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織夜的臉,此刻他已渾身溼透,全身虛脫,他擡頭看着眼前的紅衣女子,一片凌亂的陽光透過樹葉鋪灑在她的身上,隔着樹葉重疊的陰影,露出如花的容顏。她朝他走來,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探了探脈搏,然後伸手點住他身上的幾處穴位,道:“你身上負了傷,剛纔又中了唐門的毒霧!”
唐門的毒藥獨步天下,除了唐門的人乃是無人能解的,然而此刻從她口中說來卻也不過只是尋常毒藥那般簡單,不過織夜此刻心想自己已然命不久矣,就算是中了唐門的毒也無所謂了。他竟然微微一笑道:“傳說中的鎖魂刀終於出現了,真沒想到它的主人竟然是個女人!”
烈城隍一愣,然後也微微一笑道:“無論是男是女,能救你的命便成!”
織夜喉嚨發乾,嚥了一口唾沫,艱難的站了起來,護住胸前的傷口道:“多謝姑娘搭救之恩!”
烈城隍收回鎖魂刀道:“你該謝謝丁崖。倘若不是聽到你說起他,我也不會救你!”
織夜若有所思,不由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請問姑娘怎麼稱呼?”
烈城隍道:“在下烈城隍。”
“原來如此,多謝烈姑娘救命之恩!”
“你身上的傷不輕,幸虧巫小鵬袖箭沒有喂毒。他爲何追殺你?”
織夜這纔想起自己並未告訴烈城隍自己是誰,他道:“在下織夜。”
“殺手織夜?!”烈城隍聽到織夜報上姓名也覺大吃一驚,她道:“聽聞殺手織夜的黑夜流星斬乃是把極其厲害的刀,可是你如何能輕易栽在了唐門門主手裡?”
巫小鵬並非不厲害,只是按照殺手織夜的功夫也不至於會輕易敗下。
織夜道:“我受人之命前去刺殺一人,結果我沒能殺成,後來僱主便派來唐門門主追殺於我。”
“那你手中的刀呢?”
“我原本準備離開此地,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去見一個人……”說到這,織夜有些沙啞的嗓音頓了頓,然後道:“去的時候我沒帶黑夜流星斬。”
烈城隍搖搖頭道:“爲何你沒帶刀去?”
織夜道:“她是一個女人,而且不會武功。刀乃是兇器,我怕嚇着了她……就在去往的途中我遭到了唐門的追殺,便一路逃亡。”
“那你回頭去取你的刀了嗎?”
“沒有,我用了一夜的時間帶他們兜兜轉轉,終於擺脫了唐門的追殺。之後我去找了我想見的人,等我再回客棧的時候刀已經不在了,我知道他們取走了黑夜流星斬!”
“爲了一個女人你竟然丟失了你的刀,實在不值。不過如此看來那女人在你心中的地位一定很重,你們認識了多久?”
“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烈城隍搖頭嘆息,一面之緣就能讓殺手放下他的刀而去,那定是位極能令人心動的女子。
“好吧,我先帶你去找我朋友醫治,之後再想辦法找回你的刀!”
織夜雖然對自己能活下去不抱太大希望,畢竟中了唐門的毒如果得不到唐門的解藥自己也是必死無疑,可是既然烈城隍如此信心滿滿他不如隨她去看看。織夜點點頭,只見烈城隍上前扶住他的手臂,稍微一運力二人就縱上了樹梢。織夜本以爲身爲殺手他的輕功已算出神入化,而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姑娘腳下功夫卻比自己還要略高一籌,心想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本以爲黑夜流星斬是無敵的刀,可是還是輸給了丁崖的紅色魔焰,然而紅色魔焰刀口上的缺口卻又是這鎖魂刀造成的,卻不料如今這兩把刀的主人他都有緣得見,心中不由有些許感慨。
二人身形如風,才走不遠,丁崖就帶着花舞魅趕到林中,只見此刻地上躺着一人,而他們身後隨之跟進來的唐門弟子也瞧見了此人。
那人一身黑衣,已身首異處,頭顱滾在一邊,看不清面容。
叢間蟋蟀細碎低鳴,凌亂的光線灑落一地。花舞魅突然覺得心頭一陣涼,用沙啞的嗓音顫抖的道:“他……他死啦!”
花舞魅口中所說的他自然是織夜,她以爲那伏在地上的斷頭屍是織夜。丁崖皺了皺眉頭朝屍體走去,只見他走到頭顱的另一側瞧了瞧,突然瞪大了一雙眼睛,不可置信的瞧着失魂落魄的花舞魅道:“他,不是織夜。”
花舞魅聽完不由心中一喜,然後問他:“那……那他是誰?”
丁崖沒有作答,只是用手輕輕推了推那顆腦袋,那腦袋的面咕嘟一轉,衆人不由均是一嚇,此人竟然是唐門門主巫小鵬。
跟隨前來的唐門弟子都不由大叫:“門主——”在他們心裡萬萬沒有想到死了的人居然是巫小鵬,而之前他們才聽到巫小鵬得手的哨聲,怎麼一下子的功夫就有了變故?
只見那些弟子們早已被嚇住,卻不得不承認那的確是巫小鵬的腦袋,只見那腦袋上的眼珠子還瞪得老大,似乎是發生了什麼無法置信的事情一般,到底是什麼令他如此驚恐?
花舞魅道:“會不會是織夜的黑夜流星斬?”
丁崖瞧了瞧屍體斷口處,搖頭道:“出的血很少,一刀斃命。而且……沒有黑夜流星斬所造成的撕裂斷口,斷口很整齊,不是織夜做的!”
唐門的弟子聽完丁崖的分析,不由有些顫抖,只見丁崖起身道:“看來你們門主失手了。”
原來之前丁崖在密林之外遇見了那些等候在外面的弟子們,他們聽從巫小鵬吩咐在此等候消息,那巫小鵬追隨受傷的獵物前去,避免打草驚蛇並未帶人跟隨,他們本以爲中了三隻袖箭的織夜如今已是甕中之鱉,必死無疑,誰又能料到有這般結局?
唐門的人雖然心中還有疑慮,可是之前在密林之外曾和丁崖交過手,自知他是極難對付的,便也不敢有自找麻煩的念頭,匆匆用布包好了巫小鵬的人頭,擡着屍體離開。
丁崖身邊帶着花舞魅也無心戀戰,再加上織夜受傷不淺,他們必須儘快找到他。卻不知究竟是何人出手救了他的性命?心想此人的刀法了得,似乎已在自己之上,卻不知是敵是友?
丁崖在林間探了探,然後眉頭一皺道:“他們沒有留下腳印!”
他們之所以能找到這裡是因爲追蹤而去的巫小鵬留下了腳印,如今巫小鵬一死,織夜的腳印也就斷了,實在難以跟蹤下去。只見丁崖四處看了看,然後雙腳一蹬,躍上樹上。他仔細打量樹枝,樹枝上雖未留下二人腳印,幸而織夜受傷在身,剛纔打鬥中傷口又流出血來,如今倒是有些血滴可以追蹤下去,何況紅色魔焰嗜血如命,丁崖自身對血的味道也是極其敏銳的。
他躍下樹來,對花舞魅道:“他們是從樹上躍走的,帶走他的人輕功一定極高,是想盡快帶他離開。我想他負傷不淺,那個高人應該是想帶他去治療。”
花舞魅點點頭道:“如此說來,他應該暫時沒有危險。”
丁崖點點頭,“樹上血滴未乾,應該去了不久,我們順着樹枝上的血滴找去,應該很快就能追上!”
二人如此決定,便由丁崖背上花舞魅匆匆躍上樹頭,踏葉而去。
等織夜再度醒來天色已近黃昏,只見自己此刻上身**躺在一張竹製的涼榻上,半掩的窗外吹入絲絲微風,令人很是舒暢。那三處箭傷已然被人仔細包紮,而他暗自運氣,只覺丹田之氣順暢,五臟也無疼痛之感,心中不由暗自大驚,唐門的毒這麼快就解了麼?難道烈城隍手裡有唐門的解藥不成?
此刻只見那半掩的窗外一樹紅梅正在慢慢凋謝,花期將過,殘紅碎落。那烈城隍一襲紅衣站在一旁甚是格外顯眼,她似乎在跟人說話,只是那個人剛好站在那另一半掩住的窗戶後面,所以織夜瞧不見此人的容貌,聽着說話的聲音到也是個女子無疑。
那烈城隍道:“他的傷有無大礙?”
那女子回答:“我地府神醫的醫術你還信不過麼?”此人說話的語氣略有些傲慢清冷,不過卻也不假,織夜自己也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毒已然解去。
想到這他又想起那女子自稱“地府神醫”,這“地府神醫”的美譽世間只有一人享有,那就是南海神醫堂的楊棠。難道此人竟是楊棠不成?
“咳咳……”織夜一想到這,不由心中一陣激動,居然咳了起來。
只見窗外二人聽聞咳嗽聲已知他醒來,便進屋來看他。
進來的人一個是身着紅衣的烈城隍,另一個則是一身雪白男裝的楊棠。楊棠着裝考究,腰間的一條水銀色鳳尾花紋刀夾到很是耀眼。那刀夾上斜插着八把銀晃晃的小刀,刀身略彎,如同弦月,刀柄小巧精緻,也刻着鳳尾圖案。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幻葬刀”?
楊棠抽出腰間扇袋裡的摺扇,啪嚓一聲甩開扇面,動作優美,只見那雪白的扇面畫着一幅晚秋海棠,那扇在她手裡輕輕煽動了幾下,來回動作十分瀟灑。楊棠的容貌乍一看也是十分俊美,若不仔細瞧還真當她是個男子。
她看了看滿眼溜達的織夜道:“瞧,這不是活了嗎?眼珠子滿天亂轉!”
織夜聽完,只覺一口氣涌上心口,又忍不住咳了起來。
楊棠看着烈城隍道:“看吧,聲音洪亮。我看不需半月便能又蹦又跳了!”
織夜起身,搖了搖頭,她當自己是猴子啊?又蹦又跳。
楊棠雖然口上說話冷颼颼的,不過她確實出手救了自己。織夜拱手道:“地府神醫的醫術果然了得!在下一定不能丟神醫的臉,必定要在半個月內好起來!”
此刻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聲響,只聽院門咯吱一開,有人道:“再厲害的醫術也不能讓重傷的人半個月內好起來吧!我瞧楊神醫有些勉強嘍!”
楊棠眉頭一皺,正要瞧瞧那門外進來的是何人?竟會如此囂張?
瞧見此人之時,她不由眉尾一跳。此人的身形相貌,外加那囂張跋扈的性情不難猜測便是烈城隍口中所說的丁崖無疑。
楊棠笑笑,“丁大少,好豔福!身邊總是美女如雲!”
丁崖回身看了看尾隨前來的花舞魅,又瞧了瞧躺在竹榻上的織夜道:“好豔福的人不是我,是他!”
花舞魅見織夜還活着,一顆心才能落定。她朝楊棠和烈城隍行了行禮,然後便進去瞧織夜。
烈城隍瞧見這般,也不多說便拉起楊棠的衣袖隨丁崖到外面說話。
楊棠瞧着丁崖滿臉冷傲,心中頗爲不舒服。不過丁崖眼中看到的楊棠又豈非就是和善之人?也是瞧她不上。
烈城隍倒是一旁暗自好笑,只覺兩個傲慢之人遇上自然是各自不服氣。連忙撇開話題道:“丁崖,你是如何找到我們的?”
丁崖道:“我還道是哪個高手出手呢,原來是你!我和花舞魅在林中見到了巫小鵬的屍體,然後順着樹枝上織夜滴落的血跡找到了你們,不過卻沒想到楊神醫的手段如此高明,這麼快就救好了織夜。”
楊棠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嘴角冷冷的道:“那是自然!”
丁崖拱手道:“有勞神醫出馬!”這句客套的話也說得及是敷衍。
不過楊棠也沒在意,她本來就看不上丁崖的傲慢,也不想他能如何低聲下氣的答謝自己。只是心中暗自盤算,這小子總有天得求自己的,她就不信在這江湖上闖蕩的人,刀裡來刀裡去,還能有不受傷的?
丁崖瞧見楊棠一副冷淡的神情,便也不與她多說,只是轉身對烈城隍道:“上次我受刀魂控制,幸虧有你出手相助!聽說你收回刀魂之後便回崑崙覆命,還未當面向你言謝!”
烈城隍道:“不必客氣!”
“對了,你們怎麼會在這兒出現?”
“崑崙一行之後我回南坪城便遇上了楊棠,楊棠有事邀我前往百草齋一趟,我們路經此處,見有一座荒廢的竹院,便準備在此休息。卻聽到林間隱約傳來打鬥聲,便去瞧了瞧,卻不料正好遇見了織夜。”
“哦!”丁崖聽她這麼一說,又看了看楊棠,她既知林間有人打鬥居然不好奇去瞧一番,可見生性是有多冷傲。
楊棠感覺丁崖有意盯了自己一眼,便冷不防回身瞧着丁崖道:“我生來就不愛好管閒事!”
丁崖忍不住一笑,不與她辯駁。不好管閒事的人竟然肯爲烈城隍出手救人,看來二人交情匪淺。
他看着烈城隍道:“你剛纔說要去百草齋?”
烈城隍點點頭,“我們此次是爲百草翁而來。”
丁崖眉頭一皺,神思恍惚的道:“百草翁?他不是江南一代有名的神醫嗎?傳聞百草甕性情怪癖,專治其難雜症,一般人家是請不起他的。”
楊棠點點頭道:“不錯,這百草翁和我們南海神醫堂算有些交情,不日前我收到他的一封信函,說是遇到一件奇難雜症,希望我能前往百草齋一趟!”
丁崖用手摸了摸下巴道:“看來百草翁是遇到了難處,所以想請地府神醫前往。”
楊棠點點頭。
丁崖又笑笑道:“傳聞楊棠手中的幻葬刀十分了得,已入得霸刀盟中,然而我卻不知其威力如何?”
楊棠冷冷一笑,摸了摸腰間鼓鼓的刀夾,道:“幻葬刀能救人,你可別忘了它也能殺人!”
這“殺人”二字說出,丁崖不免感到有股殺氣正從空中掠過,那一枝本來正在凋零的紅梅花枝一顫,已然落得滿地都是。不錯,南海神醫堂的幻葬刀不僅是把救人的刀,而且也能殺人。
她楊家的幻葬刀自然不是虛有其名,不僅能救人生死,更能取人性命。這楊棠的刀還從未有人見她用來殺過人,不過也有人傳聞此刀一出乃是萬夫莫敵,可是單憑她腰間的一把小小飛刀又如何能有這般威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