問題解決了,鄭雲鳴面對的還有繼續練兵的難題。從建軍伊始到今日也不過大半年時間,連原先招募的五千名士兵的操練都未能盡善,突然增補了差不多一倍毫無經驗的新人。土龍軍的戰鬥力可以說不但未能提升反而下降了。
不過好在最關鍵的是先招五千人已經經歷了第一次戰爭的實際考驗,他們成爲了真正意義上的老兵。
戰鬥結束後考校功勞的時候,鄭雲鳴特別留意了這些士兵中有沒有適合提拔的素質,最後將一百五十名立功受賞的幹練人才提拔成了使臣。
南渡之後,宋軍的基本戰鬥單位由都變成了隊,隊官、隊將和訓練將取代了都頭成爲最基層的指揮官。他們是宋軍戰鬥力的骨架。
但光有骨架還不足以支撐起軍隊,使臣就好比軍隊的四肢五官。可以哨探敵軍情勢,可以在關鍵時刻衝堅死鬥,可以充當傳令兵兼監軍的角色指揮小範圍的戰鬥,也可以擔任大將的護衛和心腹人。
建軍時日尚短,鄭雲鳴一直沒有騰出手來建立自己的使臣隊伍。在第一次面對蒙古大軍的時候,他越發感覺到軍中缺少使臣的不便。
現在這一百五十名身負國家武官職銜的最低階軍官們不再等同於普通士兵,他們將爲了自己的一份功名替皇帝和朝廷在沙場奮死搏殺。
這是鄭雲鳴在未來數十年中要帶領他們去做的事情。
除此之外,弔祭戰死者,安撫他們的遺屬,照顧好孤兒寡婦的生活也是鄭雲鳴首要關心的事情之一。這方面除了官府的定規之外,還要本軍和地方宗族的密切配合,並不是一件輕鬆的工作。
但卻是最馬虎不得的工作。爲國家犧牲的人受到怎樣的事後對待,營中的每個人都不會刻意去說,但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看着。他們都在看着自己的大將是否真的將部下作爲人來看待。
‘只有感受到這一點,在將來將性命當做沙土一樣堆填去爭奪勝利成果的冷酷時刻,才能驅使他們奮不顧身,甘心效命。
死者需要用心安撫,活下來的人則必須經歷更嚴酷的訓練。
進入郢州的鄭雲鳴部隊並不是城中唯一的武裝,除了本地守城的幾百名廂軍和土兵之外,還有湖廣總領何元壽部下二千軍士。
已經是熟人,鄭雲鳴說話就不會太委婉。
“不光是我的部下,總領的部下也訓練不足。”鄭雲鳴直言不諱的讓何元壽感到有些吃驚:“我希望兩軍能一齊操練,共同提高自己的戰鬥技巧。”
“我軍規制,每日雞鳴起牀,早操一遍,講說道理一遍,早飯之後,各隊分開操練,磨練戰鬥技巧,然後合練一遍,午飯之後下午合練一番。”
何元壽麪露爲難之色,說道:“將士們按照現在的操練方式已經是非常辛苦,按照總管這個辦法來,只怕軍心......”
“今日不勤加操練,將來如何能破賊?”王登搖頭說道:“真當蒙古人都是土偶泥人麼?”
“我不說您也清楚,現在國家的軍隊潰爛到了什麼地步。”王登大聲說道:“這一次蒙古人侵入京湖的時候總領看得見,各地軍隊無不是見敵而逃,援救的時候逗留不進,因爲什麼?還不是平時訓練懈怠,在戰場上看見了真正的敵人就膽戰心驚,未戰先怯。現在偷一時的清閒,到了沙場賠上一生的性命,您說這樣的軍士您可以放心使用嗎?”
何元壽沉默了半晌,勉強說道:“既然都說到如此地步,一切聽憑總管大人安排便是。”
“景宋魯莽,說的話有些不中聽。”鄭雲鳴遜謝道:“但道理並不差,總領這一身功名富貴都在這些兵丁身上,如果他們訓練懈怠了,總有一天會禍及咱們自身。”
何元壽也不答話,匆匆拱手作別。
望着他用力的掀開帳幕,大步而去的背影,鄭雲鳴對王登苦笑着說:“這練兵的事情只怕未必有那麼容易。”
果然,等第二日旭日躍出地平線的時候,七千名土龍軍士卒已經整整齊齊的排列在郢州城的練兵場上。
這個時候何元壽的軍士們依然在營中呼呼大睡,甚至連站刁斗的人都睡的香甜。
“混賬,簡直是混賬。”鄭雲鳴罵道:“要是這個時候蒙古人猝然進犯,只怕他們還沒等從夢裡醒過來腦袋就搬家了。”
直到一個時辰之後,何元壽部下的軍士才慢慢的來到操練場上。
等到衆人聚齊之後,鄭雲鳴轉身問王登道:“何總領呢?”
點將臺下有人舉手答道:“稟報總管!我們總領平時不觀看軍士們操練的。都是由劉正將指揮全軍操練的。”
“劉正將是哪一位?”鄭雲鳴溫顏問道。
一名衣衫不整,脖頸間分明還留存着脂粉香氣的將領上前來拱手回話:“末將荊鄂軍第五正將劉清德參見總管大人。”
鄭雲鳴看着他的樣子皺起了眉頭,問道:“爲什麼不穿盔甲?”
這個時候休說是土龍軍衆將官,就算是土龍軍中帶甲的將士,也是全身盔甲齊備,錚錚鐵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對比着何元壽的部下衣衫凌亂,還有赤裸着上身披着一件棉夾襖就來操場上集合的。
劉清德撓了撓頭說道:“平日裡弟兄們就是這麼操練的,既然是操練,何必甲冑齊備,損傷了盔甲還得花錢修補,反爲不美。”
“好一個反爲不美。”鄭雲鳴哼了一聲,又問道:“本將昨日對荊鄂軍傳言,點卯即起,全軍到練兵場上操練,爲何誤了時辰?”
“您不知道,”劉清德察覺到營田總管話中的不快,小心謹慎的回答道:“平時我軍的操練都是在下午,兄弟們一時早上起不了牀也是情有可原。”
“是嗎?”鄭雲鳴大聲說道:“將來在戰場之上,蒙古人也會認爲你們情有可原嗎?”
他大聲問道:“軍法官,誤了點卯,該當何刑罰!”
軍法官上前一步大聲說道:“過時不到,罪犯五十四斬之列,論罪當誅!”
“慢着!”劉清德大聲說道:“我不是你鄭總管的部屬,就算是要斬我也得何總領親自來斬!”
“不錯,”鄭雲鳴說道:“論軍制確實應該何總領來處罰。但今日何總領不在練兵場,我就替他來管教管教你們這羣驕兵!”
他厲聲喝道:“杖手!將這劉清德押了下去,重打四十軍棍!”
幾名杖刑手衝了過來,將大驚失色的劉清德反剪雙手,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