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容點頭,這主僕二人可是入了香山村的戶帖的,自然也該聽從召喚。
隱隱鬆了一口氣,楚容便讓少年一旁休息去,轉而全身心教導尚華。
尚華是有武功底子的,天下武學是一家,從來都是換湯不換藥,只要抓住規律,便能夠輕易擒拿精髓所在。尚華學得很快,幾乎看一遍就能完美重現,只不過動作因爲生疏而略顯僵硬。
等到尚華瞭然於胸之後,楚容擦去頭上的汗水,這才發現,鄉親們已經自發組成雙人組合,滿頭大汗的擰巴在一起,一個個猙獰非常,好似對手是他們的生死仇敵一般。
楚容:“……”
尚華娃娃臉浮現笑意,一臉善解人意道:“容容姑娘回去便是,他們就交給我了。”
一個女子,還是公子的未婚妻,跟一羣臭烘烘的漢子太過近身叫人膈應,他已經忍了一天,終於有藉口趕走她了!
楚容也不推脫,這羣人天賦很差,又或者應該說手腳放不開,因此很難短時間學得擒拿術。
拍了拍手,將衆人的視線吸引過去,楚容纔開口說道:“你們只剩下明天一天的時間了,一天之中卻能夠做很多事,首先,將你們的包裝滿,食物什麼的以乾糧爲主,切莫貪多,水不能斷,每到一個地方必須換上乾淨的水。此外,便是禦寒衣物,我知道軍營有提供厚實棉衣,但請記住,意外隨時可能發生,而且寒冬不久之後來臨,我要說的是,夜裡注意防寒保暖,實在忍不住可撿幾塊石頭丟入火堆裡燒熱,裹着布抱在懷裡入睡…”
以前常常聽說冬季特別冷,大雪紛飛,哪個軍營又因爲天氣原因而軍需滯留半路趕不上,叫兵士們活活凍死、餓死。所以,敵人可怕,天氣同樣不容忽視。
鄉親們面露茫然,從沒過多接觸,他們尚且不明白楚容話中的深意,尚華卻是知道,軍將在外,很多時候需要隨機應變,後方守護者再怎麼盡職盡責,距離太遠,有時候也觸摸不到。
如同氣候一說,每年入冬,大雪一下,軍營中總要死去一部分人,一是軍需滯留,二是上級下級之間的齷齪,死人十分常見,凍死也十分常見。
而這些,掌權者都是看不到的。
以前,公子就曾爲此徹夜難眠,然後制碳,條件允許,便找一個足夠大的石洞,將裡面燒得熱熱的,倚靠石洞搭帳篷。
十分費時間,費人力,但好歹暖和三分。
再後來有花椒拌飯吃,好幾十人一個帳篷,互相依偎着取暖。
更多的卻是一封封傳信,棉花大襖子入冬之前早早備下。
如今,公子被奸人陷害,流落至此,再無人三催四請準備棉衣,那些鐵骨錚錚、挺天立地的漢子,要用一身浩然正氣,撐過冬日麼?
燒熱石頭抱着睡覺?
尚華眼睛亮亮,決定今夜回去就試一試,若是可行,便推廣到軍中去!
棉花也許沒有,石頭到處是還怕沒有?
“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忠告!”楚容鄭重說道:“你們都是香山村的人,背靠同一個祖宗,在外應當親入血脈同根的兄弟,不說同生共死,至少,彼此照應!”
尚華肅然起敬,何爲軍心?便是目標一致、使勁一致、心甘情願一致,容容姑娘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竟然知道鼓舞軍心!
“你們有同一個目的,就是努力活着!戰場上刀劍無眼,一個人孤軍奮戰遠遠沒有協同作用來得合適,畢竟,眼睛長在前面,能看到前方,最多顧及左右,後背…是交給戰友、交給親人的!”
衆人呼吸隱隱急促,目光灼灼的看了看身邊的人,然後就聽到楚容過分輕鬆的話語:“別緊張,你們還有時間,命是自己的,好好想想怎麼保住吧。”
擡頭看了看月光,入了冬,很少會看到完整的乾淨月光,甚至星辰也常常隱沒不在。
……
“公子,你有在聽麼?”尚華猶豫道。
一回到家中,他立刻撿了幾塊石頭丟進竈炕之中放火燃燒,然後急匆匆找到公子,竹筒倒豆子一樣全部傾吐乾淨。
但他家公子聽罷便處於沉默的狀態,一坐就是大半天,一動不動。
段白黎終於有了行動,擡頭瞥了他一眼,道:“此法甚妙,你且記下來,寒冬將至,軍將取暖又是一大難處。”
尚華重重點頭,娃娃臉隱隱發光:“若是石頭可以取暖,那今年寒冬會比往年好過三分!”
段白黎但笑不語,心中卻是一嘆,曾有一段時間糾結于軍將取暖之事,後來藉助石牆土牆將軍將可以過一段溫暖時刻,但出征在外,並不是時時刻刻處於城池之中,野外、叢林、荒蕪之地,這些地方可沒有石牆土牆。
一到寒冬,最先操心的便是禦寒衣物,再來纔是糧草。
頓了頓,擡頭道:“十二式你可曾全數記在心中?”
尚華忙道:“有,我記得牢牢的,不過公子,依我之見,此擒拿十二式對普通人才有用,面對那些身懷武藝者,或許出其不意可以勉強一戰,更多的卻只是虛招。”
段白黎道:“武藝高強者十之一二,軍將之中,最多的還是普通人,擅長使動十八般武器,士卒通弓、弩、槍、棍、刀、劍、矛、盾、斧、鉞、戟、殳、鞭、鐗、錘、叉、鈀、戈等十八種武器戰鬥前方,然,除去手中武器、赤手空拳呢?你回去找人試試,打掉武器,赤手空拳,此十二式戰鬥力多大。”
尚華忙應下,公子這是打算爲這羣村民找到最合適的攻擊途徑!
他們是普通人,不擅長寒光凜冽的冷武器,也需要一段時間磨合研究,這段時間中,找到合適的攻擊手段,才能在刀光劍影之中活下來。
“公子,其實不必費心…”
段白黎擺手:“你便是去吧,錢老在我身邊便可。”
大戰在即,段白黎經常徹夜未眠,撰寫各種策略和戰事分析,而後驚醒,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爲保家國天下付出所有的人了,他只是個普通農家子。然,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前面十幾年裡習慣了戰前準備,貿然之間空閒下來,只覺得莫名的淒涼。
罷了,操心就操心吧,若是用不上,便整理成冊,以供後人賞評。
也因此,尚華擔心得很,他離開了,公子會不會廢寢忘食?會不會不知道今夕何夕?
公子的話倒是叫他放鬆了很多,錢老此人就是個瘋子,面對喜歡的東西,那一定要追根究底,最好拆開了內裡一看究竟,所以,找你公子拔除寒氣之禍後,這個老東西便深居簡出,熬得雙眼通紅也不知道休息。
但他有一點是好的,便是事關公子。
只要事關公子,老頭兒便會盡心盡責,分毫不差的執行既定的任務。
有老頭兒在,尚華還是放心的。
想了想,尚華道:“公子,我知道怎麼做了,這羣村民還算可愛,只要心不被染成黑色,我便盡力保他們。”
段白黎輕輕搖頭,這個尚華,終究太過年輕,年紀不大的容容尚且知道授人與魚不如授人與漁的道理,尚華還想着保住他們?
教會幾招保命手段便可,生死有命,靠人不如靠自己,責任這東西,並不是說扛就扛的。
另一邊,楚容回到家直接橫躺牀榻之上,抱着被子呼呼大睡,孟氏進來三次,卻沒有一次開口叫醒她的,碗裡熱騰騰的麪條涼了三次,換了三次。
一大早,楚容還在被窩裡,就被她娘喊起來了,帶了幾分焦急,幾分不安。
“娘,讓我睡會兒好不好?”濃濃的鼻音,很容易聽出當中的撒嬌之氣。
孟氏心疼得不行,卻還是道:“不行,五丫,你快點起來,縣令大人召喚,你快看看是怎麼回事,回家來之後無論你怎麼睡,娘都不吵你,怎麼樣?”
楚容睜開雙眼,揉了揉酸澀不已的眼睛,道:“縣令大人召喚?怎麼回事?”
孟氏搖頭:“娘也不知道,你大哥已經讓人去打聽了,你快點起來,兩個官差就在家裡等着呢。”
楚容哀嚎一聲,而後一骨碌爬起來,穿衣束縛一氣呵成,看得孟氏瞠目結舌,這動作未免太快了吧?
然後就聽到她閨女道:“娘,給我一碗飯吃吧,我快餓死了,最好有小丸子。”
孟氏哭笑不得,笑罵一聲孩子氣。
楚容整理完畢,果見兩個官差等候廳堂之上,眉目冷肅,頻頻看門口,似乎焦急,又似乎不耐煩,而她爹楚長河戰戰兢兢的陪坐。
楚容眸光閃了閃,大步上前,滿臉歉意道:“叫兩位差爺久等了,有事只管叫人傳話一句便是,楚容定當星夜兼程過府,沒得叫差爺跑上一趟!”
兩位官差一看到楚容立刻站起來,冷着臉直說來意:“縣令大人有請,煩勞姑娘隨我等走上一遭。”
楚容點頭:“這是當然…兩位可是用過膳食,不過一起享用了方纔啓程?”
楚容算是看出來了,兩人手腳僵硬,雖然口氣不太好,臉色也發臭,卻沒有半分不敬之話,這說明對方需要她,有求於她。如此,那麼着急幹什麼,等着便是,本姑娘還沒吃飯呢!
楚長河連忙出聲邀請,說前路漫長,說奔波勞碌,總之還是留下了官差用飯。
他們吃沒吃他不在乎,但是他家閨女絕對沒吃,這小東西也就在食物上多幾分強硬。
孟氏很快送上來熱騰騰的麪條,小丸子、青菜、一把青蔥,不甚豐盛,卻是爽口美味。
“娘,這兩人找小妹什麼事?看那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不如趕走他們?”雙喜有些擔憂,擼起袖子一副打人的模樣。
孟氏眉心一跳,急忙按着她的手:“孩子別鬧,你忘了你肚子裡的大孫子了麼?不要折騰!五丫從小就十分自立,能自己解決的事絕對不會麻煩別人,哪怕這別人是家人。雙喜,你好好護着我們家大孫子就行了!”
雙喜暖暖一笑:“嗯,娘,我知道了。”
快五個月的肚子已經突出來了,一看就是懷孕婦人的模樣,這時候,雙喜才真正接受肚子裡還住着一個人的事實。
孟氏點頭,抓了她的手往房間裡送:“這官差衙役煞氣重,衝撞了我大孫子可就不好了,雙喜呆在屋子裡不要亂動。”
而後返回廳堂,豎着耳朵聽着,就怕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旁的沒本事做到,擋擋槍還是可以的。
楚容不急不慢吃點麪條,這纔跟着不知道是着急還是熱得出了一身汗的官差進城。
“他爹,五丫她一個人沒問題吧?”孟氏糾結道。
楚長河眸光深深:“放心便是,我們家五丫從小就不曾叫人操心過。”
“不曾操心?最操心的就是她!”孟氏小聲嘀咕,幼兒被拐,差點回不來,後來弄什麼花草,經常十天半月不回家,更是膽大包天的女扮男裝,不成體統的到處亂跑,作爲孃的她總是提心吊膽好麼?
楚長河嘿嘿一笑,自覺上前收拾殘羹剩飯。
“喂!孩子他二嬸,五丫那小丫頭爲什麼被官差帶走了?犯事了不成?”周氏那張臉突然冒出來,手裡捧着不知道哪裡找來的瓜子,一磕一磕,丟了一地的瓜子殼,眼中閃爍着幸災樂禍的光芒。
孟氏立刻就炸了,四下看了看沒看到可用的木條,便隨手抄起桌上的筷子,上前就要揍她:“你才犯事了!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給老孃滾!”
周氏哈哈大笑起來:“別這樣嘛,我不過是關心關心五丫,怎麼說我都是她的大伯孃,沒道理看着她眼睜睜被抓走。你倒是告訴我,她犯了什麼事,我好求人幫忙啊。”
“放你孃的狗屁!”孟氏徹底被惹怒了,筷子重重一丟,抓着周氏的頭髮就開始撕扯:“不會說話老孃幫你拔了這舌頭!”
“哎呀!快放手!放手!頭髮掉光了,禿了可就難看了!快點鬆手!我不說了就是了!哎!你這個女人怎麼就這麼不知好歹!”周氏嗷嗷大叫,憋不住了翻身而上,揪着孟氏的胳膊狠狠一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