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認爲探險是充滿挑戰和驚喜,是十分有趣的,其實,大多數的探險都會好像我們現在這種情況,是緊張而乏味的,是需要大量的耐性和極度緊繃的神經的,當然,更糟的情況,是探險者們的胳膊已經有半小時沒有放下來了。
我坐上西域的越野小吉普,與康柏他們同時出發。
我們的目的地是城郊二十里外的廢置工場。
我在車子裡一直在研究工場的建築圖紙,不時與西域討論兩句。
這個工場原來是加工汽車的,在這裡把舊車子翻新、維修、保養等等,而這類工場很多時候都會做兼職,即非法改造來歷不明的車子。這個大工場佔地一千多平方米,又地處偏僻,很明顯也曾經大幹黑市工作。這從它有一個幾乎與一層同樣大小的地庫就可猜測當年它是怎樣把一輛又一輛脫胎換骨的車子吞吞吐吐,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了。
現在,這個大地庫卻成了令我們頭痛的東西,因爲對方給的寶瓶收藏地就在這裡。
那麼大的地庫,什麼機關不好裝,而且陰暗潮溼,天生適合做恐怖片的拍攝場地。如果一個不幸,那個該死的瓶子就放在地庫的某個黑暗且隱秘的角落,我們就得上演“古墓麗影”了,兼且我也沒有勞拉的神勇,分分鐘喪生在這個廢置工場,成爲一隻雷雨夜就出來找替身的超猛女鬼。配合這個天然大墳場,女鬼還可以做得超水平的呢。
該死的天氣,居然下起雨來,還是暴雨,潑得人好不心涼。
我嘆氣:“這鬼天氣,真不作美。”
西域轉頭來朝我笑笑:“貴人出門,原應招風雨。據說廢車場最多冤魂,因車子本身最易招惹靈魂,如此風雨,正合羣魔亂舞。”
車外霹靂閃過,遠處一座龐然大物有如伏下的怪獸,隨時準備擇人而噬,我不禁不寒而慄。
西域把車子停在正門外二十米處。
我把一個黑色皮袋遞給西域,西域點點頭:“大門見。”
我們幾乎同時打開車門,蹲下,分別藏身在車子的一側,暴雨淋在我們身上,眼睛幾乎都睜不開來。我們伏着一動不動,似已變成化石,等了足有五分鐘,我伸出半個手掌,看見掌心的小鏡子中西域正朝我打手勢。我曲了食拇二指,做了個OK的手勢回覆。
再靜靜等待五秒,深呼吸,我們同時如兩支離弦箭向大門標去。
西域比我約快了半步,他一來到門前,就掏出一支特製小電筒,亮着觀察門鎖。
我們看了一會,低聲向康文匯報:“是‘眼球視網膜紋路鑑別身份電子鎖’。”
康文答覆我們,“我們馬上進行網上照片放大分析,請你們等待幾分鐘。”
這是最複雜的門鎖了,康文認爲可以在網上收羅到“三A”的照片,將之放大幾萬倍,得到所需要的眼球視網紋路。
我們靜靜在門外等,幸好衣服是防水的,不會弄溼裡面。人是不會覺得冷,但懷着如此緊張的心情在等待,實在不是一件好過的事情,終於我開口說:“不知道蘇眉他們怎麼樣了。”
西域說:“先別和他們聯絡,他們說不定正進入狀況,不能干擾他們。如果出事,他們會聯絡我們。”
我點點頭,他們從後門進入,那裡是一道玻璃門,可能防守更嚴密,也可能有更厲害的埋伏,發生的情況除了當事人之外都不能估計。
等待像一個世紀那麼長久,終於我們的耳機傳來康文的聲音:“圖像已送入你們的接收器裡,可以啓動複製程序製造隱形眼鏡了。但不知道他們會採用誰的眼角膜,所以,替你們準備了三份資料。”
又等了十分鐘,三付臨時隱形眼鏡製造完工。
我和西域各試一副,但大門毫無反應。
我又試第三副,居然還是沒有反應。
我急問康文:“是否資料出錯?”
康文沉吟:“可能他們採用不同人的眼角膜,如果是旁人的,我們就沒有可能得到他們的資料了。”
我在肚子裡罵了幾十句,仍不得不把眼鏡調亂了來試。
康文提醒我們眼鏡是由急凍製成的,接觸人體的溫度三分鐘後就會融化,我們要抓緊時間。
我試了一次又一次,6選2的排列組合有幾種?
西域忽然把我拉開,沉聲道:“不要試了。”
我一愣間,康文已經說:“西域,不要亂來。”
我還沒有來得及阻止,西域已經把一貼好似膏藥的東西蒙在了門鎖上。
我低喊:“老天,弄壞人家的大門可是不禮貌的行爲。”
話音未落,一聲悶響,門鎖處已炸開一個大洞,西域昂然上前,把手伸進門洞,旋開了門鎖。
我只覺手心一涼,三付隱形眼鏡已經融化成水。
西域閃身而入,半晌,探回一隻手來招了一招。
我隨即閃入。
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車庫內全是廢鐵,鐵枝跟鐵條橫七豎八,生鏽的鐵皮和鐵塊重重疊疊,壘成小山般模樣。
微弱的燈光來源是車庫頂部一支紫光燈,紫光照下,人的皮膚蒼白如鬼,車庫內氣氛更形詭秘。
西域走到一堵牆前:“你看。”
用隱形藥水寫成的字,只有在紫光燈下才會現形,上面用英文寫着:“NO?SMOKING!BURT!”
下面是一個箭頭,指向右轉角,那裡堆着一堆形似廢紙箱的不明物。
我與西域對望一眼。
西域沉聲說:“實者虛之,虛者實之。他們故弄玄虛,不過是想我們去看那堆東西,其中可能有機關。”
我心中老大一個疑團:這樣子故弄玄虛法,好似太淺薄了一點,明知我們不會輕易上當的,莫不是擺空城計,想偷我們的雞?
我想了想,走近了一點,將手腕上的監測儀儘量靠近廢物堆。
康文馬上有反應:“那堆東西中折射的波長與陶瓷十分相似。”
但有聲音反對:“不不,那件東西比你們要的東西大得多。”是李明天。
我沉吟間,又走近兩步,忽然生起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
似乎是“潤物細無聲”的春雨,細細地下,靜靜地下,你不可能聽到,但就是感覺到,還好像冰箱裡的鬧鐘,你無法看見和聽見,但那秒針還是在“滴答,滴答……”。
我與西域對望一眼,從對方眼裡看見駭然。
李明天急速的聲音幾乎與我們的動作同步:“趴下,危險。”
我與西域就地伏下,還連帶打滾,好不狼狽。
但滾不到五米,那堆東西“哄”的一聲,炸了開來。不過是一個小型炸彈,但威力並不在爆破力上,那堆東西原來都是易燃物質,當下“噼噼啪啪”燒起來,火苗竄到五六米高,蔓延了周圍直徑兩三米的地方,也不過是瞬間的事。
西域的揹包也沾了幾點火星,我連忙幫他拍去.
康文的聲音與李明天的同時響起:“你們沒有事吧?”
我與西域也幾乎同時答道:“沒有。”
西域爬起,狠狠地罵了聲:“Shit!”
我們繞過火堆,沿着牆壁慢慢前進。
我儘量伸長手臂,以求可以探測到一點有用的反射電波。我腕上的無線電波探測器形似瑞士軍表,其實比它精密貴重得多,與西域揹包中的無線電波發射器正是一對。西域揹包中的發射器朝四面八方發射出無線電波,經過空氣折射,千絲萬縷的電波只要有一絲碰到我們需要的東西就會反射回來,被我的探測器捕捉。
走罷左手邊的牆壁,沒有別的特殊情況,我們遵從順時針方向守則,向右轉,還是一樣的姿態和小心翼翼。
我的手臂已經開始發酸的時候,我們發現左邊的牆壁上有一扇門,鐵門,漆成白色,與牆壁同色,只有走近纔看得出來是一堵門,而且是小門,大約150釐米高,50釐米寬。
我說:“難道他們都是矮子?怎麼開個這麼小的門?”
西域忽而說:“你玩不玩電子遊戲?”
我愣了愣,“只有極無聊的時候纔會玩。”
忽然間我會意了:“你是說,這門像……”
西域點頭:“我感覺就像‘Diablo?’,‘暗黑破壞神’。”
我嘆口氣:“不要那麼恐怖好不好。那個遊戲一打開門,什麼殭屍、鬼怪全一股腦兒跑出來,當你是美味佳餚一樣圍着不放。”
西域聽得笑起來:“你說的可真形象,說來說去,你就是像那個法師。”
“法師?”我怪叫,這傢伙居然說我像那個面無表情,冷得像木乃伊,連戰鬥也是不沾人氣的用什麼冰環、火彈的法術的角色。我回敬:“那麼你就是那個藍色德魯伊,呵呵,會變成熊人茹毛飲血的那個。”
西域笑道:“我的確喜歡那個角色,你不是法師,那麼就是亞瑪遜了。”
我不回答他,只問:“我們要不要進去。”
西域聳聳肩。
我說:“好,你把門弄開,我進去。”
西域:“不,我進去。”
“門這麼小,你塊頭大,目標也大。”
“但如果你遇到危險,而我又出了差錯,沒能及時保護你的話,有人會跟我算帳的。”
靜了一會兒,我對西域說:“有什麼好爭,你沒有聽說過女士優先的嗎?”
西域微笑:“我只知道危險的地方是紳士們應該走在前頭表示風度的。”
協商的結果,我跟在西域後面進去。
我們發現這個小門居然採用了先進的八位電子密碼鎖,幸好早有準備,我們把無線傳輸電子解碼器固定在門鎖處,等待康文那邊解碼。
只聽見李明天興奮的聲音:“解碼我最拿手,我來。”
康文淡定的聲音:“每人三分鐘,你弄不好就該我接手了。”
我微笑:“老好康文,不忍心拒絕小孩子。”
西域看着我笑:“康文像聖騎士,如果你像法師,剛好是一對兒。”
我瞪他一眼,“你不要在那裡走火入魔了好不好,非要給每個人都套個角色不行。”
西域收住笑意:“我跟你們這樣聊天是看得起你,不相關的人,我才懶得理。”
老天,原來這個人是棵深藏不露的水仙,口氣比蒜頭還大,說的話比康柏還要恐怖。
我不跟他鬥嘴,只是全神貫注地觀察傳輸過來的密碼。
小如名片盒的電子解碼傳輸器液晶顯示屏裡的紅色數字不斷跳動,好不容易中間停了一個“3”,李明天興奮的聲音:“哈,好的開端。”
康文的聲音:“加上這個小程序,可能使你的主程序運行得快一些。”
接着紅色數字的跳動速度已經是人的眼睛不能跟上的速度,一連串的紅色數字連成一根紅線,我的眼睛一陣花。
西域沉聲說:“不要盯着看,很傷眼睛。”
正說話間,八個數字都出來了,門鎖發出輕輕“叮“一聲,門要開了。
西域看看我,我點點頭。
他用力一蹬,把門蹬開,人如箭,躥了進去。
接下來的事情超乎我們的想像,門內黑如地獄,西域一竄進去,就墜入了地獄。
原來,門裡的空間,居然是沒有地板的。
我看見西域身子下墜,一驚之下馬上竄出,伸出手去拉。但西域這一竄之勢十分之急,人遠在數米之遙,我的手伸得再長,還是離他的手有一段距離。
看着西域身子急墜,我一咬牙,用力一蹬,身子也隨着急墜,且比他更急。
將超越他之際,我們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下墜了五六米的樣子,我背上的揹包“蓬“地一聲打了開來,一根鋼索射出,緊緊鉤住了上面的門檻。我們的身子驟然止住下墜之勢,由於太急,鋼索吃住了我們的下墜勢頭,不住打起轉來,一時我們好像繩子上的兩個蚱蜢,也跟着鋼索打起轉來。
康文焦急的聲音:“你們要堅持,下面可能是一個地窖,我們探測到十分的深,如果下去的話會十分的危險。”
我的頭已經轉到發暈,也沒有空去答理他。
西域卻已笑起來:“原來我們料錯了,不是‘暗黑破壞神’,而是‘地牢圍攻’。”
這傢伙,我這時才真的開始佩服起他那超乎常人的膽色和勇氣來,畢竟這樣剛剛經歷了生死關頭還能談笑風生的人是不多見的。
好不容易,我們才重回人間,那種腳踏實地的感覺令人真要從心底感謝上帝。
西域說得好,“每個人都有他相信宗教的理由,而我,常常是在驚險經歷後有了更加堅定的信念。”
在地獄探險之後,我們又恢復了那種姿勢和態度,又開始沿着牆壁繼續我們的探險。
有人認爲探險是充滿挑戰和驚喜,是十分有趣的,其實,大多數的探險都會好像我們現在這種情況,是緊張而乏味的,是需要大量的耐性和極度緊繃的神經的,當然,更糟的情況,是探險者們的胳膊已經有半小時沒有放下來了。
在這樣沉悶而緊張的過程中,人會不期然地想到其他的同行者。
而我們的耳機卻正好在此時傳來比沒有消息要壞一百倍的消息。
先是蘇眉。
蘇眉在叫:“康文,城城,我們找到瓶子了,但康柏要去剪斷管子,我拉都拉不住,你們快勸勸他。”
她的聲音因爲焦急,大聲得很刺耳,我們才恍然,一直以來都沒有聽到他們的信息,應該是他們關閉的通話系統的緣故。
康文與我幾乎是同時問:“什麼管子?”
“就是液體炸彈的傳輸管子呀,天啊,他要開始動手啦,你們還不來?”
我深呼吸,說:“蘇眉,你慢慢說,你們現在的情況怎樣,在哪裡?”
“我沒有時間慢慢說啦,炸彈還有五分鐘就爆炸啦,我們在地下室的東南方向,天啊,康柏在烤管子啦……”
康文問:“是什麼型號的液體炸彈?”
“我不知道。”
“你看看管子上有沒有什麼符號和字母,還有,管子是什麼顏色的,看上去是什麼質地?”
“我看看,管子好像是一種透明的塑膠,外壁是紅色的,裡面的液體是藍色的,應該是吧,因爲液體流過的部分是紫色的,呀,液體流動的速度好快……呀,管子上有三個字母‘KXY’。康柏,康柏,我們還是放棄吧,那液體好快。”
“KXY……”康文的聲音似吃了一下悶棍,沉悶而無奈。
忽然之間,我明白了是怎樣一種液體炸彈,那一刻,我的心似沉到谷底,冷得像水。
因爲我知道,他們面對着的是怎樣一種強大的武器,在它面前,人類的力量是怎樣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