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妤在醫院等了一天都沒有等到容臻,打他手機始終打不通。她心裡有些不安。明明說好了今天一早來陪她做複查的,結果她的複查都做完了,這都下午了,他的人影都沒見一個。
何逸飛拿着她的檢查結果走了進來,“怎麼,阿臻還沒來?”
“嗯,”桑妤道,“不但人沒來,連電話都打不通了。”
何逸飛詫異,“不會吧?”
桑妤有些忐忑:“你說,他會不會是出什麼事了?”
“不會。”何逸飛搖頭,“他要出事,容氏不會到現在一點信兒都沒有。放心吧,他肯定是有事情耽擱了,你別多想。”
“但願吧。”桑妤嘆口氣,總感覺心裡有些不舒服。容楚到現在都還沒有抓到,這個人就像一顆*一樣,讓人如鯁在喉,想放心都沒法放心。
“檢查結果沒問題,”何逸飛道,“你隨時可以出院。”
桑妤道,“那你現在就給我辦出院手術吧,我可一天都不想在你這兒呆了。”
何逸飛以手支額,“雖然我知道醫院不是什麼好地方,可我聽着你這話,心裡怎麼就那麼不舒服呢?”
桑妤忍不住抿脣一笑。
這時,一個護士捧着一束鮮花走了進來,“少夫人,有人讓我把這個送給你。”
桑妤接過花,隨口道,“誰啊?”
護士遲疑了一下,道,“是沐家小姐。”
沐影兒?桑妤愣了一下,“她人呢?”
護士道:“已經走了。”
何逸飛皺皺眉,“這個女人又想搞什麼鬼?!”
桑妤看到花裡有卡片,便拿了出來,只見上面短短几個秀氣的字:對不起。保重。
熟悉的字跡,讓桑妤神思恍惚了一下。
沐影兒這是打算跟她不再相見了,否則也不會花送到了人卻避而不見。
曾經兩個那麼要好的朋友,如今落到這樣慘淡的局面,她不禁嘆了口氣。
何逸飛撇嘴,“太沒誠意了吧?道歉也不來當面道。這樣的閨蜜,不要也罷,否則不定哪一天又要被她背後插上一刀,真是哭都來不及。”
桑妤默默的把牀頭櫃上花瓶裡的花替換,然後道:“逸飛,給我辦出院手續吧。”
何逸飛知道她不願意再提沐影兒,於是點點頭,道:“好。”
辦完手續,容家的車子來接桑妤。
何逸飛穿着白大褂,言笑晏晏的送她出院,看着她彎腰就要鑽進車子裡,到底還是忍不住,一把將她拉到一旁,問:“你臉上的疤痕,有沒有想過去做個手術?”
她今天化了妝,臉上打了厚厚的粉底,幾乎看不到那些細小的疤痕。但女孩子向來重視自己的容貌,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就尤爲愛惜。作爲一枚合格的藍顏,他也是出於好心。
沒想到,聽到他的話,桑妤脣角的笑意頓時就僵住了,然後,她看着他,慢慢的道:“是不是你們男人都很在乎女人的臉?”
何逸飛愣了一下,“這話從何說起?”
桑妤看着她,“如果我毀容了,容臻就不會要我了,是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揹着光,臉上的表情陷在一片光影裡,但那雙眼睛卻出奇的清亮,烏黑的眸子宛如鑲嵌在絲緞一樣天幕上的星星,讓人禁不住沉迷其中。
何逸飛看着那雙眼睛,忽然心頭一熱,忍不住脫口而出:“他不要你,我要你。”
此言一出,不禁桑妤怔住了,就連何逸飛自己,也怔住了。
很快,桑妤就恢復了正常,她哥們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啼笑皆非道:“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是,用點別的詞不行嗎?比如,容臻不是個只看顏值的人,他是不會拋棄我的之類,這樣我聽了心裡還舒服一點啊。真是的,安慰人都不會。”
她只當他是在開玩笑,但何逸飛心裡卻很清楚,他剛纔的那句話,根本沒有經過思考,完全是下意識所爲。就連他自己都解釋不了,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衝動。
好在桑妤的話及時挽回了現場的氣氛,化解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尷尬。於是他就坡下驢,順着她的話頭道:“得,本來想安慰你一下,現在看來,你這打不死的小強風格遠勝我想象,哪裡還需要人安慰?我看我是白操心了。”
鑑於她曾經諷刺過宋婉心是小強,所以聽到何逸飛又用小強來形容自己時,桑妤頓時就不爽的皺起了眉頭,“喂喂喂,何大院長,會說人話不?誰是小強?誰是小強?真是的,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何逸飛噗嗤一笑。“行了,趕緊上車吧,司機等着你呢。”
桑妤悻悻道:“今天就放了你。不過,”她衝他嫣然一笑,然後擺擺手,轉身朝車子走去,“謝了。”
那一笑,宛如春花綻放,一時間晃了何逸飛的眼。
滿目秋色裡,只有女子出塵絕豔的笑靨,溫暖明媚了整個世界。
他怔忡的站在原地,看着桑妤纖巧的身子坐進車裡,然後,連人帶車消失在他的面前,很快絕塵而去,這才後知後覺的揮起了手,喃喃道:“再見。”
一個面目清秀的小護士經過,含羞帶怯的跟他打招呼:“院長。”
何逸飛回過神,忍不住脣角嘲諷一勾。今天真是魔怔了,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了。於是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桃花眼衝着小護士微微一笑,挑逗道:“倩倩,今天好漂亮。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叫倩倩的小護士頓時就臉紅了,“院長好討厭,又跟人家開玩笑。”
“誰開玩笑?”何逸飛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我對你可是認真的。”
雖然知道向來風流不羈的院長對醫院的每個漂亮姑娘都會這麼說,但小護士的臉還是更加紅了,一顆芳心忍不住砰砰砰亂跳了起來。
桑妤坐在車裡,拿出小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確定不細看看不出臉上的疤痕,這才鬆了口氣,問家裡的司機:“賀叔,今兒大少爺怎麼沒過來?”
賀叔從後視鏡看她一眼,老實道:“回少夫人,我不知道。”
桑妤點頭,意料之中的答案,容臻的出行向來是李烈負責,家裡的司機哪裡會知道。
“那,我媽呢?周媽呢?”真是奇了怪了,今天她出院,不但容臻沒來接她,就連她母親和周媽,還有初初她們全都沒消息,這幫人搞什麼?明明知道她現在身體已無大礙,複查肯定是沒問題的,今天一定會出院的,怎麼全都齊刷刷的消失了?
賀叔笑了笑,道:“少夫人,一會兒您就知道了。”
什麼意思?桑妤怔了怔。
但是她很快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因爲她剛回到容宅,走進蘭苑,就聽砰的一聲,花雨綵帶從天而降,紛紛揚揚的,像雪花一樣,落了她一頭一身。然後,所有的燈都亮了,一大羣人圍了上來,齊齊向她喊道:“恭喜出院,歡迎回家。”
再定睛一看,桑母,李伯,周媽,沈昤初,還有幾個旁支的子女,帶着容宅所有的下人,一一在列。十幾張年輕的面容洋溢着熱情的笑容,目光中充滿了歡樂和喜悅。而桑妤自己,就身處在一個小型的舞池裡,周圍佈置得美輪美奐。香檳美酒,霓虹燈閃爍,周圍鮮花圍繞,連空氣中都飄蕩着香甜的味道。
一大羣人當中,沈昤初走了上來,眨眨眼睛,“Surprise。喜歡嗎?”
桑妤作勢惱怒,“誰的主意?差點嚇我一跳。”
大家都笑了起來。
一個身材高挑長相不俗的女孩子上前,笑着道:“大嫂,這是大家給你準備的趴體,恭喜你出院歸來。怎麼樣,你還滿意嗎?”
桑妤認得她,她是四叔的女兒,名字叫做容婷,也在容氏做事。她笑了笑,道:“謝謝大家,我很開心。”
“那還等什麼?”容婷打了個響指,頓時音樂聲響了起來,女孩子高聲道: “Ladies and gentlemen,讓我們一起,盡情的嗨起來吧!”
霎時口哨聲,歡呼聲四起,大家紛紛滑入舞池,蘭苑很快陷入了一片歡樂熱鬧的海洋。
桑母和周媽笑着退下,把場地留給了這羣年輕人。
桑妤取過一杯汁酒,在一旁的椅子裡坐下,看着大家在舞池裡扭動着四肢,開心的跳舞,心裡很是感概。
沈昤初端着一杯紅酒在她對面坐下,仔細的觀察了她,“桑桑,你不開心?”
“沒有,我很開心,”桑妤笑了笑,道:“謝謝你們爲我準備的Party。”
“不,”沈昤初搖頭,“你別騙我,我看得出來,你不開心。是因爲容臻嗎?”
從看到她一個人進門,她就猜到了。
桑妤眨了眨眼睛,嘆氣,“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沈昤初勸慰她,“他可能臨時有事。”
臨時也不會一天都沒消息。桑妤淡淡道:“也許吧。”
沈昤初忽然拉起她的手,“走,我們一起去跳舞。”
桑妤怔了怔,然後笑,“好。”
兩人一起滑入了舞池,跟着激動人心的電音節奏甩着頭髮,扭動着自己的四肢,徹底將自己釋放。周圍響起一片善意輕快的口哨聲,整個蘭苑沸騰了起來。
……
容臻從酒吧裡出來,已是夜深,他喝得微醺,腳步有些踉蹌。
他從不泡吧,可今天卻破了例。
容城查酒駕比較嚴,所以他給李烈打了個電話,報上了酒吧的名字,讓他過來接。而他自己,就在凌晨深夜,顯得寂寥無人的大街上,緩緩地散步,讓深夜的風吹散一點身上的酒氣,醒醒神。
街道很冷清,偶爾纔有一輛汽車呼嘯而過。行人更是寥寥無幾,更沒有人像他這樣,慢慢的在馬路邊上走。
意外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路過一個小巷口的時候,忽然邊上就伸了一雙手出來,試圖將他往裡面拽。
容臻到底也是練過的,哪怕是喝了酒,這種時候的反應依舊不慢,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就躲開了拽過來的手。
但這僅僅是開始而已,他剛退出去一步,從巷子裡就躥出來了好幾個人,呼啦一下子將他圍在了中間,個個手裡拿着摺疊刀或者金屬棍,帶着棒球帽,口罩,帽檐壓得低低的,基本看不出面孔,緩緩的逼近了他。
容臻的酒瞬間就醒了,他立即明白了過來,這些人想要幹什麼。
腦子裡頓時飛快運轉:是誰的人?刀哥殘留的手下?還是容楚的人?
不過就這麼幾個人,容臻當然沒放在眼裡。好歹也是經過特殊訓練,伸手不亞於一個特種兵,風裡雨裡摸爬滾打過的,即便是被一羣人拿着槍指着他都沒有怵過,又怎會害怕這區區幾個小流氓?他只是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但是目光卻一直,敏銳地在所有人臉上掃來掃去。
雖然這羣人戴着棒球帽,穿了口罩,還壓低了帽檐,試圖不讓自己認出他們,但是,一個人的身心,用詞習慣,還有走路姿勢等等,都是不可能被改變的。
他的目光越過衆人,徑直落到了人羣最後面一個修長的身影上面。
那人站在樹下的陰影裡,也戴着帽子和口罩,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但是,容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