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三的三把黑豹刀一下子打響了“收刀會”的第一炮,這李洛陽收的可都是絕世好刀,他所等的也正是那些絕世的好刀。只要它是一把好刀,它就有個價錢,只要它的主人肯賣,他就有足夠的金錢支付。
“他孃的,吵着大爺雅興啦!讓開——讓開——”此刻人羣中突然涌進一幫人來,只見帶頭的是個身穿綠蟒長袍的光頭男人,脖子上掛着一串紫黑色的玉石珠子,闊腰上纏着一條紅色的布腰帶。他便是之前臥在布簾後軟榻上抽大煙的人,他的身後還跟着幾個精壯的漢子,只見他一雙黑色官靴“啪”的一聲搭在那刀臺上,瞪着一雙豹子般的眼睛瞧着坐在臺上文縐縐的李洛陽。那李洛陽瞧見來者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倒也沒有太大動作,只是冷眼抽着菸絲,斜眼瞧着他。大漢用手抹了抹油光鋥亮的腦袋,然後歪了歪脖子,故意弄出咔嚓的聲響來,嘴裡咬牙,冷冷一笑。只見他從紅色的布腰帶上掏出一隻翠綠色的鼻菸壺,從裡面倒處一些“銷魂散”來抹在左手虎口處,然後低下頭,側臉用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最後揚起頭來,一副銷魂享受的模樣。
來着正是地頭蛇黑豹,只見他一雙陰險狡詐的目光打量了那一箱箱金光閃閃的金子,然後一幅慵懶的模樣隨身倒在兩名隨從肉身搭建的人椅上,一臉不屑的模樣看着李洛陽道:“李爺,您可真是好雅興!年年都來咱們打鐵集上做買賣,如此來來去去的,也不給點酒錢,你說……我這如何向姚大人交代啊?”
李洛陽鼻息裡哼哼一聲,然後吐了口煙道:“黑豹,我看你是不是抽大煙抽得暈乎了?我李洛陽的錢你都敢收?別說是你只有小小一個縣令大人撐腰了,就算他的姑丈太尉大人也管不了我,正所謂天高皇帝遠,這官再大也壓不到我的頭上來!”
元武聽到這,不由耷拉着腮幫子,看着丁崖道:“看來這李洛陽真是很厲害,居然不把太尉大人放在眼裡。我瞧這黑豹來頭也不小,如此蠻橫,竟敢在這邊陲之地公然做不法的營生!”
丁崖道:“姚縣令的姑丈的確是太尉大人,不過按理說這李洛陽來打鐵集做生意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他早不發威晚不發威,如今才發威,似乎有些蹊蹺!”
小刀點點頭,然後看了看臺上的黑豹道:“這黑豹一身橫肉精壯,瞧他功夫不弱,這李洛陽又不懂半點功夫,如今還露了財,怕是要吃虧!”
丁崖搖頭一笑道:“你莫要小看了他,他能在這黑道白道上走動自如,自然有他的門路,否則就他這一身家當還不早就要了性命?聽說他每一次來往邊陲之地做買賣都找的是同一家鏢行!”
小刀點點頭,“難怪他如此橫了,原來他找了鏢行來保護他。”小刀聽丁崖如此說來便不由自主的朝李洛陽身邊瞧了瞧,除了那些打下手的,幾名近身的大漢個個都威武不凡,確實是走鏢行的料,不僅如此,就連樓上四角也都站着他們的人,想來有人要想動李洛陽也難。
黑豹仰頭哈哈一笑道:“李爺,您這說的是哪裡的話?我黑豹怎敢管您老要錢?您身後有小石王爺撐腰我自是知道的。如您所說,正所謂這天高皇帝遠的……咱們這邊陲小集上只怕一時人多,混亂動起手來,刀劍……無眼吶!啊——哈哈哈!”
李洛陽把金煙桿往腳下鞋底這麼一敲,揚起眉骨高聲道:“黑豹,我李洛陽的事用不着你擔心!我既然敢做收刀這檔子買賣就不怕刀劍無眼。不妨告訴你,我李洛陽做的這趟買賣可是保了鏢的,保的是我這七箱黃金和我的這顆腦袋!”說完李洛陽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然後起身往刀臺上碎了一口唾沫,揚起手裡的金菸斗高聲道:“我就不信這江湖上的人誰有這個能耐,居然能奪得了這玄武鏢行的鏢!”
玄武鏢行的名號一出,衆人不由一驚,原來這玄武鏢行的名號早已震驚江湖,據說這鏢行打的就是決不失鏢的名號!這樣的名號可是任何鏢行都不敢打的,但凡是人便會有失手的時候,就算上場比武也有個輸贏的時候,可這玄武鏢行卻偏偏不同,據說這玄武鏢行中的鏢行主人云公子可是個厲害的人物,爲何厲害?說的並不是他的功夫有多厲害,而靠的是他的腦子,他的計謀,據說很多江湖草莽,土匪響馬都曾打過玄武鏢行的主意,可是全部都失手了。找玄武鏢行託的鏢那必定就是“鐵鏢”,再說雲公子接鏢也很謹慎,沒有萬全的把握他是不會接的,但凡是接下這鏢以後,不管是死物活物,就算是來往的路線,腳程,天氣變化,他都能擬定出一個天羅地網的方案來,真真是固若金湯,無懈可擊,勢必要做到萬全。
所以難怪李洛陽敢在衆目睽睽之下亮出這七箱黃金了,他當然也不會去指望這小小的衙差能保全他的財物和性命,所以對黑豹並不禮待。
黑豹吃了一個閉門羹,手用力的在腦袋上摸了摸,怒道:“那行!李爺,可別怪黑豹我沒提醒過您,倘若您在這打鐵集上發生任何事可都跟咱們無關!”說完就起身回頭,衝着門外站着的幾個身形瘦弱的差役道:“兄弟們,咱們可以收工了啊——”
黑豹這才轉身吆喝着撤退,就只見一把賊亮亮的大刀從他腦袋邊劃過,直衝刀臺上飛去,只見那把刀正好斜插在李洛陽的腳下,刀重百斤,刀面寬大而鋒利,刀身上有一道流線型的凹紋,乃是一把疾風之刀。
一把滄桑銷魂刀,來者正是戴着斗笠的逆風行,只見他一頭亂髮披在頭上,嘴角里含着一根乾枯的草,身後陸陸續續尾隨而來二三十號散刀客,個個手腕上戴着鉚釘護腕,長得壯如蠻牛,這些人正是丁崖他們之前在集市上遇見的散刀客,此刻他們的肩膀上都搭着鋥亮的刀,一個個看好戲似的神情瞧着臺上的李洛陽。
元武瞧見此番陣勢,連忙拉了拉丁崖的衣袖道:“這個人不是之前咱們在牆角看到的瘋子嗎?”
丁崖用手摸了摸嘴角道:“他不但是個瘋子,之前還跟我在竹林裡交過手。”
小刀詫異的看着逆風行的刀,驚訝的道:“大哥,這把難道是江湖上稱爲疾風之刀的逆風斬嗎?”
丁崖點點頭。
小刀驚訝,“原來竹林裡和大哥決鬥的人是他,難怪大哥會受傷了。這個逆風行當年可算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草莽刀客,他手中的刀甚是嚇人,橫霸了整個江湖,就連我的鳳凰刀都在他之下!”
元武聽完,下巴差點掉到地上,一副詫異的神情看着小刀,小刀從不輕易服輸,就連丁崖的紅色魔焰他都要一較高下,如今竟然說這把逆風斬比鳳凰刀厲害?
他見形勢不妙,此地居然還能出現如此厲害的刀來,連忙退到人羣后頭,一副假裝鎮定,故作無事的模樣,低聲說道:“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先撤爲妙!”
小刀歪嘴冷冷一笑,“那也只是當年的事了,現在的逆風行老得都可以當我爹了,我比他年輕那麼多就不信鳳凰刀會鬥不過他手中的那把滄桑銷魂刀!”
丁崖看着小刀臉上的那副鬥志,只是微微一笑。
只見臺上李洛陽瞧了瞧那插在腳下的刀,眼睛一陣發亮,十分憐愛的用顫抖的雙手撫摸過那逆風斬的刀身,然後激動的道:“刀重一百八十二斤,千年寒鐵打造,刀背成流線型,刀身寬厚,刀鋒銳利,這……這是一把好刀啊!”
逆風行仰頭哈哈一笑,然後看了看那臺上箱子裡供着的三把黑豹刀,又轉頭衝李洛陽道:“怎麼樣?他的那三把破刀都能值個三千兩黃金,我手中的這把逆風斬可是威震江湖的刀啊!依你之見,我這把刀又值多少錢呢?”
這李洛陽果然是個刀癡,只見他十分愛惜的撫摸着那逆風斬,宛如撫摸着心愛的女子一般戀戀不捨,遲遲才擡頭道:“這乃是一把絕世之刀啊!逆風而行,天地獨一啊!這刀的價錢遠在我這七箱黃金之上啊!”
逆風行冷冷一笑,點點頭,“算你識貨!”
李洛陽見到如此好刀,渾身雞皮疙瘩都翻了起來,立馬走向那逆風行道:“俠士,這刀我買了。只要您開個價,這刀您要賣多少錢?”
逆風行嘴角冷冷一笑,然後看着李洛陽道:“好的刀客是從來都不會賣自己的刀,我也自然不會,除非……”
李洛陽聽到這着急了,忙弓身尋問:“除非什麼?”
逆風行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殺機,透過李洛陽的腦袋看了看自己插在臺上的那把逆風斬,冷冷的道:“除非——你把命給我!”
“什麼?”李洛陽嚇了一跳,原來對方不是來賣刀的,而是來買他性命的。他倉儲間正要逃開,可是剛纔激動之餘靠逆風行太近,如今根本就逃不過,而他身後僱來保護他的那些玄武鏢行的鏢師們也根本就沒有機會趕過來。
原來雲公子之前就對李洛陽叮囑過切記鏢物不能離開他們保護的範圍,所以搭刀臺的範圍必須有十個桌子寬,李洛陽收刀的時候只能在刀臺中心,這樣鬨鬧而來的人即便有要殺他的要接近他也有一定的距離,在這個安全的距離內足以讓鏢行裡的人出手保護他,可是剛纔李洛陽一個激動,居然一時忘記了雲公子對自己的叮囑,越過了這個雷池。
李洛陽性命休矣,然而站在一旁的丁崖並不急着出手,因爲他想看看傳說中的玄武鏢行到底有多厲害?那雲公子又有多聰明?是否能夠對付得了逆風行?
就在此刻,一隻竹筷快速的穿過了逆風行扯着李洛陽的手,幸虧逆風行躲避得及時,否則這根竹筷就要穿過他的手心。他此刻手心裡揪着一塊從李洛陽身上抓下來的青衣布,臉上並沒有憤怒,反而流露出一絲笑容,擡頭回敬似的看着那樓上投筷子的人,原來此人正是那藍衫公子身邊的長鬚文客。
長鬚文客臉上依舊保持客氣的神采,微微一笑,衝逆風行點了點頭。
逆風行忽然仰起頭來,哈哈一笑,然後道:“真真是有趣!這小小打鐵集上怎麼突然出現這麼多厲害的傢伙!好——我逆風行就把你們一一收拾了,我倒是要看看誰纔是最厲害的!”
此刻逆風行身後跟隨而來的散刀客們個個熱血澎湃,都激動萬分的揚起手中的刀,高聲衝他喊道:“逆風斬——天下無敵!逆風斬——天下無敵!”
逆風行本來就有些瘋瘋癲癲的,如今聽到有這麼多的人爲他高聲吶喊助威,內心越發澎湃。他自認爲自己的逆風斬天下無敵,所以之前纔會去找丁崖比試,如今他便又想找玄武鏢行鬥一鬥,看看到底誰最厲害?
小刀道:“大哥,我們要不要出手幫忙?”
丁崖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淡淡的道:“既然李洛陽找了從不失鏢的玄武鏢行來保護,我們且看看他們的能耐吧!再說,這個逆風行神志不清,根本就是一個隨時揮舞着大刀想找人比試的瘋子,這灘子渾水我們不淌也罷!”
小刀雖然不明白丁崖爲何不出手?但他也明白逆風行並不是好對付的人,既然樓上的那羣人想要插手,那姑且先看看他們的能耐再說吧。
只見此刻原本待在樓上保護藍衫公子的五人一一躍下樓來,此刻團團圍繞在了李洛陽的身邊。
李洛陽瞧見這五人站在了刀臺上,臉上這才露出笑容,又故作鎮定的坐回他的鐵箱上,笑着道:“玄武鏢行果然就是玄武鏢行,出手也比別人快些!我這錢花得不冤枉!”
聽到李洛陽如此說來,丁崖等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藍衫公子身邊的一行人並不是爲保護藍衫公子而來,反而他們真正要保護的人是刀商李洛陽。只見臺上那煽着扇子的藍衫公子依舊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任誰也想不到他竟然就是這玄武鏢行的鏢行主人,江湖中唯一一位不會武功的鏢行主人,但他的聰明才智卻是令任何一個鏢行都自愧不如的,因爲只有他敢打這萬無一失的金子招牌,任誰也沒有這番能耐。當然鏢行走鏢的時候是一個整體,不僅要有云公子聰明的智慧,也需要他手下那些個武功絕頂的鏢師配合默契才行。
當然,他的鏢師個個不凡。
按理說走鏢的總有些忌諱,是絕對不願把鏢暴露在人流嘈雜之地,可是李洛陽這趟鏢有他的特殊性,一來他不僅要保住性命和錢財,二來他是個生意人也得做生意吃飯。所以雲公子特意爲李洛陽量身設計了整趟護鏢的方案。他們選擇的是暗保,這與明保不同,行走中不喊鏢號,不報威名,只是以另一隊人馬的形勢不經意間和要保的人同行。當人們的目光都注意在不會武功的雲公子身上,自然不會想他的手下其實真正要保護的是另有其人。正所謂敵人在明,他們在暗,出手時候便快得多了。更何況,這虛虛實實之間越發讓對方摸不清情況,當然李洛陽身邊的幾個鏢師也不是吃素的,自然能替李洛陽抵擋一陣。當所有事發生的時候,周圍的狀況,敵者的行蹤等等都會在他們的掌握當中,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便是這個道理。雲公子偏偏就反其道而行之,與別的鏢行不同,也正因此李洛陽纔會下重金僱傭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