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爲板栗是靠着裙帶關係進嘉世的,沒想到還真有兩把刷子。
不過她說這麼多話一定是故意的,衆所周知,板栗明戀江總,對林氏的那位葉氏招牌可以說是毫不畏懼。
這年頭不畏強權的人可不多了,女人就更少了。衆人想也許因爲板栗出自小康家庭,並不能真正懂得葉氏家大業大,對於嘉世的好處。
提起時,她擡起板栗的腦袋,笑着說出這樣一句話:“如果江總真正愛上一個人,他絕對有能力,也會拼盡一切,護她周全。”
而此時,“絕對有能力且會拼盡一切護她周全”的江譽面色如水,手指輕釦會議桌,無聲地凌厲,沒有人好出一口大氣。
如果你現在觀察他們的表情,會感受到一種僅僅會出現在葬禮上或者簽訂遺囑時的肅穆,儘管江譽什麼都沒有說,大家還是得擺出一副“沒錯,我也是這樣認爲的”的表情,即便他的下一個決定可能是像“穿上紅秋褲去時代廣場中心裸奔”這樣抽象的,你也必須很嚴肅地點頭說是的,然後去穿上你的紅秋褲。
“你的想法不錯,不過建議不要將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上來,我暫時沒有被彈劾的危險。”
中央空調裡的冷氣突然被像被調低了幾個度,江譽面無表情的臉上只有一張嘴開合的弧度,看上去跟往常一樣俊秀,卻使人更看不出他的情緒。
“政府的報道不能少,注意下那幾家解約公司的動向,還有按你剛剛說的整理一個case給我。”
“好的。”板栗頭恭敬答道。
“那麼,如果沒什麼事情的話,就先散會吧。”江譽率先站起身來,打算離去。
“等一等,江總!”又是那個板栗小姐。
衆人再一次互相交換了眼神,手中整理文件的速度也逐漸變慢。
江譽側着身子站在門口,禮貌地回頭詢問她有什麼事。
“我想和你一起去海天盛宴參加晚會。”
話音未落,衆人心中爲之一振,緊接着的是期待已久的興奮。沒錯!這纔是板栗啊!簡直就是爲江總量身定做的腦殘粉!
板栗之所以叫板慄並不僅僅是因爲她的髮型,她的真名叫陳君儀,英文名Chestnut。這直接導致每次與外國公司開會的時候對方總會詢問一句:“Chestnut is the sugar Fried chestnut?”而她面帶微笑道:“Yeah,P。Ws Chestnut。”
P。W是Paise Wish,嘉世。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神往往會釘在江譽身上。
所以她想說的原話大概是——江譽的Chestnut。
如果陳君儀僅僅是這樣含蓄地表達愛意,還不至於淪落到被全公司上下議論的地步。
她還曾經在初遇江譽時出聲調戲,並直言願意成爲私人秘書,自從見過江譽後,板栗的審美水平直線上升,原本僅僅是標準的都市白領裝扮,慢慢往上,成了奢侈。
原本110的體重被控制在標準的90斤,搭配着175的身高和一身五位數的裝扮,僅僅從表面和氣質上來看,倒真的和葉清婉不相上下。
陳君儀昂起臉,臉上是自信的笑容。
嘉世素來和林氏不對盤,這一次葉老的壽宴是個好機會。
葉清婉是葉老的女兒,又是林氏的員工,於情於理都不能做江譽的女伴。
而她陳君儀在嘉世那麼多人的罵聲中忍辱負重了這麼久,她就不信江譽對她沒有好感,她的努力,她的堅持,連同她的真心一起呈現給他,他怎麼可能視而不見。
會議室持續低氣壓,誰不知道嘉世江譽不近女色,參加各種宴會時的女伴多是葉清婉,或獨自一人,這也是兩人緋聞的源頭。
雖然兩家企業互相不對付,但兩人的私交甚密,或者用兩人的對外說辭來解釋:“彼此欣賞。”
只不過,是人都能看出來,葉清婉對江譽的感情,可不僅僅是欣賞。
這樣一個男人,任誰都不會僅僅是欣賞,可沒有人敢表現出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江譽在等一個人,不知姓名,不論容貌,他所有的努力和節制都是爲了那個人,在她出現之前,沒有人敢對他的心意妄加揣測。
板栗是個例外,而且是例外中的奇葩。
有人想,也許這個例外會打破多年來的平衡。
江譽擡起眼,嘴脣微微翕動。
陽光切割開大片大片的雲,投落在屋頂上,樹上的蟬又開始沒日沒夜地嘶吼,和夏天這頭躁動的猛獸一起席捲整個南汜,南汜正在經歷一場夏季風暴。
這一次的颱風被命名爲“辛藍”,時間很短,級數很低,名字很文藝,和以前的每一場颱風一樣,又有些不一樣。
宋笙在剛剛抵達這個城市時就已經領略過南汜的夏天,熱得噁心,颱風洗刷了天地,也洗刷了靈魂的躁動,終於不用像一個蟋蟀一樣在陽光下暴曬。
她擦了厚厚的防曬霜,一身短袖熱褲地走在街上,陽光張牙舞爪地在反射在頭頂,輕巧地往陰處一避就能躲過。
“請問嘉世國際的總部怎麼走?”似曾相識的對話重複上演,不過這一次很快就有司機載她前往了目的地。
出租車上了高速,宋笙靠在窗邊,她發現南汜和樂川的顯著不同。
樂川的常年風沙並不允許高建築的存在,唯一一棟是幾百年前先人留下的遺蹟,還有架立在樂川上的一座經歷風吹雨打的古橋——樂川是以那條河的名字命名的。
樂川的氣候迫使它在各個經濟迅速發展,令人眼花繚亂的城市中逐漸沒落,慢慢染上了古城的痕跡,沒有南汜高速的婉延盤旋,也不是B城的車流人海,比不上的是高速快節奏,卻多了純樸和不可多得的溫柔。
如果林明耀也生於樂川,大概,她的日子會好過一點吧。
“到了。”
司機是個很沒情調的大叔,臉上寫滿了*的不愉悅,特別像青沼樹涼一本書裡描寫的那樣,一個人的表情其實特別容易出賣他的內心,上位者就極善掩飾自己的情緒,從眼神到表情,甚至連手擺放的姿態和脣抿起的弧度都顯得完美無缺。
出租車揚塵而去,宋笙站在嘉世的大門前,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很久以前,在她還是個學生的時候,嘉世對她的意義是不同的。
那年她懵懂地簽署了合同,每個月的月底,卡里就會多出一大筆錢,至少對於那個時候的她來說是一筆鉅款。
她還記得那天簽名的時候,汗水浸溼了手心,落在剛簽好的名字上,黑色的墨水漸漸暈染成一朵花,可那個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他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然後將那幾張薄薄的紙放進文件袋裡。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驚鴻的呢。
第一次看見它的宣傳海報時,那人的身形,語氣,和繾綣溫柔的目光像極了印象裡的那抹影子,她站在網吧的窗子前看了很久很久,終於忍不住蹲下身子,捂臉痛哭。
那是個很冷很冷的冬天,宋笙從兼職的咖啡店裡回宿舍,因爲在面對外國顧客時又一次唸錯了菜單上的名字而被辭退讓她覺得很失落,特意選了平常爲了省時間不願意走的遠路,只是爲了僞裝自己還沒有被辭退的狀態,爲了滿足自己這一點小小的任性,她決定去一個既可以打發時間又不用花錢的地方。
從奶茶店到甜品屋,被各種眼神打量讓宋笙覺得屈辱,她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閒逛,然後在網吧的門口,第一次和她未來的舍友見了面。
以前因爲忙着兼職和唸書,用早出晚歸來形容根本不爲過。
她還記得那個網吧裡的暖氣調到了27度,她坐在沙發上,明遙遞給她一杯熱開水,手腕纖細。
明遙偏過頭,看着緊緊捏着手裡十塊錢的她,微笑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工作?”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宋笙並不是唯一被嘉世資助的學生,明遙也是。
但是明遙的家境並不貧困,甚至可以用小康來形容,她喜歡玩遊戲,所以接受了嘉世的資助條件——擔任GM爲其調試BUG,這樣每個月就可以得到不少的零花錢。
深藍色的線條利落切割了嘉世和其他的高樓,簡約的設計反倒讓它看起來更惹眼,在臺風過後的豔陽天裡,宋笙下定決心,踏進了旋轉的玻璃門。
在此之前她再一次撥通了江譽的號碼,確認了依然是佔線狀態後,終於鼓足了勇氣。
其實她也不知道爲什麼不敢進去,嘉世對她有特殊的意義,曾經的幫助和突然終止的合約在腦子裡一一閃過,她意識到,不論心底的猶豫是什麼,她都需要江譽的幫助。
“您好,請問江總在嗎?”
前臺的小姐擡起頭,臉上是禮貌的微笑:“小姐,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不過你告訴他我的名字,他應該會知道。”
“那請您在這裡籤個字,江總回來後我會負責通知他。”
宋笙想了想,在前臺手指的空格里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剛剛放好筆,卻聽見身後一陣錯亂的的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女人聽不出情緒的語氣:“既然江譽不在,那我就先離開了,麻煩你替我告訴他一聲今晚的壽宴一定要來,沒有女伴也沒關係。”
宋笙的身子一僵,她認得這個女聲和香水味,只有葉清蕪纔會用這種香味,似乎是葉氏女兒們專用的香料,產自阿鹿斯特港,味道清淺卻有超長的留香時間,她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