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刀“譁”的一聲,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弧度,最後隔着刀波畫出一隻圓滿的滿月,此刻一股更爲強烈的亂風疊合逆風斬之前的颶風一起襲去,已經將六人吹起。李霆等六人竟然被這“大亂風斬”吹了出去,六人的身體直接撞在了一樓的土牆上,只見那土牆竟也無法承受逆風行的“大亂風斬”,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土牆居然隨之崩裂倒塌。衆人看得膽戰心驚,只覺逆風行果然厲害,然而此刻的他卻雙眼佈滿血絲,精疲力竭的跪倒在刀臺碎裂的木桌渣子上。
“哈哈哈——瘋子!好樣的,你果然是天下無敵的!”那原本躲在人羣中觀看的黑豹忽然高興的跑出來衝着逆風行大叫,只見跟隨逆風行而來的散刀客們無不佩服起逆風行的能耐。
臺上的李洛陽見身邊保護他的人都被逆風行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只留下他孤身一人,已然躲在一堆鐵箱身後,然而此刻他的那堆金子越發散發出誘人的光芒,人們的貪慾瞬間被燃燒,需知他請來保護的人都一一倒地,還有何能耐保住他的金子?
此刻只見人們個個都拔刀蠢蠢欲動。倘若有一天你養的狗開始不受控制了,那麼它第一個要咬的必定是它的主人。當然李洛陽也明白這個道理,此刻他再也神氣不起來,顫抖的擡頭看着樓上的雲公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雲公子此刻臉上的神色本該十分難看纔對,或者充滿了無數的驚慌,可是他沒有,依舊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站在那破損的樓廊上看着衆人,宛如一枝出水的青色蓮花,在幽月之下散發着屬於它的芳香。
李洛陽有些嘶啞顫抖的道:“雲……雲公子!我該怎麼辦?”
雲公子煽着扇子,嘴角微微一笑,似乎所有人都在等他發話,他看着李洛陽道:“李翁,不必擔心。我們要保的鏢是你和你的七箱金子,他們是不敢動你一根汗毛的!”
那臺下的黑豹咧嘴哈哈一笑,“雲公子,別怪我黑豹眼拙,瞧你這小身板估計也不是什麼會功夫的人,你們玄武鏢行派出來的鏢師都已經被瘋子給打敗了,你倒是說說看,你們鏢行還有什麼能耐?”
丁崖此刻的目光也落在了雲公子身上,他倒是要看看這個年輕的公子是如何擺平臺下衆多餓狼的?
雲公子掩扇嘴角微微一笑,眼神淡定,“黑豹差爺,我自然是不會指望你的。也正如你所說,我雲某的確不會半點功夫,不過你可別忘了玄武鏢行是什麼,那可是萬無一失的鏢行,打這鏢行成立以來還從未失過鏢,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黑豹聽到這內心不由有些發毛,看着這一襲藍衫的文弱公子,只覺他的背後似有一隻凶神惡煞的老虎在窺視着所有人一般,一切只等它的食物蠢蠢欲動,它便會撲上前來咬斷他們的喉嚨撕碎他們的皮肉。不知爲何這麼一個文質彬彬的公子此刻不止在黑豹眼中如此,就連在所有人眼中都覺得他是個茹毛飲血的怪獸。當然這個怪獸也說自己本不會半點功夫,難道他是狐狸假寐?故弄玄虛?
然而云公子的話說完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動那李洛陽,雖然眼前玄武鏢行的人都摔倒在土牆下不起,但人羣中也沒有一人剛貿貿然上前去取李洛陽的性命,更沒有人去動那些金子。
一切,都突然安靜下來。
丁崖微微一笑,擡起一隻腿立在賭桌上,他忽然覺得有意思起來。這本是一場賭局,這靜默的對峙似乎也變成了兩把無形的刀劍對決,究竟誰會贏呢?雲公子似乎是在和人們賭他玄武鏢行的厲害,他是擺了個空城計呢?還是另有打算?亦或者,他還有別的方案未執行?當然此刻所有的人都有些疑惑了。
唯有丁崖明白,雲公子——是動不得的人!
可是這個道理黑豹不懂,此刻乃是絕佳的時機,倘若錯過了他豈不要遺憾終生?他哈哈一笑,順手撿起那把打鬥時掉落在地的黑豹刀道:“這黑豹刀本來就是爲我黑豹打造的嘛!哈哈哈——如今,我就用這刀來取你李洛陽的命!”
臺上雲公子沒有說話,臺下李洛陽顫抖的蜷縮在鐵箱後面,伸出雙手不停搖擺着道:“黑豹爺——您要多少?您儘管拿去便是!這些這些……全都是小老兒孝敬您的,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求黑豹爺您放我一馬!”
黑豹歪頭狠狠的衝他啐了一口,“你個狗孃養的,不把我黑豹放在眼裡,如今我就叫你見識見識我的厲害!”
黑豹說完冷冷擡頭看了看雲公子一眼,他就偏不信這個邪,不信這玄武鏢行果真那麼厲害。黑豹舉刀,一刀朝李洛陽頭上砍下,此刻一根食指長的銀針忽然從人羣中飛出,硬生生的打入黑豹粗壯的後頸上,只是輕微的聲響便深深扎入頸椎。黑豹的血還來不及流出,只聽“啊——”的一聲痛叫,倒地抽搐着死去,只有短短瞬間功夫,宛如捏死一隻蒼蠅一般快。衆人的目光不由都瞪了起來,一陣驚悚,渾身懼怕的退離刀臺的範圍。他們都擡頭看着握扇的雲公子。
雲公子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一種莫測的笑意,依舊一副平靜的樣子,哪怕此刻看到了臺下有人死了依舊是風輕雲淡。他只是扇子一揮,衝着衆人指了指,然後淡淡的道:“瞧見了吧!要殺死一個人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也只不過瞬息之間。瞬息之前,你可能還有命,瞬息之後,你可能和他一樣變成一條冰冷的屍體!”
衆人聽完都有些顫抖了,都不敢再打那李洛陽的主意,只怕到時候得了再多的金子也沒命享受。李洛陽這才拍拍身上的灰土,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重新坐回他的鐵箱子上,然後把腳搭在那些金燦燦的金子上,揚起手中煙桿,高聲吶喊着:“好——玄武鏢行,果然是天下第一鏢行!我李洛陽在此,誰還敢上來取我性命——嗯?”
臺下所有人瞧見這般陣勢哪還敢上臺?感情雲公子殺死黑豹這樣的人也只不過是這般波瀾不驚風輕雲淡不足掛齒的事情,他們這些螻蟻之命他又怎會放在眼裡?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
何人出的手?沒有人看清楚。但坐在賭桌上的丁崖卻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門外突然走進一羣人來,他們身着紅色官服,爲首之人腰插一把大刀,匆匆朝安寧坊內走來。
爲首之人拔出身上的刀,揚威着道:“京都十三門辦事,閒雜人等統統閃開!”
元武瞧見來者,不由低聲叫道:“這傢伙……不就是之前在打鐵師老五那兒接斷刀的人嗎?”
的確如元武所說,那人手中還握着那把重新接好的斷刀,元武認出的自然是他手裡的刀。老五的手藝的確不錯,雖然重新接過但不仔細查看是瞧不出斷口的,因爲元武是個賭徒,賭徒的眼力勁總是比常人要高出許多。
小刀笑了笑道:“一個不願丟棄自己刀的刀客,居然是十三門的人。”
那人看了看臺上手執扇子的雲公子道:“十三門李焱見過雲公子,沒想到這一次玄武鏢行的主人居然親自走鏢!”
雲公子衝李焱微微點了點頭道:“我還以爲只有在京城纔會見到李焱兄,沒想到在這邊陲小集也能見到你!”
二人一番寒暄之後,李焱指着地上躺着的黑豹道:“李焱此次前來是奉十三門之名追查邊陲私販人口之事,如今暗訪了數月才摸清來龍去脈,原來幕後的主腦居然是這邊陲小鎮的姚縣令,他不僅參與販賣人口,而且還走私私鹽和販賣大煙,如此十惡不赦之人實在是禍害百姓!姚縣令仗着朝廷有人撐腰便不顧王法,如今十三門查得此事準備秉公處理,便派我來打鐵集捉拿共犯黑豹一干人等!”
雲公子點點頭,從樓上走了下來,然後問李焱,“如此說來李焱兄追查黑豹已有一段時日,爲何如今才動手捉人?而且……還是一個死人?”
這雲公子話裡有話,李焱與他相識自然知道雲公子的聰明才智,於是呵呵一笑,看了看手中的刀道:“實不相瞞,我之前便在追查黑豹的時候和他動過手,此人武功雖然不差,但也絕非我十三門的對手,可是……”
丁崖聽到此,便插嘴道:“可是你遇上了逆風斬是不是?”
李焱瞧着丁崖陌生,但又奇怪他如何能夠猜到自己的事情來?一副吃驚的樣子看着丁崖道:“沒……沒錯!黑豹利用瘋瘋癲癲的逆風行,挑撥他與我決鬥,我並非逆風斬的對手,刀……還被他給劈成了兩段!”
丁崖道:“你不用驚訝,其實你這斷刀的缺口也只有逆風斬這般鋒利的刀才能造成,所以我猜測你遇到的對手是逆風行,就因爲這樣之前你並未能將黑豹捉拿歸案。”
雲公子點頭笑笑,然後看着丁崖道:“這位兄臺果然是聰明,居然能從一把刀的斷口處推測出事情的真相來,雲某佩服!”
丁崖笑笑,握拳道:“該是丁崖佩服雲公子的智慧纔對!”
李焱點點頭,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實李焱上次遇到強敵之後便去請打鐵師接好斷刀,本欲再找那黑豹卻不料他竟然被雲公子的人給殺了。我想黑豹此次定是知道十三門暗中調差他們,於是便有了大幹一票之後逃逸的心理,所以他便騙逆風行前來找玄武鏢行挑釁,而自己想從中獲利,卻沒想到雲公子的計謀略高一籌,他們還是栽在了雲公子手裡!”
丁崖點點頭,“難怪這黑豹早不對付李洛陽晚不對付李洛陽,偏偏這個時候出手,原來是狗急了想跳牆,也恰好他遇見了有些瘋癲的逆風行,否則量他有十個膽也不敢劫玄武鏢行的鏢啊!”
雲公子呵呵一笑,“丁兄,過獎了!李兄,你來晚一步。你乃刀客,卻錯過了一場刀客間的精彩較量,那逆風行果然是位厲害的人物!”
這雲公子話語赤誠,並無自誇的嫌疑,反而是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感嘆。
丁崖道:“也正因如此,雲公子才遲遲沒有動手殺逆風行?”
雲公子詫異,居然還有人能看出他的心思?不由有些敬佩起丁崖來。
跟在一旁的元武聽到這,一陣不解,摸着腦袋問:“不對啊!我看剛纔是逆風行打敗了那幾個鏢師纔對啊!”
丁崖搖搖頭道:“你剛纔有沒有看見殺死黑豹的那一針?”
元武點點頭,因爲這根塗抹劇毒的針還留在倒地而亡的黑豹頸後。
丁崖道:“你想想看倘若這針不是在黑豹出現的時候射出,而是在逆風行用盡全力抵抗六位鏢師的疊羅漢陣法時使出會如何?”
聽到這元武不覺渾身發冷,小刀道:“如此一來,逆風行後背露空必死無疑!”
丁崖點點頭,“再是厲害的高手,他也不可能躲過那追風的一擊,倘若不是雲公子手下留情,或許此刻倒在地上死去的人就是逆風行,而非黑豹了。”
聽到丁崖如此分析,衆人這才明白玄武鏢行的厲害,愈發對雲公子佩服起來。只見雲公子微微一笑,沒想到他每一次精心安排的佈局沒人能夠全盤看透,而這丁崖卻能一一看透,倘若來劫鏢的人不是逆風行而是他又該如何?
“丁兄,你的確聰明,能將雲某的佈局一一看透!”
丁崖微微一笑,“倘若丁崖沒有猜錯,那一針也是公子最後的絕招了!”
雲公子大驚,“你連這個都看出來了?唉——倘若你是敵人,我豈非命不保已?”
聽到這李焱也是一頭霧水,詫異的問:“玄武鏢行如此厲害,雲公子何以會如此說?”
雲公子微微一笑道:“其實丁兄所說非假,當時我玄武鏢行除我之外所剩就只有一人,即便他再厲害這麼多人倘若羣體而攻之,他又如何能夠抵擋?”
丁崖道:“所以丁崖才更加佩服雲公子當時的膽量,雲公子那般氣定神閒的氣勢任誰也不會知道玄武鏢行所剩只有一人,必定以爲公子還有很多的部署和更多的鏢師未出,所以他們都怕了公子,居然不敢再有所動作,其實他們也料不到你擺的是空城計,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空城計卻唬住了衆人!”
雲公子道:“哈哈,丁兄說得很對,其實那最後的一個佈防叫哨!擔任哨的只有一人,不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哨是不會出現的,因爲哨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給敵人致命的一擊,倘若一次無法擊中哨就失去了他的作用。換句話來說哨就是整個行鏢的探子,他擔任先行勘察地形環境,打探情況的重任,而他也是整個行鏢最後的一道佈防!”
聽雲公子的這番闡述各位才知雲公子的心思如此縝密,各位鏢師的位置佈局都是有所講究,竟然不是胡亂出招佈局的,他們每一個人都擔任着一個重要的角色,任何人都不會逾越,所以這麼多年來玄武鏢行走的鏢才能萬無一失,固若金湯,這些全都仰仗於雲公子的精心安排和策劃,如今這一次李洛陽的方案便讓他們大開眼界,原來其中有這麼多的奧妙。難怪劫鏢的人都一一失手,無論他是數量繁多的匪徒響馬,還是武功超強的草莽刀客。
元武道:“如此說來這哨的出手也只能有一次,倘若提前用了雖然保得一時太平但最後仍舊會失鏢?”
雲公子點點頭,然後道:“其實,我剛纔完全可以提前讓哨吹出那一針!”
丁崖道:“如果你這麼做,你就贏了,逆風行再厲害也必死無疑!但你卻沒有。”
雲公子點頭笑笑,“對,我沒有這麼做。”
丁崖道:“我想雲公子之所以不這麼做,實在是因爲逆風行!”
雲公子道:“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讓我捨不得出哨,他雖然是個瘋子,但是卻不肯賣自己的刀,剛纔李翁願意傾盡七箱黃金買他的刀他都不爲所動,他只是一個單純的想要在武功上決勝負的人,他是好的刀客,不會賣自己的刀,哪怕那是萬兩黃金!”
李焱點點頭,“刀客的刀便宛如他的命,他又怎麼會把性命出賣給別人呢?”
雲公子看着李焱手裡的斷刀道:“李兄何嘗不是如此?你當刀是自己的性命,哪怕他被折斷一千次也不會拋棄他,李兄對一把刀尚且由此重情重義,又何況是人呢?”
李焱搖頭一笑,“雲公子,你要這麼說,李焱還真是慚愧了,倘若不是這刀不如那逆風斬又怎麼會輕易被砍斷呢?”
小刀咧嘴一笑,“可即便如此你也不忍心丟棄你的斷刀啊,無論如何你都沒有拋棄它,哪怕它只是一把普通的刀!”
李焱看着小刀點點頭,這個年輕人身上的那股熱血讓李焱心中一暖,“是啊!小兄弟,身爲刀客是不會丟下自己的刀的!就如同自己的父母不會因爲孩子不如別人而將他丟棄一般!”
丁崖點點頭,然後拍拍李焱的肩膀道:“李兄,其實你不知道真正厲害的不是這刀!”
李焱不解,看着丁崖的雙眼問:“那麼,是什麼?”
丁崖道:“真正厲害的是——人!”這一次他的目光落在了雲公子的身上,他宛如一道亮麗的藍塵隕落在這荒涼的蠻荒之地,放射着萬丈光芒。他的鏢師個個武藝超羣,但他的智慧纔是真正厲害的。
李焱頓悟,原來真正厲害的不是刀,而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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