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臉,使勁把淚水往回憋,啞聲道:“香荽,二姐不是香荽,也不是小蔥,更不是紫茄。你二姐叫紅椒!山芋說得對,我張紅椒這樣的人,絕不會爲這種事煩心!快吃,吃完咱們去跑馬!”
說完,右手抓過酒壺,左手抓起一塊豬蹄,喝一口酒,啃一口豬蹄,驚得弟妹們瞬間呆滯。
大苞谷首先大喝道:“好!咱們吃過飯去跑馬!”
也伸手抓起一塊豬蹄啃了起來。
山芋等人相視點頭,一齊道:“好!”
乾脆都放下筷子,一齊動手,陪着紅椒大嚼。
吃完,香荽看着滿手油,作勢要往綠菠臉上塗,嚇得她尖叫,雅間內笑鬧聲一片。
等靜下來,山芋另派人回府牽馬並打招呼,然後姐弟們浩浩dàngdàng殺向皇家跑馬場。
臨去時,大苞谷悄聲對聰明鬼吩咐道:“去,讓小丁子他們盯着田家,把那癆病鬼女人的底細給我mō清了。小心點,找叫花子出面,別讓人知道了。”
聰明鬼連連點頭,道:“少爺放心,這事容易的很。”
說完趕緊就走了。
張家兄弟姊妹往跑馬場的半途中碰見劉井兒。
他如今擔任虎禁衛右將軍,上午帶着不當值的虎禁衛訓練了兩個時辰,下午閒着沒事,就來大街上逛,順便巡查禁軍值守情形。
“井兒叔,”大苞谷看見他大喊,“你陪我們去跑馬場好不好?我怕人家不讓我們進去。”
劉井兒看着他們呵呵笑道:“好!不就是想要我帶你們玩麼,找這個爛理由!人家攔誰也不會攔玄武王府的人哩。”
他侄兒扁頭也來了,靠近他小聲問道:“小叔,你剛纔在大街上東張西望的,找小嬸子麼?”
聲音雖小,卻恰恰好被衆人聽見,頓時都大笑起來。
劉井兒照着侄兒的馬屁股抽了一鞭子,笑罵道:“沒大沒小的東西,敢笑話你小叔!”
說笑間,衆人來到跑馬場。
皇家跑馬場位於皇城東面,在松山腳下。這裡算是京城內的山野了。松山上有慈安寺,松林、梅林、杏林、桃林等園景,不僅文人雅士愛來,京城百姓也會在*光明媚的日子裡,來此踏青。
在跑馬場上縱情疾馳,紅椒感覺自己的心騰飛起來,撲面而來的勁風,彷彿將那些鬱悶和痛苦統統颳走。
她不住加速,希望更快一些,體會那御風而行的瀟灑和自在。
身後,山芋等人就見二姐姐如同離弦的箭一樣射向遠處,眨眼間就變成一顆小紅點,接着消失在山坡下。才拍馬趕上去,那紅點不知從哪又冒了出來,躍馬奔上山坡。
綠菠驚歎道:“二姐姐太厲害了!”
她小心翼翼地催馬上前,對山芋道:“二哥,你還不去追二姐姐?我是不敢跑快的,你們快去吧。”
劉井兒分派好人護衛他們,自己飛身上馬,道:“我去看看。紅椒今兒是咋了,這麼拼命?”
香荽對虎子道:“虎子,你也去。小心看着二姐姐。”
虎子點頭道:“請三姑娘放心。”
說完也拍馬趕上去了。
紅椒將馬催逼到極速,真好似凌空飛渡一般。她半伏在馬背上,雙眼死死盯住前方山腳的樹林,身子隨着馬兒上下顛簸,不斷沉浮。
這匹棗紅馬是小蔥的,它好久沒這樣縱情狂奔過了,因此興奮不已,其勢如奔騰的江流,一瀉千里。
一人一馬正恣意暢快的時候,棗紅馬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個踉蹌前撲,雖然最終還是穩住身子,但紅椒卻被甩下馬背,撞向一棵大樹——她已經跑到山腳樹林邊了。
劉井兒和虎子在後見了,都大驚失sè。
劉井兒大喊:“踏木樁!”
虎子也高聲道:“糞池——”
兩人用不同的說法提醒紅椒,希望她能像在王府糞池上練習輕功一樣,提氣穩住身形。
然紅椒哪裡能聽見,她只覺耳邊“呼呼”風響,先前盯着的樹木越來越放大,直逼到眼前——
緊要關頭,她自然也想到平日常練習的技藝,在空中一扭身子,雙tuǐ用力一擺,雙腳往樹幹上猛蹬,立時彈了回來。
眼看就要往地上摔倒,她又提氣疾奔,心裡一萬遍告訴自己,絕不能掉進糞池,弄一身臭水!
因此,劉井兒和虎子就見她踏着地上的灌木樹枝,甚至草葉山石,左躲右閃,最後也不知怎麼了,居然撲向一棵樹,雙手抱住樹幹,跟松鼠一樣竄上樹,騎在樹杈上,才安定下來。
劉井兒和虎子愣了一會,忽然都哈哈大笑起來。
紅椒也禁不住好笑,她最後轉得頭暈,覺得身子有些不受控制,不知怎麼停下來,習慣xìng地爬樹,果然就停下來了。
劉井兒跳下馬背,仰臉對紅椒笑道:“紅椒,你反應敏捷的很。不如這樣,我教你個新的練習法子——”說着從腰裡掏出一件物事,卻是一副連着繩索的三角鐵爪——“你藉助這個練習爬高跳低,輕功也能長進。”
紅椒跳下樹,接過那玩意,端詳了一會,問道:“這個怎麼玩?”
劉井兒道:“你把這個掛到樹上,手扯着繩子爬樹,看是不是輕鬆些。”
紅椒揚手,“嗖”地一聲,那鐵爪就飛上了樹冠,牢牢地扣在樹上。然後,她提着一口氣,手扯繩索,依舊如剛纔那樣腳蹬樹幹,就那麼疾走上去了。
劉井兒看呆了,問虎子:“二姑娘這都是跟魯師傅學的?”
虎子笑着點頭。
原來,紅椒做夢都想像大姐一樣馳騁疆場,然而她沒趕上投軍,只能整日惋惜感嘆。
後來她跟魯三學武功。但學的拳腳都是打着玩的,別說像大哥大姐一樣在戰場上生死搏殺了,就算想像在黑莽原一樣跟人打架都不能夠,因此很覺無趣。
後來,她看上了魯三的飛鏢,和香荽等人一起練了起來。
先是練固定的靶子,後來便練習射鳥雀。
回祖籍那幾年,張家山林裡的鳥雀可都倒大黴了,被紅椒姊妹不知射了多少;兔子野雞那更是遭殃,林子裡養的兔子都被他們練習飛鏢和射箭宰殺,倒省了僱工不少力氣。
兄弟姊妹當中,紅椒練習得格外盡心,爲了能讓飛鏢射得更準,她跑着射,攆着射,爬上樹射……各種法子都用盡了,飛鏢不說百發百中,那也是九十能中。
且說眼下,紅椒試過那飛爪的用處,不由興起,便重新上馬,打馬飛奔,然後從馬上騰空而起,飛身上樹、踏水過河、翻地打滾,無所不至。偶爾有失手的時候,守候在一旁的劉井兒就會伸手救助。
她騎馬飛奔,然後騰空、轉折、翻滾,敏捷得像一隻紅狐;每一次旋轉落地,都伴隨着清脆的笑聲撒落,恣意張揚,如同她的身形,像火焰般燃燒。
衆人都看呆了,不是因爲她的身手有多高強,而是被她的無拘束和縱情豪邁感染,他們都可以體會她此時心情,熱烈、奔放!
剛剛還痛哭的紅椒,轉眼就暢快大笑,痛快淋漓!
這就是紅椒,火一樣的女子!
她,不應該呆在深閨;她,如同鳥兒一樣,屬於大自然!
她的弟妹們都不騎馬了,緊張地盯着她,不住吶喊助威。
青蒜和綠菠jī動萬分、羨慕萬分,她們就算有膽子放開,也不能像二姐這般暢快,她們做不到。
香荽一邊盯着二姐,一邊對虎子、黑娃吩咐道:“都看好了,隨時準備救援。”
虎子和黑娃齊聲應道:“是!”
不知爲何,他們看見二姑娘這樣,也跟着熱血沸騰。
終於,紅椒累得滿頭大汗,支持不住從空中跌落,她卻一點也不害怕。
果然,劉井兒飛身上前接住她,輕輕放在地上,笑問道:“力氣用盡了?那就歇會吧,強撐着會受傷的。”
紅椒只顧喘氣,無暇回話,卻滿面笑容,紅chún間一排貝齒閃着瓷白的光澤。
劉井兒看得一呆,忽然又道:“你今兒這麼發瘋,是不是心裡不痛快?”
紅椒點頭道:“可不是,我氣壞了!”
劉井兒就笑了,道:“生氣的時候,不能憋着。”
他張開雙臂,對着天空道:“我從清南村出來,和葫蘆先去了西北,後去了西疆,然後再去西北,曾經踏過雪山、沼澤、叢林、大漠,這天下之大,不是我們能想象的。每每心裡不暢快的時候,我就對着天空和山峰大喊,然後回想起走過的山山水水,覺得自己就像芥子一樣小,爲一點事生氣好無聊、好可笑。”
紅椒聽得雙眼發光,嚮往地說道:“真的?你們整天告訴我這些,偏偏我不能去。我雖然去過黑莽原,幾年都呆在一個地方,不準跑。所以我好可憐!”
說話間,香荽招呼他們坐下歇息喝水。
劉井兒笑道:“這有什麼難的。要是旁人,這一輩子休想出去了。你們不同——”他環視一遍衆少年男女——“就算不能去戰場,等白虎公和玄武王去邊疆守衛的時候,你們可以去走親戚,那不就能看到邊疆的美景了。”
衆人紛紛點頭,覺得這個說法可靠。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