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城隍、丁崖、小刀三人穿過碎葉城的空曠街道,一路奔向了城門的最高處。碎葉城是個城中城,在三人經過第三道城門磚瓦的時候烈城隍突然叫住他們,丁崖、小刀二人低頭看去,只見離城門不遠的地方有一片蔥翠的草坪。
“有何不妥?”丁崖不解,看着烈城隍問。
烈城隍用手指了指那塊草地道:“有沒有聞到一股異常的幽香?”
小刀俯身趴在地上嗅了嗅道:“好像是從這片草地上散發出來的。”
丁崖不解,“此草居然散發奇異幽香,難道有什麼古怪不成?”說完取下腰間的刀,蹲下身,用刀尖慢慢將那草地之下的土壤撬起。直到這時三人頓時一陣愕然,原來那些草是寄生在屍體上的毒草,看來它所散發出來的詭異幽香也是有毒的。
小刀不解,連忙用手臂掩住口鼻,道:“這些草爲何如此怪異?難道這也是藍月河佈下的陷阱?”
烈城隍道:“藍月河竟然以屍養毒,看來這地下埋葬着的就是擅闖碎葉城的人。”
丁崖道:“這藍月河如此詭異,我就去與她會一會,看看她除了這些毒草、繡花針之外還能有何能耐?”
烈城隍冷冷一笑道:“你可千萬不要小看了她……”說着又看了看丁崖腰間的紅色魔焰道:“雖然你身上有紅色魔焰,不過它也萬萬不是藍月河的對手!”
小刀冷冷一笑道:“我就不信那藍月河能有如此厲害!大哥,就憑你我兄弟二人手中的寶刀,再加上鎖魂刀的威力,難道還會怕那個妖女不成?”
烈城隍搖搖頭道:“可惜……鎖魂刀被藍月河給偷走了,鎖魂刀是藍月河唯一克星,倘若她這次換心成功,只怕鎖魂刀也會毀滅一旦!”
“烈城隍,難道你有什麼不能告訴我們的嗎?爲什麼你執意要追殺藍月河?而藍月河爲何要偷走你的鎖魂刀?”
烈城隍冷冷一笑,然後對丁崖道:“這件事,你無需知道。”
看着烈城隍冷漠的回答,小刀搖頭不解,對丁崖道:“大哥,有些人自視甚高,看來我們不適合同她一路,我們自己去找藍月河好了!”
丁崖對這個所謂的烈老大依舊抱有戒心,心想小刀之言也不無道理。於是雙手環繞在胸前,看着烈城隍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各自去找藍月河好了。不過我有言在先,等你找回了鎖魂刀我一定會和你一決高下,我想真正看看傳說中的鎖魂刀到底有多厲害!”
烈城隍搖頭嘆息道:“既然如此,那好吧。”說完她轉身獨自離開。
丁崖看着烈城隍孤單而去的身影,對小刀道:“看來她也是個孤僻之人,孤僻之人生性都是如此冷傲嗎?呵呵!”
小刀眯眼笑笑,“大哥,我覺得她和你很像!”
“哦?”
“難道你不覺得嗎?”
丁崖搖頭笑笑,然後問小刀,“你想到了如何過這死屍草的方法了嗎?”
小刀道:“大哥,你這麼快就替這草取了名字啊!而且還是一個嚇人的名字!既然我們走不過去,爲何不飛過去呢?”
丁崖道:“好法子,那就飛過去!”
說完,二人施展起輕功,飛身掠過那草坪,破風踏浪而去。等他二人立於城牆之上,只見眼前的碎葉城已是另一個模樣,遠處的碎葉城隱藏在一陣濃霧之中,雖然看不清城之全貌,但是身旁廣闊的視野還是令二人驚住了,這空城居然如此之大。倘若不是因爲有這三百年的傳說縈繞於此,或許本該是個繁華的市井之地。
“呵,大哥,咱們的‘老朋友’來迎接咱們了!”小刀咧嘴一笑,只見他手指之處站着一個魁梧身材的高大漢子,此人便是那霍雲。
霍雲?丁崖心中詫異,但見霍雲身上並無配備兵器,只是站在那兒迎接他們。
“我們又見面了!”丁崖道。
霍雲搖搖頭道:“我們本不該再見面!或許很快我又要把你們的屍體埋葬在草下。”
丁崖搖頭道;“我可不想知道自己身上長出草來是什麼滋味,但我可以告訴你,藍月河我非殺不可!”
霍雲道:“爲何?她與你無怨無仇。”
丁崖道:“她不該擄走月何痕,更不該拿走她的心!”
霍雲道:“人人都只爲了活着,藍月河也不例外。”
丁崖揮刀指向他道:“那好,就帶我們去見她!”
霍雲的雙眼突然發出蒼白的光芒,詭異的哈哈一笑道:“你們是殺不了她的……”
小刀飛身跳下城牆,走到霍雲身邊,拔出身上鳳凰刀道:“那好,我就讓你嚐嚐‘鳳凰’的厲害!”
霍雲搖搖頭道:“藍月河這輩子只怕鎖魂刀……很快她就連鎖魂刀也不用怕了!”
丁崖冷峻的看着霍雲,然後冷冷的道:“帶我們去見藍月河,你不是我們的對手。”
霍雲道:“我不是,但他是!”
話才說完,霍雲就以矯捷的身法從小刀身邊閃開,還沒等二人反應過來,一團黑色的雲霧已經快速向他們壓制過來。只見眼前黑色雲霧之中站着一個身着黑色鎧甲的男人,他的一隻手緊緊的握着一把烏黑的刀,那是一把邪惡的刀,人稱——鬼頭斬。
“蕭清遠?!”
丁崖、小刀二人異口同聲的叫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前來迎戰的居然會是這個已死之人。
霍雲魁梧的身軀站在一旁,冷冷的道:“錯,他此刻已經不是蕭清遠了,他只是一個傀儡,姑娘手中的殺人工具。你們現在要對付的是一具死屍,他沒有知覺卻擁有強大的力量,因爲他是屍魂!”
小刀詫異的看着霍雲,又看了看向他們走來的蕭清遠道:“管他是什麼東西,總之我小刀是不會怕他的!”小刀說完,已經拔出了他的刀。“鳳凰”突然發出慘烈的鳴叫,然後以火光一般的速度直指向蕭清遠。
小刀知道面對恐懼的時候最直截了當的方法就是迎面而上。
蕭清遠一頭亂髮隨風吹過,突然露出額前的一對眼瞳來,那是一雙漆黑如夜的眼瞳,比常人的眼瞳還要大出許多,似乎充滿了一絲絲哀愁,但更多的是絕望。他突然咧嘴一笑,然後起步高高跳起,飛身揮刀直攻向小刀,乾淨利落,沒有一絲遲疑,因爲他本是具沒有思想的屍體,他不會過多的猶豫下一步該出什麼招,進退如何。成爲屍魂的屍體,只能淪陷於萬劫不復的深淵,或許蕭殘陽此生都無法想到他的兒子居然會變成屍魂這麼可憐。
小刀大叫着,弓身躲過那一刀,然後側身躍起,騰空靠近蕭清遠,看着他自以爲是的邪惡力量,嘲笑道:“真是可悲!”
小刀的那一刀砍進了蕭清遠的左肩胛,刀已經穿破黑色鎧甲深深沒入肌骨。丁崖的雙眼突然睜得好大,一種莫名的恐懼震撼着他,他的心臟在身體裡劇烈的跳動,曾幾何時,他也似這惡魔一般生死無知覺,他也嘗試過那種成爲傀儡的感覺,不過那種感覺比此刻的蕭清遠更痛苦,因爲蕭清遠只剩下一具肉體,而他的心靈卻要與之糾結,看着自己無法自控的殺戮,他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做害怕,此生以來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此。擁有了強大的能力卻要成爲一具行屍走肉,這是丁崖最不願意的事情,他寧願自己只是個平凡的人,也不要被別人控制。
蕭清遠突然咯吱一聲轉過頭來看着身邊的小刀,小刀的刀還在他的左肩胛上,沒入深深的一刀,但蕭清遠蒼白的臉上並無任何痛楚,他反而咧嘴發出詭異的獰笑,他握在手中的鬼頭斬突然在他的手中轉動,只見他揮刀一刀砍向了小刀。小刀大叫不妙,他知道這一刀倘若砍在身上,自己非得痛死不可,他可不是屍魂,他還知道何爲痛楚。只見他連忙雙手拔刀,飛身倒退。不過蕭清遠沒有給他退去的餘地,只見成爲屍魂的他以近乎鬼魅般的速度奔向了小刀的身後,然後舉刀砍向了正在急速倒退的小刀,面目猙獰好不嚇人!
小刀突然閉上了眼睛,他從未想過屍魂的力量會如此可怕,對手已經超出常人的能力,或許這一刀他非得挨不可。
就在此時,丁崖飛身過來,舉起紅色魔焰攻向了小刀身後的蕭清遠,高聲大叫:“小刀,臥倒!”
小刀眼前一片黑暗,突然彎腰趴倒,與此同時藉助原本倒退的慣性已經從蕭清遠襠下滑了過去,而正面與蕭清遠爲敵的取而代之正是丁崖。丁崖舉刀砍向了鬼頭斬,兩把刀相互碰撞,擦磨出火石之光。鬼頭斬發出詭異的嘶鳴,一股黑色的煙霧隨着丁崖的刀爬上了丁崖的手臂,丁崖揮手一震,那刀柄上的紅色寶石突然發出燦爛奪目的紅色光芒,妖嬈的,烈性的,以一種近乎霸道的勢頭直逼向蕭清遠手中的鬼頭斬。那黑色的煙霧被紅色的氣流破開,然後消散,與此同時,紅色的氣流快速爬上了蕭清遠的手臂,然後蔓延到他的雙眼上。
“大哥,我來助你!”小刀說完已舉起手中“鳳凰”,“啪”的一聲朝蕭清遠的腦袋砍去。
那刀刃沒入蕭清遠的腦袋,只見他的腦袋此刻像是被破開的西瓜。不過蕭清遠並沒有死,因爲他本已死。只見小刀抽回手中“鳳凰”,蕭清遠破開的腦袋突然冒出黑壓壓的墨氣縈繞在他的頭上,他歪着腦袋嘲笑着二人,即便這個肉身再怎麼被摧殘,他依舊毫無知覺,因爲他是屍體。
二人詫異的看着眼前的屍魂蕭清遠,只見一旁的霍雲哈哈大笑着說:“這就是姑娘贈予的力量,他不僅僅是一具屍魂,而且還是一具屍身不毀的屍魂!丁崖,我看你們要如何對付?你們就算再厲害也終究會筋疲力盡而死,更何況他的手中還有鬼頭斬,就算你們手中的刀有多厲害,此刻都對付不了這具屍魂的!”霍雲說完哈哈一笑,飛身離開。
小刀怒道:“藍月河真是可怕!她居然賦予了蕭清遠這麼強大的力量!大哥,我們該如何對付?”
丁崖道:“霍雲說得沒錯,再這樣下去我們會被累死……不過屍魂是沒有思想的,我們想辦法引他入局,先困住他再說!”
小刀突然靈機一動道:“大哥,還記得那些死屍草嗎?不知道死屍草對這具屍體會不會有用?”
二人相互看了看對方,心中已有共識,便都飛身躍上城牆,引那具屍魂前去死屍草中。
話說烈城隍別過丁崖小刀二人,便匆匆去找藍月河,雖然她此刻手中沒有鎖魂刀但藍月河仍舊顧忌她的“鎖魂幻影”,如此說來她還沒有換心成功纔對。
一間狹小的囚牢內,一個紫衣女子頭裹着一條紫色的輕紗,紗輕柔如水榭蓋過她烏黑的髮髻,由一隻游龍彎月簪將輕紗插在髮髻間,再從她高挽的髮髻上垂下遮住她蒼白的面容,額前一側的長髮低落的垂在胸前。她的雙眼微微眯起,注目着透過囚牢天窗照射進來的絲絲光暈,輕塵微微飛揚,穿梭在光暈之中。
突然一個黑色的身影走了進來,身影悄無聲息,月何痕根本不知道她是何時走到自己面前的。她的雙眼發愣,盯着對方那雙幽怨的藍瞳看。
“你是何人?”月何痕詫異的問着對方。
那女子便是藍月河,此刻她一身藍色的衣裙,幽怨的雙眸看着她,然後幽幽的道:“明月何處尋?明月本就是沒有痕跡的東西,爲何這世上還有那麼多人會記掛?”
月何痕大怒:“你爲什麼要把我抓來這兒?這兒又是什麼地方?你究竟是何人?”
藍月河嘴角微微一笑,然後伸出手揭開月何痕臉上的紫色輕紗,只見她用手指輕柔的撫摸着月何痕憔悴的臉頰,幾近癡迷的看着月何痕,幽幽道:“人類真是可悲……你內心有那麼多的痛苦,爲何不讓我來爲你解決?”
月何痕突然渾身顫抖,藍月河的手指是冰冷的,她的指尖沒有一絲溫度,她的身上只有脂粉的慘淡味道,她本如一具死屍。
藍月河突然看着她呵呵一笑,然後揮舞着一隻衣袖,只見衣袖內突然飛出一隻紫色的蝴蝶,她便是千千派去追蹤月何痕的紫蝶,此刻這小東西翩翩飛舞,縈繞在藍月河的臉頰邊,然後溫順的停留在她的肩頭。
月何痕詫異的看着眼前妖魅詭異的藍月河,顫抖的搖頭,她用這一輩子的時間都無法相信此刻眼前所見的事物,彷彿自己已經身處阿鼻地獄,而這眼前的便是鬼魅妖魔。
“這個世上也只有你的心才最適合我!我找它已經找得太久了……”藍月河的手突然離開了月何痕的臉頰,然後笑着說。
月何痕顫抖的搖頭大叫:“你瘋了,你這個瘋子……”
藍月河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然後看着月何痕道:“這麼美的人卻在這個人間活着等死,這豈不是件很殘忍的事情?來吧,你的煩惱和痛苦讓我來替你一一解決,只要你把心給我,你就解脫了!”
月何痕詫異的搖着頭道:“你在說什麼?我爲什麼要把心給你?”
藍月河認真的看着她道:“因爲,我需要你的心,這樣我才能活下去,真真正正的活下去啊!”
月何痕聽完,突然垂下臉頰,只見黑色的陰影遮蓋在她的一側面頰上,她突然癡癡的道:“活下去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藍月河詫異的看着她,然後道:“活下去當然重要,這三百年來我所做之事無非便是爲了活下去。”
月何痕道:“這個世間如此冰冷,和我夢想的並不一樣,如果活下去對你來說如此重要,你可知道活着還有些事比活着本身更重要,一旦破滅,便只剩下永無止境的麻木和心絕。既然如此,那便把我的心送給你,如果你能給它溫暖。”
藍月河一陣詫異,她原本以爲她會哭喊,會求救,會和她之前殺死過的所有人一樣充滿恐懼,不過月何痕沒有,此刻她似乎出奇的內心平靜。藍月河伸手去觸摸她的胸口,她的心已是冷的,這個世界上並無可以溫暖它的事物。
此刻她突然懂得月何痕爲何會這麼說,倘若一顆心死了,那麼她活在這個世界上只是一種痛苦,無盡的折磨。
“好吧,讓我來替你溫暖這顆心,把它交給我。”藍月河說完揮手襲向了月何痕的胸口,月何痕擡頭,雙眼無神的看着此刻的藍月河,她那雙幽怨的眼瞳此刻散發出無盡的藍色光芒,充滿了慾望和血腥。月何痕感覺自己的心臟正在一點點從自己身體裡脫離而去,最後連它都要背叛自己。
這一生,終於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