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這太貴重了,我不能住在這兒!”不遠處傳來宋笙焦急的聲音。
還跟着李斯特的挽留:“宋小姐,這就是專門爲您準備的!”
腳步聲逼近,方喬沒有再開口,識趣地鑽進了離餐桌稍遠的一間房,關上了門。
李斯特在江譽的眼神示意下退回了黑暗的角落,整個偌大的房間頓時就空蕩了起來,只剩下宋笙站在江譽的面前,臉有些發燙。
江譽慢條斯理地倒了杯茶遞給宋笙,自己也倒了杯,也不知他哪來的茶具:“坐下,嚐嚐看。”
宋笙接過茶杯坐下,她並不太會品茶,只得裝作欣賞茶杯,暗中觀察江譽的喝法。
他手裡握着的是六角杯,當初採訪沐專員的時候做過功課,現代最貴的是故宮博物館裡的一套乾隆年間的清水紫砂,御用,現在高仿開價也高達80萬。
雖然不知道江譽這一套是什麼材料,不過就上面的雕刻而言,價格也不會低到哪兒去。
見江譽動作與以往所見並無不同,宋笙安下了心,也依葫蘆畫瓢地喝了一小口,口感順滑,未澀,卻帶着初春的甜意。
看來他不僅做菜做得好,連泡茶都這麼大師……宋笙爲自己的無能感到深深的不恥。
江譽沒有主動開口,她也不敢多嘴。
想着樓上是個茶館,門口卻擺了麪館的招牌,地下室又是個西餐廳。
看江譽這樣子,看來他就是桑榆街的管理者了吧,這品味的確是……與衆不同。
一想到以後自己是和他打交道,心裡反倒有點七上八下。
從網遊的角度來講,她大一就拜了蘇沐爲師,認識他足足五年,面子裡子早丟爪哇國了。
可從現實的角度說,他倆見面這纔不到一個小時,這麼早就給她準備好了房間,怎麼說都是……早有預謀吧?
偏偏來之前方喬還說那什麼在林明耀的生日宴上公開搶人啊這種讓人想太多的話,看江譽這副冷淡的樣子,怎麼可能搶她嘛!
宋笙小口小口地抿茶,用眼神偷瞄江譽,心裡有些躁動。
仍是一片寂靜,宋笙尷尬地意識到沒有了方喬在的餐桌是多麼的了無生氣。她和江譽簡直沒話說!
不知爲何,每次面對着江譽這張不苟言笑的臉,宋笙就失去了平時的伶牙俐齒,多數時間用來腹誹,小部分時間迴應他的話。
到底是哪兒錯了呢,明明當初在語音裡的時候她很活潑開朗的呀,師傅大人也沒有這麼……這麼冷淡纔對。
難道蘇沐不是江譽玩的?是另有其人在操控?
可江譽叫她小笙兒啊……宋笙的臉有些發燙,只有師傅纔會這麼叫她。
“笙兒。”江譽看着她垂下的腦袋,嘴角微微上翹,“擡起頭來。”
“啊?”宋笙看向他,臉頰微紅,“師……江先生你還是叫我宋笙吧,我不太習慣那個稱呼。”
“哦?”他眼神淡漠,面容俊朗,“我以爲這會讓你更親切。”
“……很彆扭。”她又低下頭去。
“不喜歡?”
“沒有啦……只是……”
“喜歡?”
“……喜歡是喜歡,但是……”
“喜歡就好。”似是有些不耐煩。茶杯摩擦桌子的聲音傳入耳中,宋笙擡起頭,與他的視線衝撞在一起。
“我不能接受你安排的房間。”彷彿突然注入了可以與其對視的勇氣,宋笙挺直了背,一字一頓地說道,“謝謝您的好意,江先生。”
對正題的直接切入讓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宋笙直視着江譽的眼睛,彷彿要被吸入那兩顆深深的漩渦之中。他的眉毛很濃,嘴脣卻薄得不像話,明明是近30的年齡,卻無端透出一股少年的張揚自信。
“不喜歡?”
“不是的。”
江譽蹙着眉,似乎是在回憶什麼,嗓音低沉,溫潤如玉:“你在Z大喜歡穿旗袍和漢服,素有古裝美人之稱,你的寢室也參照了漢朝女子的閨房。你房間裡的那面銅鏡是精仿的,並不是真正的古物,背面是屏風,打開可以做落地鏡。至於你桌上的那套首飾,是葉氏珠寶拍賣會上隨手拍下的,本打算補你成人禮的禮物,以爲你會喜歡,既然你不想要,就讓李斯特去扔掉吧。”
“……”
這種處理垃圾式的家常話是怎麼回事啊,正常人都不會把上百萬的珠寶“扔掉”吧?
說起葉氏珠寶前段時間舉辦的拍賣會她也有所耳聞,是同雜誌社的小春去的。
據她後來八卦時的原話是:“誒喲喲你們不知道,那個葉氏可真是不得了喲。那珠寶一串串的擺在那裡,和我家門口左拐巷子裡的麻辣燙一模一樣喲。那裡可真的是燒錢誒,一件首飾貴的不得了喲,那後面的零數都數不完好伐。來的全是土豪喲,有一個嘉什麼國際的總裁,臉都看不到,買了壓軸的那整整一套喲!”說罷整個社裡的人陪她一起義憤填膺道,“真敗家!有錢也不能這麼花啊是伐?多做做公益什麼的也好嘛……”
江譽看她臉色古怪,半天沒有說話,心底有些異樣:“怎麼了?”
宋笙尋思着怎麼委婉地拒絕他的好意,沒有回話,卻不料自己一臉糾結的表情落在對方眼裡成了不滿意。
江譽放下茶杯,手指輕釦桌面,半晌,恍然道:“你是不是不喜歡常服?”
“啊?”宋笙一時沒能跟上他跳躍的思維。
還沒回過神,李斯特已經再度弓着腰出現在江譽面前,只聽見那人淡淡道:“讓蒂娜給笙兒訂做漢服,春夏秋冬各種款式的都要。”
李斯特的眉毛驚訝地揚起:“少爺,讓蒂娜親自做嗎?她是夫人的御用,宋小姐……”
“母親那邊我會說明。”江譽打斷他的話,做了個手勢讓他先退下,又轉而看向宋笙,“還缺什麼?”
“江先生,這太貴重了!”宋笙站起身來,試圖給自己增加一點氣勢,可一看到江譽那雙古井無波的眼,聲音又弱了幾分:“我來的時候已經租了房,而且交了一年的房租,謝謝您的好意,我也覺得很遺憾……”
“你租了房?早上九點五十的飛機,現在十一點,你什麼時候租的?”
“來之前在網上預訂了……”
“南華酒店。”
“不是的,我看到了一個合租的消息,已經和房主聯繫好下午去看房了!”
“下午去看,那就是還沒看。你交了多少房租?我報銷。”江譽看着她爲難的樣子,破天荒地彎了彎嘴角,“在這住下吧,有什麼問題就找李斯特,也順便爲了方便你的工作。”
“工作……哦對了。”宋笙從包裡找出手機,對江譽道,“江先生知道瑪格麗特雜誌社嗎?”
對方微微點頭,宋笙頓了頓道:“我是來這應聘的,不知道您有沒有見過主編寄存在您這兒的表格?”
“沒有,不過我建議你直接聯繫那位主編。她會告訴你怎麼做的。”江譽的語氣依舊是溫潤如玉,和外界傳聞的低調冷漠完全不符。
宋笙回味了一下他的話,覺得語氣很不對勁,卻也懶得細想,看了看江譽的臉色,走到一旁撥通了號碼。
“您好,歡迎致電瑪格麗特雜誌社,我是主編臧千千。”
“臧主編,我是今天來應聘的宋笙,現在我人已經到桑榆街85號了,不過沒有看到您說的報名表。”
“見到江總了?”
“是的,他在我旁邊。”
“恭喜你,宋笙。你已經正式被瑪格麗特雜誌社聘用,成爲本社的特約記者,從明天開始你就負責桑榆街那一塊的新聞,薪水由本社按月支付,稿費另算。具體的事情我會發到你的郵箱,請注意查收。”
電話掛斷,宋笙餵了幾聲,毫無反應。
“處理完了?”江譽含笑望着她。
宋笙還沒有接受這件事情跳躍的發展,什麼叫“薪水由本社按月支付”?她不是特約記者嗎?那到底還要不要找別的工作了……
江譽掃了眼時間,離下午的會議還有一個小時。
他昨天飛了一趟香港,還沒來得及洗漱,先下廚做了今天的這頓午餐。不知道宋笙的口味,所以把每一道他擅長的喜歡的都做了一份。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桌上的芙蓉燒魚:“你還玩《驚鴻》麼?”
宋笙被對方彈力球一般的跳躍思維驚嚇了一番:“什麼?”
“還沒到午睡時間。”江譽一本正經道,“想散步還是玩遊戲?”
“散步吧……”
“正午,太陽很曬。”
“玩遊戲!”
上了蠟的硃紅地板,能照得見人影;四周的窗戶,鑲着綠藍黃的花彩玻璃;入眼的是個在外國電影裡常見的壁爐,爐臺上擺放着木質相框和銀質的燭臺;天花板很高,掛着一個價值不菲的吊燈。窗外有一條長長的街道,兩旁長着茂盛的法國梧桐,密密麻麻的梧桐葉,蓬起一條長長的綠蔭道,厚實得一點陽光都透不進來,空氣中暗暗流動着一股一股的涼。
“庭華山頂,東鵠海岸,座標(81。77,23)用傳送卷軸,我接你進來。”看着江譽俊美的側臉,宋笙第十一次回過神來,趕緊操縱着角色捏碎了手裡的傳送卷軸。
“等會我們要經過琅琊山澗,你踩着我的軌跡跳過去,否則很容易掉進下面的沼澤,知道了嗎?”
宋笙直視屏幕,發呆。
“小笙兒?”江譽靠近她,他的袖子向上挽起,身上是一種淡淡的香皂味兒,宋笙覺得這不太可能,不過母親還在的時候很喜歡用香皂洗衣服,就是這種味道。
“別動。”溫和沉穩的男聲。
宋笙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被圈在江譽的懷裡,而後者正毫無察覺地操縱她的之子于歸在山澗上跳躍。
宋笙縮了縮身體,儘量不打擾他,也不讓他的衣服碰着自己。
熟悉的味道若有若無地溢滿鼻尖,她深吸了口氣,腦子裡渾渾噩噩地閃過幾個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