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郎在邯鄲稱帝,得到河北三王的支持,這讓王郎一下子就坐穩了帝位。王郎封劉林爲丞相,李育爲大司馬,張參爲大將軍,於邯鄲組建起自己的朝廷。一
山不容二虎,天下也容不得二主。王郎稱帝后,擺在他面前的最大敵人,自然就是更始帝劉玄。
劉玄離河北太遠,王郎現在也沒那個實力去攻打劉玄,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受劉玄任命,前來河北招撫的劉秀身上。
目前他在河北最大最直接的威脅,也正是劉秀。
王郎也是夠狠的,爲了除掉劉秀這個威脅,他頒佈聖旨,昭告天下,凡能取劉秀首級者,賞邑十萬戶。要
知道當年權傾朝野的呂不韋,也才食邑十萬戶而已,王郎爲了弄死劉秀,可謂是開出了天價。說
起來,劉秀也真是夠倒黴的,好不容易脫離了劉玄的掌控,有了這次招撫河北的機會,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大展拳腳,只是剛到河北沒多久,河北這裡就冒出來王郎這個皇帝。劉
秀是剛出龍潭,又入虎穴,而且他在河北的處境,絕對要比在劉玄身邊危險得多。
劉玄想要對付他,還要礙於劉氏宗親們的面子,只要劉秀夠小心,不讓劉玄抓到把柄,劉玄也拿他沒辦法。可
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在河北這裡,可沒人會顧及什麼面子,王郎開出那麼高的懸賞令,可以說整個河北地區都來了個全民總動員,人人都想要劉秀的腦袋,拿去找王郎請賞。隨
着王郎的稱帝,劉秀在河北的處境可謂是急轉直下,由原本受人尊敬,最高級別的官員,一下子變成了人人喊殺的過街老鼠。
劉秀到了河北後,先後投靠他的人,足有數百號之多,可隨着王郎對劉秀開出懸賞令後,這些口口聲聲對他表忠心的人,成批成羣的潰逃。
到最後,還堅持留在劉秀身邊不肯離開的,只剩下數十人,這其中還包括鄧禹、朱祐、銚期等劉秀的鐵桿部下。這
天,劉秀等人進入鉅鹿郡境內。原本劉秀是打算去真定郡,招撫真定王劉楊,現在他也不用去了,劉楊已經公開支持王郎,他再去找劉楊,無異於自投羅網。
劉秀很清楚自己現在在河北的處境,兇險萬分,隨時可能性命不保。現
在他面臨兩個選擇,要麼留在河北,繼續行招撫之事,要麼立刻南下,回洛陽,向劉玄覆命。南
下回洛陽的結果,劉秀現在就能預料得到,劉玄肯定不會再給他活路。
以前劉玄沒機會對他動手,現在他終於有了個合理的理由。
他在招撫河北期間,河北這裡竟然鬧出了王郎稱帝的事,就算這事和劉秀沒什麼關係,劉玄也會把罪過強行加在他的頭上。他
若選擇回洛陽,必死無疑。
所以,看似兩個選擇,實際上劉秀根本沒得選,他只能硬着頭皮,繼續留在河北,哪怕是東躲西藏,也好過回洛陽被劉玄羞辱問斬強得多。劉
秀之所以選擇進入鉅鹿郡,很簡單,鉅鹿郡還未倒向王郎,而且境內的水域多,適合躲藏,王郎派出追殺他的人,到了這裡也無法快速行進。
但同樣的,鉅鹿郡的條件也十分艱苦,現在已經入冬,鉅鹿郡境內,時而下雨,時而下雪,白天熱,晚上冷,晝夜的溫差極大。
地面也是泥濘不堪,而且地上的稀泥都冰寒刺骨,走在淤泥裡,用不了多久,雙腳就會被冰得失去知覺。行
到大陸澤一帶,劉秀一行人正好遇到一座廢棄的小村子,劉秀等人進了村子,沒有找到人,便選了間相對寬敞的空房子暫做休息。
龍淵等人在屋內生起火,燒了一壺開水,倒了一碗,遞給劉秀,說道:“主公,喝點熱水,去去寒吧!”劉
秀點頭接過碗,向周圍的衆人說道:“大家也都喝點熱水!”“
謝主公!”周圍的衆人齊聲應道。
他們剛休息時間不長,外面便傳來吵鬧之聲。朱
祐和虛英、虛庭、虛飛四人,把兩名青年從外面拽了進來。進入屋內,虛英、虛飛、虛庭三人將兩名青年摁跪在地。這
兩名青年,在場的衆人都認識,他倆都是在鄴城投靠劉秀的。
衆人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兩名青年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腦袋低垂,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劉秀看向朱祐,問道:“阿祐,這是怎麼了?”
“主公,他二人要跑,被屬下逮了個正着!依屬下猜測,他二人肯定是去告密的!”朱祐邊說着話,邊狠狠瞪了兩名青年一眼。兩
名青年身子一哆嗦,急忙說道:“主公,小人並非是去告密!”其
中一名青年紅着眼睛,哽咽着說道:“自小人投靠主公以來,主公對我等,禮遇有加,恩重如山,小人對主公亦是感激不盡。可是,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妻兒,實在……實在不能棄之不顧啊……”說到最後,這名青年已是哭得泣不成聲。
在場的衆人聽了他的話,都是心有慼慼焉。他
們也都有父母、妻兒,他們的心裡也做過掙扎,也有想一走了之的時候,只是劉秀的人品和德行,又讓他們打心眼裡敬佩,捨不得就這麼離開。聽
了青年的話,劉秀沉默片刻,而後轉頭看向朱祐,問道:“阿祐,我們還有多少乾糧?”
朱祐皺着眉頭,小聲說道:“主公,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劉秀說道:“給他二人一包,讓他倆走吧!”
“主公——”朱祐急了,他們的食物本就所剩無幾,再分給他倆一包,剩下的更少,再者說,誰知道他倆這時候離開,是不是去告密,透露主公行蹤的?劉
秀環視在場衆人,柔聲說道:“我知道,大家都有至親需要去照顧,所以無論是誰,在這個時候選擇離開,我都不會怪罪於你,也不會心存怨念。如果以後有誰想要離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向我說明,不必再偷偷摸摸的跑了,倘若沒有食物,你們又能走多遠呢?”
他的這番話,讓在場衆人無不深受感動,不少人忍不住潸然淚下,那兩名被朱祐抓回來的青年,更是羞愧難當,哭得泣不成聲。
“主公,我們不走了,我們願意留下來!”兩名青年邊向前叩首,邊異口同聲地哭喊道。
劉秀起身,走到他二人近前,把他倆從地上拉起,說道:“都起來吧!”說着話,他轉頭看向朱祐。後
者的五官都快揪成一團,最後沒有辦法,狠狠跺了跺腳,從行李當中摸出幾塊乾糧,有一塊布包好。
然後他走回到兩名青年近前,將小布包狠狠塞進其中一名青年的手裡,沉聲喝道:“趕快滾!以後再讓我遇到,就算我講情面,我的劍也不講情面!”
兩名青年再次向劉秀下跪,哭道:“主公——”“
去吧!”他二人已經生出離心,劉秀不會再留,即便現在留下他二人,以後也不會長久,而且還會影響到其他人的情緒。見
劉秀決絕,執意不肯再留下他二人,兩名青年對視一眼,雙雙向劉秀磕了個頭,然後站起身形,三步一回頭的離去。劉
秀等人在這座廢棄的村莊住了一宿,翌日一早,衆人繼續趕路。劉秀一行人,因爲被王郎通緝的關係,根本不敢進城鎮,他們的食物也無法得到補充。
一路上,食物不停的被消耗,過了鉅鹿郡的斯洨水後,劉秀一行人便徹底斷糧了。這時候的劉秀,可算是他這一生中所經歷過的最艱苦的時刻。
身在異地他鄉,舉目無親,且周圍不知有多少人在四處搜尋他的下落,欲取他的首級。其
實此時劉秀所遇的險境,完全不次於昆陽之戰,甚至比昆陽之戰還要兇險萬分。漏
屋偏逢連夜雨,現在劉秀的處境已經夠艱難的了,恰在此時,他又聽說鉅鹿郡太守,業已歸順王郎。鉅鹿太守正集結兵馬,欲追捕他。劉
秀在鉅鹿郡也待不下去了,只能向東北方向行進,去往信都郡。可是進到信都郡沒過多久,噩耗再次傳來,信都郡也歸順了王郎。受
形勢所迫,劉秀在冀州已經待不了了,無奈之下,他還得繼續向北逃亡,出冀州,進幽州。
劉秀出了信都郡,剛進入幽州的涿郡,人便病倒了。
連日來,劉秀疲於奔命,早已是勞累不堪,且還斷糧多日,身體透支嚴重,而這些的種種,都比不上他的心理壓力。他
好不容易纔離開洛陽,脫離了劉玄的掌控,結果剛到冀州,王郎稱帝,他又一路被王郎追殺。
從趙國郡,跑到鉅鹿郡,又跑到信都郡,現在偌大的冀州已沒有他劉秀的立足之地,只能被迫跑進幽州。這
一路逃亡跑下來,劉秀心裡所承受的壓力,要比他周圍的人大得多。他
要活命,他還要領着身邊的這些兄弟們一起活命,可是老天似乎就是不想給他活路,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以及飢寒交迫之下,劉秀也終於承受不住,一下子病倒。此
時,劉秀一行人已經斷糧好多天了,連日來,他們就是靠挖野菜、草根充飢。
此時看到病倒的劉秀,在場的衆人都是一籌莫展。現在就算有良藥也沒用,主公得需要進食才行。
這時候,馮異突然把肋下的佩劍抽了出來,在場衆人見狀,都嚇了一跳,紛紛驚聲問道:“公孫,你這是要作甚?”他該不會是要造反,想殺主公吧?馮
異看了看衆人,回手用佩劍把自己的袍子割開。人們的眼睛瞪得更大,他這是要割袍斷義?
平日裡,馮異就是個孤言寡語的人,此時他也不說話,將袍子割開後,手伸入袍子的夾縫當中,摩搜了半天,而後,他把手抽出來。
衆人攏目細看,看清楚他的手,人們的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原來馮異手中竟然抓着一把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