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辯先倨後躬,態度轉變之快,讓董憲着實有些適應不了,心內不免對那片竹簡所書寫的內容產生了濃厚的好奇。
聽了劉辯的話後,董憲趕忙跪坐在地上,長身向劉辯抱着拳說道:“殿下肯與末將相見,已是末將莫大的榮幸!”
“對了!”擡起一隻手指,劉辯微微低着頭,好像有什麼事想不起來一般,保持着滿臉糾結的神態,過了片刻,才接着說道:“董將軍來本王軍中,爲的可是和議一事?”
見劉辯這副神態,董憲心內已是有了個想法,劉辯恐怕也是並無和談誠意,之所以願意接見他,或許暗中有着什麼圖謀,這圖謀就在那份書簡上也說不定。
“正是!”心內飛快的盤算着,董憲先是躬身應了一句,一雙眼睛卻是偷偷瞟向了剛被劉辯丟於一旁的竹簡上。
“董將軍打算與本王如何和談?”凝視着跪坐於面前,眼睛正賊溜溜的看向那捲竹簡的董憲,劉辯歪着頭,像是很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
“牛將軍要末將代爲轉達歉意!”董憲躬着身子,態度很是謙恭的對劉辯說道:“早先我軍曾於河南尹一帶截殺過貴軍糧隊,牛將軍爲表歉意,願於近日命李傕、郭汜二人率圍攻長安之軍撤離,只求殿下回兵洛陽,自此西涼軍與殿下永世修好,再不相互攻伐!”
“永世修好!”董憲的話才說完,劉辯就嘿嘿一笑,擡頭看着站在帳內的龐統和管亥,對董憲說道:“本王與牛將軍皆爲大漢臣子,本是同殿爲臣,又非兩國,何來永世修好?”
劉辯如此一說,龐統是笑着搖了搖頭,一旁的管亥卻仰頭哈哈大笑,甕聲甕氣的對董憲說道:“我說,你這將軍,說話比管某還是不如。瞧,話說錯了,可是要讓殿下得了笑話!”
被劉辯笑話倒在其次,可被爲人粗豪的管亥奚落了一番,董憲面上卻是有些掛不住。
他那腫了的臉龐是青一陣紅一陣,卻又不敢發作,只是面朝劉辯躬着身子。
看着跪坐於面前,因生怕再說錯話,而閉口不言的董憲,劉辯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站起身,朝龐統和管亥一招手,對二人說道:“軍師、管將軍,你二人且隨本王出帳,本王有話要與你二人說。”
龐統與管亥應了一聲,跟着劉辯出了帥帳。
待到出了帥帳,劉辯朝帳簾望了一眼,向龐統挑了挑眉毛,一臉的促狹模樣。可龐統的臉色卻不是十分好看,壓低了聲音向劉辯問道:“殿下可是要利用這董憲,使個借刀殺人之計?”
“軍師明鑑!”朝龐統點了下頭,劉辯小聲對他說道:“本王打算藉着他的手,將那份竹簡送到牛輔手中,先取了那胡赤兒的腦袋再說。”
“唉!”劉辯的話音剛落,龐統就嘆了一聲,語氣中透着些許責備的低聲對他說道:“殿下實行此計,倒是妙計,只是那胡赤兒尚且死不得!胡赤兒爲人奸猾,見財忘義。要殺牛輔,非這胡赤兒動手不可!”
“壞了!”聽了龐統的話,劉辯擡手朝腦門上一拍,很是懊惱的輕聲說道:“本王糊塗,被仇恨矇住了眼睛,如此奈何?”
“殿下可有那胡赤兒的親筆手跡?”龐統眼珠轉了轉,向劉辯追問了一句。
“沒有!”劉辯搖了搖頭,很是納悶的說道:“兩軍交戰,那胡赤兒不過是個前軍主將,本王如何會弄到他的手跡?”
“胡鬧倒也是有胡鬧的好處!”劉辯的話音才落,龐統就怪怪一笑,朝劉辯湊近了一些,貼着他耳朵說了一番話。
聽了龐統的一番話,劉辯先是愣了愣,隨後抑制不住,發出了一陣想要憋住卻實在無法忍住的笑聲。
這陣笑聲很是怪異,帳內趁着劉辯等人出去,已然將那支竹簡揣進懷裡尚未來及觀看的董憲聽到笑聲,趕忙跪坐回原處,腦袋低垂在胸前,心內如同有着一隻小鹿在亂撞一般,很是有些忐忑不安。
片刻之後,帳簾再次掀開,劉辯剛一進帳,就抱拳對董憲說道:“將軍久等了,本王與軍師有些事務尚未商議妥當,方纔簡單商議了一番,牛將軍所言並非無理,本王自會好生揣摩!”
“末將恭候殿下回音!”懷裡揣着竹簡,董憲只想快些離開劉辯帥帳,派人將竹簡送出,多在此處耽延片刻,心中有鬼的他就會多一份不安,他趕忙站起身,向劉辯說道:“末將笨嘴拙舌,牛將軍所吩咐之事,也是說的不甚明瞭,昨日又被殿下軍中將軍好一頓打,此刻頭腦尚自朦朧……”
“倒是本王忽略了!”不等董憲把話說完,劉辯就對跟在他身後進入帳內的龐統說道:“軍師與管將軍一同代本王送董將軍回帳歇息,命傷醫好生爲將軍醫治,待到將軍傷勢好轉,再商議和談一事不遲!”
龐統與管亥齊聲應了,隨後龐統向董憲做了個請的手勢,對他說道:“董將軍,請!”
“末將告退!”站起身,董憲再次向劉辯行了一禮,倒退着出了劉辯的帥帳。
待到龐統與管亥陪着董憲離開,劉辯朝先前他放竹簡的地方看了一眼,發現竹簡果然不見,這才笑着搖了搖頭,跪坐於矮桌後,端起茶盞,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
再說那董憲,偷了劉辯的竹簡,在龐統與管亥的陪同下返回帳內,與龐統又寒暄了一會,待到將龐統和管亥送走,才向帳外的隨從吩咐了一句,要他們嚴守帳簾,任何人來到,未經允許也不能放入,這才折回帳內,迫不及待的拿出竹簡看了起來。
待到看完竹簡上所寫內容,董憲兩眼圓睜,拿着竹簡的手竟是不住的顫抖了起來,過了好一會,他才咬着牙,低聲罵了一句:“好你個胡赤兒,明面上慫恿牛將軍派遣本將軍前來與洛陽王商議和談之事,不想你暗中卻是與之有着勾連。難怪當日兩萬大軍偷襲數百洛陽軍,也是搶不到半顆糧食,若非得了書信,某如何會想到竟是有着這般緣故!”
“來人!”緊緊的攥着拳頭,已是腫的快要畸形了的臉頰劇烈的抽搐着,董憲向帳外喊了一聲。
一名隨從聽到喊聲,趕忙從帳外走了進來,抱拳躬身,立於臨近帳簾的地方。
擡頭朝那隨從看了一眼,董憲將串聯竹簡的牛筋用短刃割斷,把竹簡放在手中用力的搓了幾下,待到所有竹簡都被搓亂,他纔對那隨從說道:“派出三人,一日三發,將此書送於牛將軍。除牛將軍之外,任何人不得與之觀看!”
所謂一日三發,是自春秋戰國時便沿襲下來的傳遞密報之法。爲了防止書信被敵人劫奪,整封竹簡會被書寫人分爲若干竹片,交於三個不同的信差,分爲三路,送達目的地。
如此一來,即便有一名或兩名信差被敵人截獲,由於竹簡不全,敵人也是難以獲知具體內容。
這個辦法一直延續到漢末,還時有沿用,不過由於漢末時期信,多用更爲輕便的羊皮、絲綢和紙張,一日三發的使用頻率,早已是稀鬆了許多。
從董憲手中接過那把寫着字的竹片,隨從應了一聲,轉身出了帳篷。
沒過多會,便陸續有三名董憲的隨從,懷揣着分開的竹簡,騎着駿馬離開了洛陽軍大營。
守衛大營牙門的兵士在董憲返回帳內之前,便已得到了指令,要他們不得嚴查出營的董憲隨從。也正因爲如此,那三名隨從才很是順利的帶着撕成竹片的書信,一路朝着鄭縣方向策馬疾奔而去。
一直命人關注着董憲舉動的劉辯,得知有三名他的隨從離開軍營策馬奔往京兆尹方向,他的嘴角終於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除了董憲命人帶着竹片離開軍營,一整天,軍營內都是秩序井然,劉辯也並未表現出要強攻太華山的架勢。
一隊隊巡邏兵士,在營地中列着整齊的隊伍,手提朴刀,來來回回的行走着。在軍營中的空地上,還有許多官兵,正列起方陣,操練着殺敵技能。
正在操練的官兵,不時會發出陣陣吶喊。那喊聲雄渾而低沉,在大軍駐紮的山谷中迴盪,整個山谷,都好似在吶喊聲中震顫着。
已然得到三名隨從順利離開洛陽軍大營的董憲,長長的吁了口氣。只要竹簡送出,即便劉辯發現竹簡不見,找上門來。由於他手中已是沒了罪證,只要來個死不認賬,劉辯定然也是拿他毫無辦法。
獨自跪坐於帳內,聽着帳外傳來的陣陣吶喊聲,董憲心頭不免生起了一絲得意。只要牛輔得了那封書信,胡赤兒與劉辯早有勾結之事,便會昭然若揭。他這幾日只需尋個由頭,趕緊離開洛陽軍大營,便可保全性命返回鄭縣,去向牛輔討要這份挖出奸細的犒賞。
不知不覺中,夜晚悄悄降臨,不僅董憲和他的隨從,就連軍營中的大多數洛陽軍官兵都也都已然入睡,一隊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馬,卻於此時飛快的衝出了軍營,朝着不遠處的太華山山腳奔去。站在帥帳之外,望着那隊足有百餘人,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的隊伍,劉辯心內如同明鏡一般清晰。他很清楚,過了今夜,與牛輔所部西涼軍的決戰,就將徹底拉開帷幕。鹿死誰手,不過數日之間,便可見得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