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光憑這樣是不足以嚇退紐磷部下精悍的西海甲士的,他們一齊用寬闊的長劍敲擊着巨大的鐵盾,發出餓狼一樣的嚎叫。三千高加索男兒的齊聲悲號足以讓戰場上的每個人不寒而慄。然後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同時停下了叫聲,驅動馬匹,擺佈成一排寬闊的橫陣,疾速朝着奔涌而來的紅色急流對撞過去。
黑灰色的浪潮和紅色的浪濤對撞在一起,掀起了無數刀光血影,或許西海甲士的肉搏的確稱得上是當世無雙,但那還不足以正面擊退戰技同樣精熟的兩湖騎兵,兩軍在長江南岸擺開戰場,陷入了大規模的騎兵絞殺中。
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名全身赤色甲冑的宋軍將領從本軍陣中躍出,帶領數百騎兵突然衝入了蒙古軍的陣中,這名將軍的動作之迅速,使得前列的高加索騎兵無法及攔阻,而他衝入敵人的重圍中,揮舞着兩根長長的鑲着銀圈的鐵矛,每經過一個高加索人,就將他一*穿,長矛舞動的速度之快,直讓人眼花繚亂,瞬息之間,就深入了西海甲士陣型的中央,一路朝其陣後衝去。
“是韓鋒!”在友鄰的軍陣中有人失聲驚呼:“是那個打不死的韓四郎親自來突陣了!”
高加索人雖然聽不懂漢話,但一路而來,聽到韓鋒這兩個音節已經不止一次。而當面的這員將領的確是驍勇無論,不管軍中怎樣自誇勇武過人的猛士衝過去對敵,也少有能夠接戰三五個回合的。一時間人心惶惶,軍馬四散,爲這員勇將讓出了道路。
那將軍帶着部下從西海軍陣後殺了出來,勒住了戰馬,身後一杆高挑的韓字大旗飄揚,用青澀卻異常憤怒的聲音吼叫道:“你們只知道韓四,難道不知道韓九嗎!”說着揮動長矛,扭身殺回了西海軍的陣中。
副將向士壁在後面看見西海軍陣勢復又大亂,韓都統的弟弟在萬軍叢中幾乎要被淹沒的看不見了,對韓鋒說道:“是不是暫且鳴金讓小將軍退回來,如此輕入敵陣,只怕有個萬一。”
韓鋒冷冷的哼了一聲,說道:“若是折在這些不明來路的蕃人手上,那是韓銳自己學藝不精,這廝如此輕佻好戰,早晚要吃些苦頭的。”
向士壁在一旁不敢發言,他年歲遠比韓鋒爲長,自韓鋒少年時從軍的經歷所知頗多,知道當年的韓四郎在鄭相公麾下,也是這等遇戰則喜、深入敵陣被包圍數十重然後殺出的作風。今日韓都統的弟弟,可謂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模樣。
韓銳的確冒失,但他這樣的冒失也造成了宋軍極爲有利的局面,隨着韓銳在高加索騎兵陣中一而再再而三的蕩陣。高加索騎兵終於開始陣型崩亂,四散敗逃。赤甲的兩湖鐵騎揮舞着手中的鋼刀毫不留情的追擊了下去。
蒙古人的戰術一向是不利即走,紐磷也並非意氣用事的蠢人,他一看到高加索人擋不住這員虎將的突擊,馬上下令退走。
白靈寨之戰的戰果並非很大,這與大多數宋蒙騎兵交戰的效果相似。在水網地區行動不便的不僅僅只有蒙古騎兵,這也同樣限制着宋朝騎兵的行動。戰敗之後,宋軍可以利用船隻撤退,安全離開,蒙古人則是利用浮橋和騎馬步兵的掩護,從容敗走。看着紐磷的部隊源源不斷的從巨型浮橋上撤退,韓鋒也是無可奈何,在浮橋的一側築起了大小十多個壁壘,壁壘之外是密密麻麻的鹿角和柵欄。還有數量衆多的火炮和*手在工事後面隨時待命。顯然,蒙古軍對浮橋看守的非常嚴密,宋軍不要說奪佔橋頭,就連橋頭前方的月牙堡都難以靠近。
但韓鋒取得的勝利依然是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宋軍依靠一次成功的突擊戰就將戰線向前推進了一百多裡,漢陽的包圍被完全粉碎,宋軍在漢陽東門建立了穩固的補給線,大軍也在東門外部下營壘,自從火器漸漸成爲戰爭的主導之一,深溝高壘代替了機動作戰成爲了主導戰爭的模式,照理說宋軍對於拼人力拼消耗的溝壘戰應該得心應手,只是如今的蒙古帝國就算是拼國力也絕不落人下風。
第二天,鄭雲鳴登上漢陽西門,和衆將一起眺望遠方的鄂州城,從臨安動身之前,宋朝方面得到的情報是蒙古軍總兵力四十萬人,號稱一百五十萬,這自然是前所未有的強敵。但這終究只是紙面上的數字,只有親眼目睹之後,才明白這龐大的軍隊是多麼的令人懼怕。
巨大的帳幕遍佈視野之內,那自不必多說,可是就連江北的復州方向,沙頭市方向,入目之內也盡皆是人馬和營帳。震天的喧囂,無盡的戰鼓,高歌的胡笳混合成一曲讓人毛骨悚然的樂曲,似乎正在嘲笑着不遠萬里前來送死的劣勢宋軍。
鄂州城已經完全消失在視野裡,這並不是說鄂州在一夜之間就被蒙古軍所夷平,而是因爲蒙古人竟然在鄂州城外加築了一道外城,這就是人數衆多帶來的優勢,蒙古人以土築壘,將土壘修築的比鄂州城牆還高,弓箭手和輕型炮居高臨下朝着鄂州射擊,這麼浩大的工程,蒙哥居然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了,這固然得益於西域工匠的高超建築技術,但若是實力不夠強大,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完成這樣的土工作業量。
用不着費什麼腦筋就能夠想象到,魏勝和陳光現在面臨着怎樣的壓力,至少目前還沒有看到城上豎起降旗的時候,光是這一點就城中的守軍就可以自誇盡忠職守了。但恐怖的地方還遠不止於此。
巨型火炮發射時的火光和硝煙,即便相隔如此之遠,也可以清楚的看到,相伴而來的,是大地和江水因這發射的巨響而微微顫抖,一發之後,高聳的土牆內必然騰起沖天的煙柱。鄭雲鳴對自己修築的城池擁有絕對自信,鄂州城擴建之後,城牆周長從五里擴展到十餘里,但防禦卻不但沒有薄弱反而大大加強了。單就城牆和城防設施本身而論,絕不亞於襄陽或是任何一座邊塞。但他亦心中有數,在這樣前所未有的強力炮火的攻擊下,就算是雙層包磚城牆也很難堅固如初。
但想要救援鄂州也難似登天,別的不必說,只要看到巨大的浮橋兩邊檣帆如雲,盡皆是守衛的戰船,而橋頭壁壘林立,馬步軍雲集的模樣,就明白短期之內攻克浮橋的機會太小。而蒙古人的水軍此時正在長江上耀武揚威的橫行着,一艘艘狀似巨龜的龜甲戰船在江面上來回巡弋,往日裡佔據優勢的宋軍艦船則全部退避到赤壁以東,利用防禦堅固的水寨和岸上火炮的掩護暫求自保。
“這不是辦法!”鄭雲鳴放下窺鏡怒道:“自古江南以長江爲天塹,如果水軍戰鬥不利,丟失了天塹,還說什麼保衛鄂州,敵人若是聰明的話,留一部在鄂州牽制我軍,大軍順流而下,抄襲兩淮之輩,自錢塘直入臨安,有誰擋得住?”
他回頭問道:“爲什麼京湖能夠抵抗蒙古人的水軍數量這麼少,京湖戰艦千艘,鉅艦至少也有一二百艘,都跑到哪裡去了?”
新任督視府參議官兼荊湖北路安撫使白翊傑,剛剛自荊湖南路趕來,連氣都沒來得及喘上一口,就匆忙趕到了城牆上,論京湖水軍之弊,他是親身參與者,自然最有發言權。
“相公一心在臨安做事,自然不曉得賈似道的手段。”如今襄陽淪陷,蒙古人大舉入侵,賈似道身爲罪臣,自然沒有必要再爲他留什麼情面,白翊傑只是照實講述:“賈公獨掌京湖大權,將相公的老部隊拆的七零八落,洞庭炮艦是相公的核心戰鬥力量之一,怎麼能爲賈公所容?他一到京湖,就以各種理由差遣洞庭炮艇的官兵,將他們分派到無關緊要的地方去,如今彭滿在雲南輔佐楊純父,張惟孝帶領水軍在西蜀負責軍事輸送和補給。洞庭炮艦大半都是由賈似道的人接手。這些人駕駛蒙衝習慣了,如何操縱的來火炮鉅艦?被蒙古的新式戰船擊敗,實乃預料中的事情。”
他踏前一步說道:“當務之急,莫過於火速命令張惟孝率軍從四川趕回來,重新掌握炮艦船隊,然後和蒙古人一決勝負。”
鄭雲鳴不假思索的說道:“來不及了,張惟孝率軍東下,至少需要十天路程,現在局面如此危急,怎麼能夠白白等待十天!且蒙古人在峽口屯兵數萬,又包圍江陵,就算他能及時趕來,也不能順利抵達漢陽。”
話的確沒錯,四川並不是沒有援軍趕來,四川戎帥王登以副帥接掌大局,自己親自提兵三萬趕來援救京湖,卻被歸州數千蒙古軍所阻止,三峽之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只要少數兵力就可以封鎖出口。饒是王景宋號稱小孫武,面對蒙古軍嚴密的防守也是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