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05
炮灰倒計時010
夜。
月色清冷, 雲微瀾。
房頂。
蘆慕白抱着一枚軟趴趴的枕頭蹲在房檐上吹冷風。
蘆慕白:檒儀啊檒儀,爲毛你是檒儀?
檒儀:名是電腦隨機抽的,檒字是輩分。
蘆慕白做糾結狀:檒儀啊檒儀, 爲毛你叫檒儀, 卻不叫檒蛋蛋、檒叮噹?
檒儀:小白你又抽了。
蘆慕白:我沒抽, 我只是在思考一個很嚴肅的哲學問題。我在想, 如果一個人可以像電腦硬盤那樣格式化, 我是說假如——然後重裝了一個與原先差異性很大的嶄新的系統,就像蘋果換成插屁那樣——它還是不是原來那臺電腦?如果檒儀你被格式化,然後重裝成另外一個嶄新的叫做檒蛋蛋或者檒叮噹的人……
= =+那是不可能的!!!
檒儀:人不可能被格式化重裝。
蘆慕白:可問題是, 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不是人的生物。
說完,蘆慕白便將飽含懷疑的目光投射在一旁筆直盤坐着的檒己身上, 若有所指地說道, “硬盤格式化, 那不管是原先的系統文件還是病毒就通通消失了。新系統是嶄新的,只有硬盤是舊的, 這樣的話,它已經和過去完全不同了呢……”
檒己抿脣,碎金藍眸輕掃蘆慕白一眼,“你都知道些什麼?又是在影射什麼?”
蘆慕白咬牙道,“我知道你曾經是海神, 檒儀曾經是我老孃的族弟!你這個死變態, 我老媽是你的正妻!她還那麼愛你, 你竟然不知廉恥地朝自己小舅子下毒手……強行擄走檒儀陪你玩那些滅絕人性的血腥遊戲……你個死人渣, 老變態。小爺我必須揭穿你的醜惡面目!小儀儀, 我知道你想不起來,8過我告訴你, 你上輩子……”
檒己朝檒儀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眼。
爾後沒心沒肺地笑了。
隨着蘆慕白左一句譴責右一句謾罵地敘述着那些屬於海神與滄藍之間的事情,檒儀囧得滿面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把自己活埋嘍。
***
“夫人告訴你的?”檒己心情愉悅地問。
蘆慕白點頭。
這些天蘆慕白從未離開過檒儀的視線,可是他卻憑空知道了這麼多事情,可以想象——蘆慕白與夫人之間一定有某種不爲人知的特殊通訊手段。
“那麼,她有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話?”檒己微微眯起眼睛問。
“她說……”蘆慕白瞥了檒己一眼,“你變了。”
“哦?”
“海神不愛任何人,可是你卻讓檒儀成了你的缺點。她覺得你是假貨。”
檒己愣了一下。
他的行爲明明已經最大化地模仿了當年的海神;一舉一動、說話的腔調乃至某些細微的小動作;甚至對檒儀他也模仿當初海神對滄藍的態度——不冷不熱,感興趣卻不過火。這樣的相處模式使得外人極難發現檒己對檒儀那類似於執念的敢情。
檒己與夫人近距離接觸不超過20次,那女人的猜測竟能直接切中真相……
不得不佩服一下女人的直覺,檒己暗歎一口氣。
假貨麼?
夫人判斷的標準竟然是“海神不愛任何人”。
檒己朝檒儀看去,發現後者正盯着街道上一盞毫無特色的路燈發呆。
海神不愛任何人,這一點從滄藍的記憶中即可窺見一斑。
那麼……檒儀呢?
***
世間的事情就是這麼奇妙。
不知滄藍出於哪種考慮,強行將夫人腦海中“海神”與“滄藍”的形象對調了一下,以至於現在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妙的小誤會。蘆慕白以爲海神的轉世檒儀是滄藍,而承載着滄藍所有記憶的檒己卻被誤認爲是海神。
檒己曾經代替“海神”承受過夫人對海神複雜的愛與恨。
有那麼一段時間,大概是夫人在新人訓練基地初次與檒己相見之後,那個可憐的女人曾經抱着檒己失聲痛哭,眼淚裡滿是酸澀的味道。那個女人,大約是真的愛過海神。
可是她終究放下了那段敢情,嫁了個普通人類,甚至爲那個人誕下一子。
檒己試圖透過蘆慕白的五官去尋找他父親的影子,最終只能失望地得出結論——蘆慕白的親爹,用海族的美貌標準來看——估計是嚴重不達標的那種。(一家兩個姐弟都被海神選去填寢宮,可想而知夫人家的美貌血統有多優秀。可是蘆慕白,長相雖然稱不上歪瓜裂棗,但是那張baby fat大眼小鼻子的臉長得也太沒特色了……)
除非他不是夫人親生的……
***
這邊檒儀發呆,那邊檒己獨自沉默,卻是將蘆慕白撂在一旁冷落了。
小白童鞋皺了皺鼻子,戳了戳兀自發呆的檒儀。
“喂,親愛的,我在給你講正經事呢!”
檒儀回神,敷衍道,“啊啊啊,我聽着呢!你講到哪裡了?”
“講到‘海神把你關在金籠子裡餓了三天三夜’……”
“哦,那挺好。金籠子啊,海神真有錢。”檒儀剛剛從發呆中回神,還沒搞清楚現下的狀況,一句話便把辛苦講說了老半天的蘆慕白給得罪了。
蘆大狗哼了一聲,氣鼓鼓地扭過臉去不再看檒儀。
檒儀:“小白。”
蘆慕白:“哼!你不識好歹!我冒着生命危險拿到的第一手消息,又冒着被BT狂(瞄向檒己)虐殺一百遍的危險講給你聽,你竟然跑神!!!”
檒儀賠笑,“那個,小白啊……”
“啥?”
“其實……因爲某些特殊原因,夫人記錯了。”
“嗯?”
“滄藍已經死了。滄藍這個人是徹徹底底地消亡了,再也沒有了。”檒儀解釋道,“不是你講的那種格式化重裝系統的消亡,而是硬盤——最根本的基礎——沒了。如果硬要說這個世界上最接近‘滄藍本人’的,是檒己。檒己繼承了滄藍的記憶。”
蘆慕白瞪大眼睛問,“那你呢?”
“我不知道。”檒儀老老實實地答道。
他剛剛便在想這個問題。
眼看着所有人都找到了自我,找到了自己的人生軌跡;但是隻有他,從迷惘中走來,又不知歸於何處。
***
月光一層又一層地灑落在地面上,又靜靜地融化在他人的視線裡不見蹤影。
忽然檒儀感覺到一陣可怕的心悸,腿腳一軟,檒儀身形晃了一下,險些從房檐上跌落下去。
檒己與蘆慕白同時一左一右地抓住了檒儀的胳膊,將他的身形穩住。
蘆慕白擡眼看去,竟發現檒儀雙目緊閉,豆大的汗滴從渾身各處滾落下去,彷彿整個人體內的水分忽然被什麼力量擠壓出去一樣。
月色下,檒儀面色如紙,差勁到了極點。
“檒儀你怎麼了?!”蘆慕白驚呼。
“不知道……”
“是什麼感覺?”檒己皺眉問,“是不是——就像被什麼東西抽去了渾身的力量一樣???”
其實從剛纔蘆慕白講故事的時候情況就有點不大對勁了,檒儀渾身越來越無力,反應越來越遲鈍。他本以爲是昨天晚上沒睡好的原因,包括之後對着路燈發呆,也都是精神太過疲累;對此沒有予以足夠的重視;以至於那種無力感越來越強,甚至連肌肉乃至脂肪中的能量都被快速抽走的時候,檒儀才猛然察覺到不對勁。
可是這個時候已經有些晚了,精神力被抽取乾淨之後,體力的流失快得像破了底的沙漏。從警覺到渾身無力地昏死過去,檒儀只來得及答了蘆慕白一句“不知道”便徹徹底底地不省人事了。
“你知道他這是怎麼了!你知道!!!快告訴我!”蘆慕白對檒己吼道。
“我只是猜測。”
“什麼?”
“有人找到了祭壇,進行了古老的獻祭,召喚了海神!”
“我不懂!”蘆慕白,“這和檒儀有什麼關係?”
“你沒猜到嗎?檒儀身體裡的靈魂,是真正的海神。”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他的生存方式的確很難懂。他真正的形態和你體內的寄生母體差不多,可以寄生在任何一個人身上;與你體內那個實驗產生的失敗品不同,他是真正的高等級生命體。有自我、有思想、有形態。”
隨着檒己最後一個話音落地,檒己體內忽然爆發出一道足以致盲的強光直射天際。
蘆慕白猝不及防下被這光芒刺得眼底生疼,他一手捂着眼睛,另一隻手依舊死死拽着檒儀的胳膊。他害怕,若是檒儀纔是真正的海神,那麼他會不會被莫名其妙地“召喚”到另一個世界,從此與他蘆慕白再也不相見?
眼睛不好用,觸覺卻在。
蘆慕白覺得手底下的皮膚正在乾枯風化成粉末,最後手中的觸感變成了灼熱;蘆慕白只覺得手心快要被燙熟了,那熱量迫使他不得不鬆了手。一條條柔軟的絲狀物拂過他的皮膚,將那灼熱的東西牢牢地鉗固在原處。
那是檒己的精神絲……
與蘆慕白不同的是,檒己的視線並不被強光所擾,他能夠清楚地看到檒儀化掉實體、衝破束縛顯現出來真實模樣。冰晶般晶瑩剔透的肌膚,暗紅血液般披散飛揚的長髮。可是與滄藍記憶中不大一樣的是,此刻的檒儀緊閉着雙眼,不像是即將被人喚醒的模樣,倒像是……已經死去了很久的奇特屍骸……
滄藍找到檒儀之後那絕望的眼神……
滄藍自毀時那如同螢火蟲一般四處飄散紛飛的記憶碎片……
一瞬間,檒己想到了一個令人如墜冰窟的可能性——海神真的死了,和絕命自毀的滄藍一樣,再也活不過來了!
恰在此時,檒儀渾身都燃起了無色的火焰,無數螢火蟲一般的記憶碎片開始向四周爆散!與滄藍自毀時一模一樣的場景!!!
海神竟然和滄藍自毀時一樣正在逐漸消散!
檒己臉上驚駭表情陡然凝固——檒儀呢?
一種生平僅見的莫大恐懼感籠罩了檒己。
“不!!不要散!!!”
“怎麼了?!告訴我!快告訴我!!!”
蘆慕白努力地睜大眼睛,眼前卻是一片寂靜的黑。他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