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說:“很有可能,有人先我們一步到這裡。外面的鏡花水月四個字,不就是晉人山濤所題嗎。我不信,他千辛萬苦找到門口,卻沒有進來。”
我說:“這個人不僅進來了,而且還活着出去了,不僅活着出去了,走的時候順手牽羊偷走了幾千斤的鼎……由此,我得出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就是:想從這裡活着出去好像並不難。壞消息是:咱們要找的東西可能已經讓人搬空了。所以說,老婆婆你歇菜吧,蠱鼠早就讓人殺了,你也不用報仇了。我也回程家莊吧,身上的毒解不了了,這麼着湊合幾年算了。青龍你也回去吧,告訴你老大……”
我話沒說完。青龍大聲咳嗽了一聲:“我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
我立刻回過味來,收住嘴。青龍和鼠面人的事,我還不能說。
老婆婆沒聽出我和青龍的不對勁。只是反駁我說:“蠱鼠肯定沒死。不然九頭蛇不會來這裡。”
我說:“您別擡槓啊。沒準這條蛇只是回趟孃家……”
桃花左右看了看:“蛇呢?”
這話提醒了我,沒錯,自從進來之後就沒見那些蛇。千眼井人不是蛇奴嗎?一路上連累的我就像個犯人似的被看管。現在好容易走到荒山,怎麼蛇主人倒不見了?
本以爲自從看了那張紙條之後,楊念魂和青龍就不會再理桃花。沒想到,楊念魂面色如常得接話說:“不僅蛇不見了。八嬸和馬原那小子也不見了。”
我心裡一抽,這倆人不會出什麼事吧。這一路上,浩浩蕩蕩的人羣到現在只剩下這麼幾個,可不能再死人了。
我左顧右盼得看了一圈,沒有發現八嬸和馬原的手電光。
我心裡更緊張了。如果是兩個小年輕,關了手電在牆角不讓人發現還有點別的可能。可是,八嬸和馬原這麼個小夥子在一塊……沒別的說的,肯定是有危險了。
我正要扯着嗓子喊八嬸一聲。不遠處卻傳來她的聲音。是那種刻意壓低的喊聲,黑燈瞎火的聽着非常慎得慌。
八嬸喊:“大夥小心啊,牆上的老鼠是活的。最好都把手電關了,免得被它們發現。”
我也小聲喊回去:“您算了吧。凡是四隻腳的動物都能夜視。開不開手電筒一個樣。”
很快,八嬸和馬原兩個人出現在我們手電筒光亮的範圍之內。手電光下,他們面色凝重。
老婆婆問:“怎麼了?牆上這些老鼠怎麼會是活的?不是畫上去的嗎?”
八嬸說:“我們倆親眼看見的。有一隻一直在轉眼珠子。我以爲我看錯了,拿手電照了它一下,沒想到它馬上瞪了我一眼,把我嚇個夠嗆。”
我嚥了口吐沫:“八嬸。這種地方最好不要開玩笑啊。嚇尿了褲子連替換的都沒有……”
八嬸一臉不悅:“你給我消停點吧,就你話多。”
楊念魂說:“在哪?領我去看看。”
馬原一臉緊張:“這些老鼠個頭太大了,咱們最好不要惹。”
楊念魂不廢話,重複一遍:“在哪?領我去看看。”
八嬸畢竟也暴脾氣了幾十年了,雖然在這裡小心又小心,但是,這時候再不帶楊念魂去就顯得有點慫了。於是點點頭:“好,跟我來。”
我們幾個一合計,覺得牆上的老鼠活過來,雖然聽起來很不靠譜,但是這裡畢竟不是什麼正常地方,乾脆,一塊去吧。
一路上八嬸嘀嘀咕咕:“本來是讓你們小心點的,結果全來了。”
我對八嬸說:“瞧你這話說的。咱們幹嘛來了?不就是找荒山蠱鼠嗎?要是見着老鼠就跑,咱們不如直接躲自家被窩裡算了。”
八嬸大怒:“放屁。我這是躲着嗎?”
一會,我們走到一處石壁前,八嬸舉起手說,就是那。
楊念魂的手電筒隨即照過去。
這正是巨鼠破壞村民家園的那一幅畫。畫中的老鼠面目猙獰,的確可怕。不過,我們關注的焦點是它的眼睛。
石壁很大,這幅畫很高,在手電的亮光下我們不能看得特別仔細,但是仔細觀察一番,發現八嬸說的沒錯,這隻老鼠的眼睛確實在動。整個眼珠通紅通紅的,很是嚇人。
楊念魂晃了晃手電:“這怎麼可能?難道,這些老鼠是被砌到牆裡面去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仍然活着?”
我們一個個正抻長了脖子看。突然,老鼠的眼睛劇烈的顫抖了一下然後從眼眶裡掉出來幾寸長的一截。
桃花嚇得尖叫一聲,聲音在空蕩蕩的山腹內迴響不已。
我拉住她的手,反覆揉搓:“沒事沒事,別害怕,一隻死老鼠而已,哪有活老鼠的眼睛掉出來的?”
楊念魂在一旁說:“這不是老鼠的眼睛。”
我聞言擡頭仔細看。只見那東西從老鼠眼眶裡慢慢爬出來,扭着身子去別的地方了。這根本就是一直沒看見的蛇王。
青龍趴到石壁上,抓着石頭往上面爬了幾步。伸手摸了摸那些壁畫,隨即跳下來對我們說:“這些線條都是一道道溝槽,裡面灌着不知道什麼東西,通紅通紅的,怪不得這些壁畫這麼鮮豔。那條蛇就是在這些溝裡爬的。”
老婆婆說:“或許是屍油。我聽說有一種方法,把屍油盛在一種特殊的石頭裡,它就會慢慢變紅,而且能夠長存。附近的蟲蟻每每被這些屍油吸引,爬過來以此爲食,然後吃喝拉撒一生都住在附近。直到它死,身子也會變成屍油。等着下一輪蟲子把它吃掉。如此一來,牆上的畫就能永葆鮮豔。”
我心說,老婆婆你懂得真多,而且全是這種噁心事。真不知道你年輕當姑娘的時候是什麼類型。
青龍看了看手裡的屍油,用手指捻了捻:“油性很大。這些屍油用來點火也不錯。”
我一聽這些油能燒,馬上興奮了:“誰帶着火柴呢?趕快點上。這個山洞黑漆漆的,太悶得慌了。”
楊念魂制止我:“這些屍油不能點。顏色這麼鮮豔,而且出現在這種地方,很可能有致幻作用。”
我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讓。咱們現在怎麼辦?”
老婆婆說:“看來這些蛇是偷嘴吃屍油,這才爬到壁畫上面去的。既然這些老鼠不是活的,咱們應該趕快找到出路,趁早把蠱鼠殺了。只要蠱鼠一死,外面羣龍無首,消滅他們就容易多了。”
我問老婆婆:“出路在哪?我粗略轉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咱們九死一生進了這座山,就爲看這麼幾幅畫?”
青龍說:“外面那麼大陣仗,這裡肯定不止幾幅畫那麼簡單,路肯定是有,只不過,這條路不好找,而且不好走,即使走到了,也要面臨着巨大的危險。”
我們幾個互相商量進來之後的見聞。大夥的意見其實差不多,總結起來只有三點:一,這裡很大。二,沒發現出路。三,這些畫很重要。
我們幾個人圍着一個手電坐在地上。這點小小的光源也就只能照亮這麼大一片地方。每個人的背後,都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其實剛進來的時候,無論是緊張也好,恐懼也好,還是興奮也好。至少還滿懷期待,這裡能有什麼驚喜。
隨後,大家先是被牆上的巨大壁畫所震撼,接着震驚於有人先我們一步來過這裡的事實。然後又驚恐於蛇王在牆上造成的假象。
等這一連串的事都做完之後,我們發現,這裡其實很空蕩,很無聊。
外面只有一塊石頭,上面威脅着想要我們的命。鏡花水月只能進不能出,我們已經沒有回去的路。
而這裡只有滿牆的壁畫,和不知道什麼年代,什麼動物的屍油,也沒有繼續前進的路。
我支着下巴坐在地上,對桃花說:“等大夥找到路了叫我一聲啊。太無聊了,我得睡會。”
桃花還沒說話,我就聽見周圍吧嗒吧嗒一陣急響。大夥連忙打開手電,循着聲音照去。
只見火紅火紅的蛇王們,正一個個戀戀不捨得從屍油裡爬出來,然後,吧嗒一聲,從高高的石壁上跳到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