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崖拔刀便是意味着戰局開始,他出手毒辣是出了名的,如今二人心中也做提防,一心求快決勝!先出招的是吳克,這一次他揮舞着手中的手裡鉤施展出來的手法居然正是“修羅殺”。“修羅殺”共分六十一試,注重手腳的並和力,不過吳克和他師父玉筆弒的“修羅殺”不同,他更注重手上的力道,當他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手上的時候,手上使出的“修羅殺”就極其陰辣。
呼哧呼哧,吳克如同一隻長着翅膀的大鳥向他包圍而來。
小小的漁船在河中動盪,陽春三月的河水濃稠碧綠,如今被他們激起了層層漣漪,如同一朵碧綠的水中花。只見吳克手中的兩把手裡鉤齊齊向他的喉頭插去,丁崖舉刀殺過幾個來回,乾淨利落,最後橫刀一握,頂住了吳克手裡的手裡鉤。船身面積很小,站在上面的三人都不敢怎麼動彈,腳下功夫自然無法施展,這樣倒是合了吳克的意,倘若是在陸地他還得提防丁崖腳下的功夫,畢竟他的“修羅殺”已全心投入在這雙手上,下盤自然不是那麼穩當。
此刻,吳克身邊的刁翁道一直插在寬大袖口裡的手終露了出來,只見他的手裡揣着一隻鞭子,那鞭子的鞭杆足有三尺長,全身漆黑,鞭子一節一節的,宛如蜈蚣除去四肢的身體,讓人瞧了有些嚇人,然而最爲嚇人的是那鞭子上面居然還抹了劇毒,之所以一直被他藏在袖管裡是怕被旁人碰到不幸中招,而他用鞭的手上長滿了嚇人的紅疹,可見他的身體已經煉就出了對此毒性的抗體。刁翁道爲了讓自己的身體對此劇毒有所抗體,居然用針扎破手上皮肉,將少量的毒性引入體內,長年累月這般居然修煉出了以可以抗拒此毒的抗體。
丁崖心想此人果然是個狠角色。只見此刻吳克的手裡鉤似乎已經緊緊瑣住了他手中的紅色魔焰,而刁翁道手中的黑鞭也已經向他甩了過來,丁崖連忙旋轉手中刀柄,從吳克手裡鉤中抽出刀柄,飛身躍開二人,跳到船頭。此刻的丁崖倘若要想躲開刁翁道手裡的黑鞭就得躍到更爲寬闊的地方,不過如此一來刁翁道出鞭的時候就不會顧及到吳克的存在,這樣一來反而讓他得以施展自如。想到這丁崖已揮刀直攻二人,就這般三人在這狹小的船上來回打鬥。數十餘招過去刁翁道突然甩出致命的一鞭,看準時機向丁崖腦門打去。此刻,丁崖要對付的不僅一人,心想已然躲不過刁翁道的那一鞭子了,他雙手一揮,只見紅色魔焰刀身上泛着淡淡幽紅光芒,“啪——”的一聲已經震破了那艘小船,二人立馬追着一身黑衣的丁崖躍上橋上。
此刻梅臥雨等在橋上已經出手,只聽梅臥雨手中紙扇唰的打開,紅光一閃,只見紙扇裡面包藏着的“梅扇疊雨”已經紛亂的向丁崖臉上打來,衆人心想丁崖必死無疑,梅二爺手中的“梅扇疊雨”在此緊要關頭髮出,丁崖落身還未穩定,又如何能夠運氣再度飛身?
薄如梅花瓣一般的紅色鐵皮紛紛打向了丁崖,衆人屏住呼吸,只等那些鐵皮劃過他的肉體,然而令人失望的事還是再次發生,失望之餘,更多的還是驚訝,丁崖翻身往後連躍三下,最終起身如展翅飛鵬一般縱上了天空。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他刀中捲過的一枚紅色鐵皮已如梅花一般飛向了四人,只聽吳克一聲大叫,一雙眼珠瞪得老大。
三人連忙朝吳克看去,見他伸出握着手裡鉤的手去摸他的脖子,他的喉頭插着一枚紅色的鐵皮,然而他喉頭上流出的血卻是綠色的,如同紅瓤四周翠綠色的葉子。痛讓吳克全身發麻,不過他還來不及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就已經側身一頭栽倒在了地上。任誰也想不到丁崖竟能在此危急時刻借“梅扇疊雨”殺死玉筆弒的高徒。
刁翁道詫異的看着梅臥雨道:“梅二爺,你的暗器裡抹了劇毒?!”
誰都知道梅臥雨的“梅扇疊雨”以風雅著稱,暗器上也從不喂毒,不過這次他不僅餵了劇毒,而且還是見血封侯的致命毒藥。衆人心中一顫,可見當年那個叱吒風雲的丁大少果然令人畏懼,不僅梅臥雨對他下手的時候要使用毒藥,就連玉筆弒的高徒也死在了他的手下。
然而刁翁道還是不相信這丁崖真如他們所說的那般厲害,他早已不在江湖中闖蕩多年,這江湖如今也不再是他丁大少的了。他晃了晃手中的黑鞭,看着一旁始終沉默不語的新人道:“冷,你該出手了!”
冷瞧了瞧梅臥雨和“塞北老翁”,然後點了點頭,從後背拔出一把森冷的刀來。丁崖一瞧這把刀心就頓時停住了跳動,這把叫滄瀾刀,滄瀾刀也是名列霸刀盟之位的神刀,剛纔刀未出鞘,丁崖並未識得對方身份,如今此刀出現,便是要向丁崖挑戰。
滄瀾刀來者不善,那叫冷的新人一雙眉頭鎖得好緊,已是百分百的進入戰鬥,他早已在一旁暗暗觀察丁崖的出刀,在尋找他出刀時候的破綻。他知道丁崖手中的這把紅色魔焰威力十足,不過刀雖然厲害但用刀的是人,但凡是人就有人該有的特質,只是瞧這些破綻何時露出罷了。
原來“塞北老翁”之前左右耍鞭不近身攻戰,只是爲了給冷觀察丁崖出刀時的動作,他們的一切鋪墊只爲了滄瀾刀的出手。梅臥雨瞧了瞧冷,冷的身上有股拒人於千里的氣息,在他身邊杵着不免也能感受得到,不僅如此,他甚至能感受得到他拔刀時那種緩慢的冷厲感。
冷拔刀的時候動作很慢,和別的人不同,刀身掠過刀鞘發出咯咯的聲音,他聽着那聲音似乎是一種享受,然而在旁人聽來卻是一種折磨。他手上的動作緩慢,握刀的動作卻極其偏執。這人有點像小刀,不過他是冷,沒有溫度,也不熱情,更加不會開玩笑!而他手中的滄瀾刀也更加不會開玩笑!
丁崖始終站在那兒,他不準備主動出招,因爲他尚且沒有和冷過過招,一個刀客在不瞭解對方的時候就貿貿然的出手只會提前送命。他不知道冷的刀法,更加不瞭解滄瀾刀的特質,不過如水一般冰冷的滄瀾刀一定是厲害的。
冷拔刀的動作緩慢,可是他出刀的手法卻不慢,甚至洶涌得有些嚇人,如此全情投入,毫不顧慮什麼。
漫崛滄瀾,排山倒海。
丁崖瞧着他手裡的刀,連忙退去幾步,他知道來者很猛,倘若不能比對方的氣勢更強唯有退避,顯然冷已經掌握到丁崖出刀時候的弱點,毫不猶豫的攻向了他。
丁崖出刀的時候喜歡看着對方的眼神,他總是從對方的眼神中窺探到對法下一步如何,這是他用刀時候的習慣,他看對方的時候也在提醒對方,他可以一刀殺了他,這樣對方使出的每一招都有自保的顧慮,甚至會爲自己留一條後路,所以他很快就會知道對方下一步出的招是進是退。不過冷不會,要麼死,要麼生。
丁崖瞧得出冷仗着自己的優勢在攻擊自己,冷的刀法凌厲,身手矯捷,不過有着偏執的喜好,側身劈刀是他的最愛,這一點可以看出他傾盡全力,準備速戰,畢竟戰得越久,越有可能讓對方摸清自己出刀時候的模式和習性。丁崖和冷不同,丁崖出刀的時候沒有過爲固定的模式,不偏執任何手法,隨性舒展,而滄瀾刀如果要施展出其威力就必須全身投入,要麼直面猛撲對手,要麼側身卷濤而下,猶如大海的洶涌澎湃一般,而刀的關鍵在就在於全力而下。
二人舉刀對決數招,丁崖以退對敵,他從冷的眼神中看不到什麼,冷的眼神宛如盲眼,似乎只是在用耳朵聽刀,他不用眼神來注視對手舞刀時候的動作,所以,也不會從他的眼神中看到閃避抑或攻擊。
刁翁道見滄瀾刀的氣勢越來越勝,不由冷冷一笑,看着一旁的梅臥雨道:“看來霸刀盟排位是有必要的,你瞧冷的滄瀾刀已更勝於丁崖的紅色魔焰!”
梅臥雨始終沒有笑意,因爲他笑不起來,如果滄瀾刀輸了,那麼他的命必定也就沒了。丁崖說得出做得到,當年的丁崖殺人從不猶豫,冷血無情,甚至殘酷毒辣。他只是在等,等待一場他預期該有的勝利。
忽然,丁崖嘴角露出一絲難以查閱得到的笑容,冷漠卻又似嘲笑,不過在梅臥雨看來,這笑容實在是熟悉不過,殺人前的笑容,模棱兩可似是而非的笑容。果然,丁崖在冷再度舉刀飛身側臥的時候突然隨手甩出了紅色魔焰,只見那紅色魔焰掠過滄瀾刀形成的藍色氣波直打向了冷的腰部,腰是人凝聚全身力氣最重要的位置,而滄瀾刀起的時候冷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都由腰來連接,然後再把腰上的力量藉助側臥的體重施向雙手,雙手舉刀狂猛的砍向對方,這樣纔會有驚濤駭浪之勢。可是就在他的刀砍向丁崖胸前的時候,他腰上的力氣也被襲來的紅色魔焰刀柄重重打中,渾身上下一股凝聚好的力量頓時被泄下,啪嗒一聲,人已經被遠遠甩了出去,翻滾兩下,要想站起都難。
紅色魔焰自丁崖手中脫出直擊冷的腰,冷此刻的下半身已然癱瘓,渾身脊柱僵冷,用手支撐着爬起看着丁崖。
丁崖冷冷的道:“我看你這輩子再也使不了滄瀾刀了!”
冷咬緊的牙齒裡流出了血絲,他痛得渾身直打哆嗦,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自顧自的爬過去抓他落在一旁的滄瀾刀。身爲一個刀客,冷有冷自己的氣節,他還活着,他不能扔掉他手中的刀。刀就是他唯一的武器,失去了刀他就得死。
丁崖朝他走過去,本想彎腰替他把刀撿起來,不過他沒有。他看着那水面倒影的薔薇花不由嘆息,江湖本就是這樣殘酷無情,他又葬送了一個大好青年的前途,或許冷還想讓滄瀾刀擠身霸刀盟前列,可惜他的夢已經斷了。然而當年的丁崖又何曾不是如此?冒着生死一路殺入霸刀盟的排行,他手中的紅色魔焰不單單是把令人聞風喪膽的魔刀,更是因爲用刀的這個人一路把它推進了一個頂峰,然而這個過程也是漫長的,他必須爲此而犧牲太多,現在他沒有死只不過是比冷幸運一點,當年他打敗了無數的刀客,每一場戰局都有可能葬送掉自己的性命。身爲刀客就是這樣的,爲了手中的刀不斷的往上爬,從沒有後路可退,既然選擇了手中的刀,就只有註定無怨無悔。
他轉頭看向了一旁的梅臥雨,梅臥雨眉頭跳動,此刻他手中的紙扇再儒雅也沒有用,江湖上的血殺不是風雅怡情的詩賦,它只有生,或者死。
“梅二爺,你本不該來。你喜好附庸風雅,爲何偏要在這風雅之中做文章?我心想這真正的江湖是一點都不風雅的,也一點都風雅不起來!即便你揮舞‘梅扇疊雨’時的動作有多優雅!”
聽到丁崖這麼說,站在一旁的刁翁道也不由退了退,他一直都不知道丁崖到底有多令人感到畏懼,這個後生小輩曾在江南一帶呼風喚雨,所作所爲令人聞風喪膽,如今他實在是知道丁崖的厲害,他的手段如此殘忍,他的紅色魔焰也令人聞風喪膽。
梅臥雨握着紙扇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不過他還是保持着一個熟悉的姿勢,那是使出“梅扇疊雨”的姿勢,他的“梅扇疊雨”是否能保住他的性命?
不過出人意外的是丁崖這次沒有出手對付梅臥雨,他轉身去撿他的紅色魔焰。
梅臥雨瞧着他的背影,心裡的念頭飛上了九霄,他在想自己是否應該此刻出手對付丁崖?丁崖爲何沒有直接取自己的性命?如果是當年的丁崖那便是說到做到,不過這麼多年了他還會不會和從前一樣?人是會變的,也許這次他會放過自己。此刻梅臥雨才突然間意識到一個**煩,此生以來最大的麻煩,丁崖把這個要命的難題交給了他,他的命此刻豈不正如掌握在自己手裡一樣?
梅臥雨心驚肉跳的想了一會兒,此刻他的腦海思緒一片紊亂,就連一旁看着他的刁翁道都有些着急,他皺着眉頭示意梅臥雨儘快做出決定。然而撿刀並不需要多大會兒功夫,丁崖此刻已經彎腰撿起了他的紅色魔焰。
刀在他的手中,梅臥雨腦海一陣混亂,此刻着急萬分,然而手卻失了控的使出了“梅扇疊雨”,那些餵了劇毒的紅色鐵片,形如漫天梅花一般快速飛舞向了丁崖。不過這一次也許是梅臥雨一生以來使出“梅扇疊雨”最差勁的一次,刁翁道也已注意到梅臥雨在這生死關頭失去了主張,一時間無法做出決定,使出“梅扇疊雨”的時候也是猶豫不決,鐵片的發射竟然虛了不少。
丁崖轉過身來隨之而出的是紅色魔焰紅色的氣波,刀刃的形影如同半彎的月亮,唰的斬斷了梅臥雨的腰。而那些紛飛而來的紅色鐵片也被刀波震到四周,濺落一地飛紅。
梅臥雨還是死在了丁崖的手下,他說過梅臥雨如果輸了他會要他的命,他只不過兌現承諾要了他的命罷了,然而這種心裡懸念的折磨遠比直截了當的要了他的命要強。
給對手希望又夾雜着絕望,如此狠毒,豈不是比江湖中任何一把刀都要厲害?
江湖就是這麼奇怪法,很多人都以爲自己能殺死丁崖,可是最終丁崖都沒有被他們殺死。
刁翁道看着梅臥雨此刻的屍體不由渾身顫抖,他的手緊緊的握住他手中的黑鞭,活了這麼一把年紀居然被一個後輩嚇得夠嗆,他此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入備戰狀態。
不知爲何刁翁道居然鬼使神差的說出一句話來,這句話一出幾乎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你……你沒說過要殺我!”
丁崖臉上似乎有着一絲察覺不到的笑容,不過那笑容是在眼睛裡的,“是的,我沒有說過。”
刁翁道此刻羞愧得想要自己殺死自己,自己這麼說不是在向他求饒嗎?相比他之前種種對丁崖的不屑,此刻自己的所作所爲實在是令自己都感羞愧!不過江湖就是這樣,再強悍的漢子也只有一條命,比起面子問題性命似乎更爲重要。刁翁道也是極爲聰明的人,丁崖在殺梅臥雨之前沒有殺冷,那麼他對冷的決定自然是放過,他連忙跑過去扶起在地上掙扎的冷,背起他就走,他知道丁崖既然放過了冷就不會殺冷,這樣一來他就不可能在背後出手,當然他最害怕的是聽到丁崖的答案,無論他的答案是什麼刁翁道此刻死都不願意去聽。
風輕輕掠過垂柳,垂柳纖柔的柳絲仍舊輕柔的垂蕩着,如同一簾綠紗,一片白茫茫的柳絮紛飛而落,一切又都平靜下來。看着地上梅臥雨的屍體,丁崖走上前來拾起梅臥雨落在一旁的紙扇,緩緩打開之後輕輕擱在梅臥雨的臉上,然後起身離開。
那是一把黃色扇面的梅花圖,梅花紅豔,卻悽如秋風,和梅臥雨身上灑落的血跡斑斑相互輝映。梅臥雨倘若未死,也無法想象自己的死相竟會如此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