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宋軍前進的腳步異乎尋常的堅定。
從分軍開始,王登就主動要求將鄭雲鳴強制規定的在軍中進行“講道理”的時間從四分之一個時辰增加到四分之三個時辰。
所謂“講道理”活動,是指延聘一些京湖的流浪文人和說書人,在每天操演和訓練之餘的固定時段,給將士們傳授文化以及講說忠君愛國的道理。自然,這種活動並不以枯燥的道理爲主要活動形式。因爲鄭雲鳴在前世就非常反感這樣毫無生氣的動員形式。
實際上更易爲這些目不識丁的兵卒們所接受的形式,要麼是精彩的說書,要麼是活潑歡快的瓦舍羣戲。自然演給士卒們看的新戲要刨去那些*的成分,多數以勸說道理、弘揚忠臣良將的故事以及講解軍中規矩爲主。
楊掞對這種活動保持着無所謂的態度,在他看來,與其安排這麼多讓士卒開心的娛樂活動,不如直接讓他們出營自由活動,來的更加能貼近軍心。
但王登對此異乎尋常的認識,一支軍隊在一起活動的越久,軍中的凝聚力就越是強大。這些目不識丁的礦丁山農,就是一張白紙。你灌輸給他們什麼,他們就會接受什麼。將他們的業餘生活一併管起來,是一件再省功夫不過的治軍妙訣。有時候他覺得鄭雲鳴真是不可思議,這種事情以前宋軍的將領們從未考慮過,即便是嶽武穆也只是時常跟將士們促膝談心,並沒有將這種活動上升爲一種官方有組織的活動。
當王登認識到這種活動的妙處之後,就牢牢的抓住這一點,試圖將士兵們的思想完全掌握在主將手裡。這幾個月以來的堅持終於慢慢收到了成效。
雖然前方的士兵們不斷倒下,但其餘的將士依舊互相勉勵着鎮定向前。
“不要後退啊!要像延昭公一樣,中箭了也和胡人大戰三百回合!”“大家不要掉隊!咱們就是劉關張兄弟,落下一個也不行!”
即便是已經中箭躺倒在地的士兵,也大聲招呼着同伴們不要停止腳步,努力前進。
王登的眼底突然有些溼潤,從受到鄭雲鳴延聘,成爲土龍軍的領導者的一員之後,花費無數精力,經歷多少生死關頭,就是爲了鍛煉出一支真能打仗的雄師。
如今他做到了。
怯薛軍似乎也察覺到這一次壓上來的宋軍似乎與之前遇到的宋軍有些不同,儘管箭雨又密又急,卻半分也不能阻擋他們前進的腳步。
許多人都顧不得宋軍稀稀落落的箭矢反擊,從掩蔽之後站了出來,試圖用更快的速度射出手中的箭。
王登還是一言不發的領着大隊朝山上逼近,眼看着就要靠近大車前方佈置的鹿角了。
火銃手們突然從陣列前緊走了幾步來到前方。領隊官大聲號令,一排鉛子彈丸齊射而出,立時洞穿了許多站在陣地上朝着宋軍射擊的禿魯花兵的身體。
似乎沉重的鐵甲對於這些小小的*沒有足夠的防護力。禿魯花們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驚慌,再怎麼天下精銳也好,他們大部分人畢竟戰場資歷尚淺,何況全蒙古的大軍中,也沒有人受到過這些新式武器的攻擊。
趁着敵人陣腳微亂的時候,第一排火銃手向後退去,第二排火銃手扔下盾牌,將手中的火銃放在木製的支架上。
又是一陣清脆的槍聲響起,硝煙過後,宋軍大隊越過鹿角直抵蒙古陣地之前。
王登揚起摔刀,高聲呼喝道:“京湖男兒在此!請速與我決一雌雄!”
數千宋軍吶喊着:“請與我等決一雌雄!”,奮力衝過大車,和在大車陣後早已列好了隊形的禿魯花兵們碰撞在了一起。
魏祖圭站在最前鋒的背嵬軍之後,兩軍一交鋒,他立刻看出了禿魯花兵的破綻。
雖然個人的武藝無以倫比,但蒙古人畢竟是不太擅長步兵的列陣而戰。對於魚鱗陣這種強於攻擊而短於防禦的陣型,最好的辦法是在正面以一支長於防守的人數較少的隊伍牽制住,而在兩翼埋伏下精兵強將,如果本軍人數較少,甚至可以將兵力集中於一翼,先求擊破其一邊,因爲魚鱗陣的命門正在兩個側翼上。爲此王登苦思冥想,在側翼安排了精於格鬥的老兵壓陣,並且還準備了一支後衛軍,在側翼抵擋不住的時候隨時增援。
但蒙古人對這種陣型的弱點渾然不知,他們所理解的步戰只有一種,衝上前去各自廝殺。
若是北地的漢人軍馬或者還要和王登鬥鬥陣法,但禿魯花軍們只是徑直朝着敵軍軍勢最厚的地方,掩殺而來,和中央陣列的背嵬軍和保捷兵混戰在一處。
這是宋軍的絕好機會,魏祖圭大聲招呼部下的保捷軍士趕上前去和敵人戰在一處。
魚鱗陣在進攻上的優勢展現無遺,每個小隊都面對着禿魯花戰士的單打獨鬥,儘管禿魯花軍身披重甲,腰懸寶刀,近距離搏殺的技巧也是令人生畏,但畢竟勢單力孤,白刃格鬥的最大要訣就是雙拳難敵四手,一名戰士武藝再高強,對付幾個人能夠不落下風已經實屬難得,要一人面對數十人的近距搏殺,就算是當世第一的高手也休想輕鬆應對。
這裡畢竟不是江湖傳言的“十步殺一人”的武俠世界,這裡是真實的戰場。
祁都也似乎明白了這一點,一面大聲招呼着禿魯花軍互相靠攏,一面領着部下朝着宋軍主將模樣的人奮力衝殺過去。
這個時候王登反而沒有迎上前去和祁都來個面對面,他畢竟不是秦武這樣的勇將,別說祁都,禿魯花裡估計有一百人能打敗他。他一面大聲召集着附近的背嵬軍士,一面慢慢的朝後退卻。
他這麼做當然是相信背嵬軍不會因爲主將稍微後退就開始動搖信心,因爲這些士卒直轄於鄭雲鳴,早就培養住足夠的豪氣和自信,除了鄭雲鳴之外,副都統司的任何將領動搖都很難影響到他們。
而他稍稍後退的效果,就是將前鋒上退卻和士兵和後方趕上前來的士兵會合在一起,因爲魚鱗陣的間隙足夠,也不會產生互相擁擠的情況,如今宋軍的前凸陣型反而向內凹進了一塊,將突入振武軍前鋒的祁都和禿魯花部隊三面包裹了起來。
但這樣也讓祁都和禿魯花軍能夠毫無顧忌的在魚鱗陣內部大砍大殺。充分發揮鐵甲步兵的真實威力。他們在陷入不利局面下迸發出的驚人鬥志,讓他們拼命向前突進,使得魚鱗陣的攻勢有頓挫之感。
王登的這個小花招眼看着就要成爲逆轉戰局的敗筆了。
魏勝面對着一個身材高大的禿魯花軍陷入了僵持。漠北的部落民身材通常矮小,但自窩闊臺大汗時代起逐步開始吸收被征服地的民族加入禿魯花軍陣中,所以禿魯花軍裡也不乏身材魁偉之士。
魏勝加入宋軍之後打的第一仗就遇上了世上第一等精銳的部隊,從他總角從軍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難纏的對手。對面的禿魯花大漢揮動着鐵骨朵步步緊逼,竟然讓他略有招架不住的感覺。
他突然大吼一聲,將手中的朴刀槍猛的向對方頭上砸去,那禿魯花大喜,以爲這宋軍被熱血衝昏了頭,朴刀槍對付鐵骨朵用刺的便可以,直接砸下來不是自尋死路?他使足了力氣,想要用鐵骨朵將這宋軍的槍崩出去。
魏勝眼看到朴刀槍要砸中鐵骨朵的瞬間,突然放了手,朴刀槍被鐵骨朵砸飛出去一丈多遠。那禿魯花微微詫異時,只見那宋軍突然猱身而進,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一柄鋒利無比的短刀,大驚失色之餘再想變招已經來不及了,魏勝衝到和那禿魯花面門對面門的距離,一刀狠狠的扎入了他未曾有甲葉防護的肋下。
在禿魯花的慘呼聲中,魏勝奮力的想要從對方肋骨間將利刃拔出,突然聽到腦後一陣惡風響動。
一個禿魯花軍趁着他俯身抽刀的時候,猛地撲將過來,挺着鐵鑿槍朝他後心刺了過來。
此刻回身閃避已經來不及了,正沒奈何間,斜刺裡一條鐵鞭揮舞過來,將那禿魯花的鐵槍蕩了開去,還手一鞭又快又急的砸碎了禿魯花的頭顱。
韓鋒一手持盾牌一手高舉鐵鞭,來到魏勝身後護衛,大聲叫道:“怎麼學的功夫,不知道對敵的時候要護住身後嗎?”
魏勝哼了一聲,也不說話,抄起躺倒的屍體旁的鐵骨朵擺了個架勢,就要繼續上前殺敵。這時卻聽到站在不遠處的魏祖圭大聲叫道:“汝二人過來!”
魏勝和韓鋒各自虛晃一招,將面前的敵人逼退,快步閃身來到魏祖圭身邊。
“形勢對我們不利呵。”魏祖圭冷靜的說道:“敵軍的大將壓迫我們的陣型太厲害了。不過他領着少數人衝擊我們兵勢最重的地方,這是自尋死路。魏勝!用弓箭取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