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既然暫住高府,又身爲晚輩,每日也會到頤美堂去給高太君請個安,更別說是高太君主動請她去的,她即使不願,也不能不從。
高太君稱府內的生活套枯燥,讓方氏帶着劉嫣多過來走動。
她淡定的瞅着劉嫣,彷彿從未認識過,還笑言方氏好福氣,居然收了這麼個漂亮伶俐的義女,可惜她年輕的時候高將軍常年在外征戰,所以兩人只育有一子,雖然膝下有兩個孫女,但是都不在身邊。
高太君只拉着方氏閒話家常,時不時誇劉嫣幾句。
別的話,什麼也沒說。
就因爲如此,方氏的心中才直打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按理說,她們對劉嫣的身份都心知肚明,對於劉嫣爲何出現在高府亦猜了個十有八九,什麼收爲義女,不過是用來打消那些不知情之人的疑慮罷了!
高太君傳她們過來的時候,方氏還隱隱緊張。
王鳳鳴早就向她透露過,這個老太太不是省油的燈!
她與王鳳鳴聯手將劉嫣這麼個大麻煩弄進府裡來,哪怕高世邦親自去過鳳鳴軒,也無力改變這個事實。
高家現在處於被動的局面,難不成就憑這老太太還能翻天?
越想,越不對勁!
終於,她倆在頤美堂待了半天之後,出了事!
高太君常年佩戴在身上的一塊墨綠色的玉佩不見了,在發現這個事情的時候,她身邊的丫鬟嬤嬤都急了起來。
那玉佩可不是俗物。
當年,高懷遠被封臨安侯,先帝允許其子孫三代享受這尊榮的同時,還封了高懷遠的結髮妻子,也就是如今的高太君爲當朝一品誥命夫人!
在聽封的時候,還接受了賞賜。
那塊玉佩,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不見了!
桂嬤嬤強調她今早是親自將玉佩掛在太君身上的,絕對不會有錯,而今日太君一直在頤美堂裡,所見的人也只有來請安的府中女眷,而且,各位夫人都是請安過後就離開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機會近身。
這麼說的意思是……
方氏心中一凜,隱約猜到了什麼。
但是,太遲了!
因爲,那塊玉佩最後被從劉嫣身上搜了出來。
劉嫣愕了一陣,當場就懵了,馬上跪了下去,三令五申的強調她沒有偷玉佩,她是被冤枉的。
她沒偷,玉佩爲何就在她身上。
劉嫣有口難辯。
方氏心知事態嚴重,審時度勢之下選擇爲劉嫣說情,但高太君卻一直不爲所動,之前表現得對劉嫣有多歡喜,此刻就有多憤怒。
甚至,還斥責方氏教女無方。
方氏啞口,對於老太太說翻臉就翻臉這一招,她實在降不住。
反正,眼下的情況已經十分明瞭,高太君不僅惱怒劉嫣手腳不乾淨,還遷怒到方氏身上來。
這時候,頤美堂的丫頭都開始說話了……
聽說啊!這王家姑娘的手腳確實不太乾淨,前些天還在湘園偷王夫人的東西,不是當場就被王夫人訓斥了嘛!
這意思就是說,自家姑娘是什麼人,王夫人最清楚不過了。
這……
方氏終於領略到什麼叫啞巴吃黃蓮,有苦不能言。
在湘園確實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那不過是方氏自己設下的一個陷阱,爲了讓高御軒看到劉嫣的慘狀罷了。
誰知道,現在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 TтkΛ n⊙ C〇
她後悔莫及。
爲了擺脫罪責,也爲了證
明自己絕不姑息自己人,方氏只能豁出去了。
既然是劉嫣犯了錯,本來該是她自己教訓的,可現在卻是在高太君的眼皮子底下,那她就將劉嫣交給高太君,無論是掌嘴還是打板子,絕無怨言。
高太君要的,就是這句話。
嗯了一聲,臉上的那股怒氣終於消散了不少。
就在這個時候,沈歸雁碰巧到訪,也碰巧知道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於是便向高太君提議,不如就讓她把劉嫣帶回梧桐院去,當個小丫頭使喚吧?
這麼一個細皮嫩肉的美人,打板子可太糟蹋了。
再說了,也不能拂了王家的面子。
但,該罰還是要罰的。
這是在高家,劉嫣既然是在高家犯了錯,那就必須讓她知道高家的規矩,所以罰她做個小丫頭,任主子好好調教,也算是對她的一種恩德了。
高太君覺得很有道理,不加考慮就同意了。
方氏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下了套,但已經太晚了,高太君反覆強調那塊玉佩是御賜的,這若是把事情鬧大起來,別說是劉嫣了,就連整個王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是親生女兒都犯不着,更別說只是一個義女。
不過,好歹是讓劉嫣進了梧桐院。
雖然與預期的情形有偏差,但也算是達成了最終目的。
方氏無法,只能作罷!
沈歸雁就這樣將劉嫣帶進了梧桐院,並且在高御軒問起來的時候,毫無保留的向他敘述了全過程。
高御軒雖然沒在場,但是想起當時那情景,想必劉嫣一定是受盡了委屈,他一眼望過去,只見劉嫣還是低垂着頭,她就是一顆被操縱的棋子,任何一個人都可以來決定她的命運,比如方氏,高太君,甚至沈歸雁……
這種對自己命運的未知和惶恐,令她無時無刻不在戰戰兢兢。
所以,高御軒望着她的時候,竟覺得她的腿在輕抖。
他蹙起眉,心中的保護欲冉冉升起……
“太君怎麼能這麼做?嫣兒是不會偷東西的,方氏冤枉她也就罷了,現在太君也來這一招,這若是傳出去,豈不是有損嫣兒名聲?”
沒錯!這就是冤枉,或者說是栽贓。
方氏即使也心知肚明,但在頤美堂的時候也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並沒有說出來,高御軒倒好,一語點破。
劉嫣一怔。
大概,也只有高御軒還會在乎她的名聲了。
她的眼瞼微擡,不動聲色的用餘光瞥向那個她心愛的男人,竟感覺心頭一熱,眼裡微微發潮。
這模樣,實在是令人憐惜。
沈歸雁瞟她一眼,也故作柔弱,輕聲道:“這怎麼能怪太君呢,又不是太君的主意,她老人家不過是負責參與而已。”
“那是誰的主意?”
“……”
“別告訴我,是你?!”
“……”沈歸雁本來就不打算否認的,可她的餿主意在他看來是壞了劉嫣的名聲,所以在他暴走之前,她馬上就一副小鳥依人的姿態,倚到了他身畔。
“是我,但我也是爲了大局着想啊!我知道……相公你欠了嫣兒一份情,所以如今看着她身處險境,你擔憂得寢食難安,我不過是想個法子爲你分憂而已,你……你怎麼能這麼兇人家?嗚嗚……”
高御軒一愕,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起來。
這女人這是……
不是中邪了,就是吃錯藥了!
她和他橫起來的時候,比母老虎還兇,現在卻擺出這麼一副柔弱的姿態,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虐
待她了。
天知道,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是誰虐的誰?
她還怪他兇她?
他很是無奈,“我沒兇你……”真沒有啊!不過就是震驚了一下,說話大點兒聲,這哪裡就叫做兇?
於是,沈歸雁一秒就變臉給他看。
剛纔還一副受了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樣,現在馬上又笑意盈盈,腦袋靠在他肩膀上蹭來蹭去的,別提有多親熱了。
“我就知道,相公最心疼我了,怎麼捨得兇我……”
“!”高御軒的脊背挺得直直的,臉上的表情僵硬無比,不能怪他如此高度戒備,而是他實在擔心這女人給他來一個出其不意。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們的狀態可是你死我活,早上剛吵完,現在卻變得恩恩愛愛,沒有貓膩纔怪!
沈歸雁又接着道:“我是一心一意想爲相公分憂,又怕那方氏輕易不肯放人,於是纔想出了這麼一條妙計,太君也是同意了的。”
高御軒被她嗆住。
意思就是,太君都同意了,你能怎樣?
“我知道,嫣兒是受了委屈,但現在好歹是不用待在那方氏身邊擔驚受怕的了,嫣兒,相公都沒有怪我,你也不會怪我的,是不是?”
啊???
劉嫣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名,她擡眼望過去,看到那親密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高御軒似乎完全沒有要將沈歸雁推開的打算,她心中簡直是五味雜陳。
“我……”
她剛開了口,又覺得不太妥。
現在的地位懸殊已經很明顯,人家那兩個都坐着,只有她站着,人在屋檐下,她這幾年已經習慣了小心翼翼,所以馬上改了口,誠惶誠恐的道:“奴婢不敢。”
高御軒蹙起眉來。
沈歸雁卻滿意的笑了,“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你放心……以後在梧桐院啊,我是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是,多謝……大少夫人擡愛。”
那聲大少夫人,在嘴邊繞了一圈,縱然不願,她也必須說出口來。
沈歸雁點點頭,接下來的場面卻和諧多了。
高御軒聽着這兩個女人的互動,很想說些什麼,但卻有種插不進嘴的感覺,所以裝聾作啞的保持中立。
忽然覺得,這樣……挺好!
他今天也同樣去了頤美堂,所以對太君的態度很清楚。
太君根本就容不下劉嫣,不過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或者說,他的面子其實也沒那麼大,只是太君不希望在這個時候讓他爲了一個劉嫣而亂了高家。
想讓劉嫣進門,條件還是有的,那就是要穩住了沈歸雁。
一時半會兒,他也不知道怎麼搞定她。
可是,沈歸雁也在同一天去了頤美堂,不僅得到了太君的認同與配合,還把這事兒處理的漂漂亮亮的。
劉嫣在他的院子裡,他也就放心了。
至於沈歸雁……
這樣,很好!
瞧!她這會兒多溫順不是,他還是頭一回發現她不和他的鬧的時候會這麼可愛,如果以後繼續保持、好好發揚的話就更妙了。
妻子,有一個就夠了!
他原本想要納妾的心思也不是那麼強烈,不過是被沈歸雁給氣的,他才必須做出決定給她一點兒顏色瞧瞧。
可現在不必了。
皆大歡喜了!
他刻意去忘記他曾對劉嫣的山盟海誓,也忽視了讓她在梧桐院做個丫頭有多委屈,他竟只要看着她安好就放心了。
原來,他竟是這麼一個爛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