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經正午,雪州已在眼前,不出意外的話,傍晚時分便能到達處雪州最北的無絕樓。
聽着兩名侍衛笑聲嘀咕着,華央淺笑着搖了搖頭,“未見得。”
兩人一愣,“三小姐何出此言?”
華央伸手指了指城內,“要到無絕樓,必須從城中傳過去,而在城中,我們根本沒有辦法策馬疾行,至少要耽擱一個時辰的路程。”
兩人不由一瞪眼,“那……那怎麼辦?”
華央道:“不怎麼辦,慢慢走。我們此行是來求藥的,心裡再着急也不能壞了規矩,走吧,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晚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上飯。”
頓了頓又道:“還得再準備兩件厚點的衣服,雪州的夏天與別處不同,別看現在暖和和的,到了晚上氣溫陡降,會很冷的。走吧。”
兩人連連點頭,跟着華央朝着城裡走去了。
蒼黎和慕開文那一隊馬車一路搖搖晃晃,走得極慢,前一天又休息了一晚,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趕到華央他們前一晚落腳的鎮子。
剛一進了鎮子,蒼黎便敏銳地捕捉到一絲血腥的氣味,進了客棧之後便眼神示意了慕開文一番,慕開文當即會意,領着四名侍衛到客棧四周繞了一圈。
而就在他們剛剛進門,外面的巷子裡便有一人轉過身迅速離開了。
鎮子邊上的一處破廟裡,幾名黑衣人正聚在一起討論着什麼,見那人匆匆而回,不由停了下來。
“大哥,他們來了。”
他喊的那人正是前一天晚上意圖對付華央是三人之中的一人,此時他正半躺在一堆稻草上,臉色蒼白,身上的衣服染了血,顯然是身受重傷。
“哼哼……”他冷冷一下,眼底泛着殺意,“好,來了就好……之前讓那個慕華央逃脫了,這一次絕對不能再讓他們安然無恙地離開!”
“對!”另一人連忙應聲道:“若是連他們都攔不住,回去之後主人定會殺了我們的。”
旁邊有人憤憤不平道:“這個景姑娘實在太可惡了,她自己都沒有摸清那個慕華央的底,卻要我們來爲她送死,若不是看在主人對她好的份兒上,老子一定會先去殺了她!”
話音剛落,那位大哥便冷冷瞪了他一眼,喝道:“我看你是嫌活夠了!主人看上的人,你也敢動?”
“我……”
“好了……”那位大哥一臉煩躁地揮揮手,“事已至此,都不要再抱怨了,我們還是想想要怎麼對付這隊人。他們雖然不是個個身手了得,可是人多勢衆,這鎮子上又有人暗中幫着他們,而且我們之前已經打草驚蛇,接下來若還想要偷襲他們,只怕沒那麼簡單。”
有人出聲道:“既然鎮子上有人幫着他們,那我們便先攪得他們睡不好覺,然後明天等他們出了鎮子再動手。”
那位大哥眼睛一亮,想了想,點頭道:“好,就照你說的辦。你們快去準備一下,摸清我們在什麼地方動手最合適。”
“是!”那人應了一聲,帶着兩人出了門去。
這邊廂,蒼黎一行人住下之後,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穩,這個鎮子上的詭譎氣息讓她始終沒法安心。
只是,一直守到了三更半,也沒見有什麼異動,只偶爾外面有些細微的動靜傳來,但很快便又安靜下來。
一早出門,除了穆開文,一行人皆是神色倦怠,睡眼朦朧,顯然是前一天晚上沒有休息好,蒼黎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總之就是覺得怪怪的。
一行人用了早飯,便匆匆啓程朝着北方而去,而蒼黎和慕嬈所乘的那輛馬車一路上的聲音都很奇怪,有吱吱呀呀的聲音傳來,車伕下車看了看,卻又找不到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如此走出約莫半個時辰,剛剛出了鎮子沒多會兒,突然只聽得“哐當”一聲巨響,繼而是一陣馬匹的嘶鳴,好好的馬車竟然應聲倒塌,翻了過去。
慕開文驚呼一聲“姑姑”,連忙掠了過去,其餘人也紛紛涌過來將馬車護了起來,隨後便聽到一陣朗笑聲,循聲望去,一行黑衣人從路旁的草叢中掠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慕開文看了一眼從馬車裡走出的蒼黎,沉聲道:“果然有埋伏!”
蒼黎道:“不只因爲何故,他們之前在鎮子上沒敢動手,我便猜到他們一定會在半路上動手。”
說着,她將那幾名黑衣人打量了一番,冷冷一笑,道:“大公子,這些人是東璃的人,慕門何時惹上了東璃?”
慕開文一愣,“東璃?我慕門從未與東璃結過仇怨,他們爲何……”
“那就是有人故意找茬了。”蒼黎冷喝一聲,看了慕開文一眼,道:“去,保護好嬈兒。”
慕開文不敢不從,連忙朝着後面的那輛馬車略去,而就在他掠過去的瞬間,那些黑衣人二話不說便衝了上來,這些人的身手算不得太好,可是與這些侍衛動起手來卻毫不費力,眼看着他們分爲兩批朝着蒼黎和慕開文殺去,那些侍衛不由面露擔憂之色,卻又無奈沒辦法上前幫忙。
正焦急間,前一晚現身救華央的灰衣人再一次出現,甫一見到前一晚逃走的那名黑衣人,不由臉色一冷。
其中一人道:“我家公子不欲趕盡殺絕,爾等卻如此不識好歹,還不離去,如此,就莫怪我們手下無情了!”
說罷,他一揮手,身後的灰衣人紛紛涌上前去。
領頭那人躍到蒼黎身邊,伸手將馬車扶起,迎上蒼黎愕然的目光,便垂首行了一禮,輕聲道:“夫人。”
“怎麼是你們?”蒼黎看了看四周,又定定看了那人一眼,“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那人垂首道:“回夫人,我們只是奉命前來護送夫人和慕家大姑姑安然前往雪州。”
“爲什麼?”蒼黎搖搖頭,“爲什麼要這麼做?你們究竟用意何在?”
那人搖頭道:“沒有任何其他的用意,這是公子的命令,我們只是照做。夫人,不管我們之前做過什麼得罪夫人的事,還望夫人先將過往放置一邊,眼下護送大姑姑儘快趕到雪州纔是最重要的。”
蒼黎狠狠皺了皺眉,“這是無絕公子的意思?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你們不是應該盡全力將我趕出兗州嗎?”
那人道:“公子的用意我等不敢妄加揣測,我們只是按照公子的命令行事。至於夫人所說之事我們並沒有終止,只是事有輕重緩急,公子怎麼命令我們便怎麼做,還望……”
“好。”蒼黎用力點了點頭,雖然她心中依舊想不明白,然而眼下最重要的是爲慕嬈解毒,她也來不及顧慮那麼多,“那就有勞你們先行互送嬈兒至雪州,至於爲什麼要這麼做,就等就到了傾無絕,我當面問他。”
見蒼黎鬆口,那人不由鬆了口氣,點了點頭,“好。”說着,他擡頭對着那些灰衣人做了個手勢,見之,灰衣人手下的動作便沒有絲毫的猶豫和留情……
酉時,華央一行人在雪州的一座小鎮上停了下來,隨便找了個地方落了腳。
正如華央所言,天色剛剛暗了下來,四周的氣溫便陡降,每過一刻鐘便冷了一分。
吃完晚飯,兩名侍衛出門的時候忍不住披上了華央事先準備的厚外衣,遠遠地便看到華央正站在街頭看着那邊的幾座山。
這邊是鎮子的最北邊,再往北去便沒有人家了,那邊是接連而起的幾座雪山,即使天色暗淡,也隱隱能看到山上似乎泛着一層朦朧的微光,華央心裡明瞭,那便是常年不化的積雪,她要找的血紅冰蓮很有可能就在那裡。
而就在鎮子與這些雪山中間,出乎華央意料的是,那邊是一片林子,遠遠望去,只能看到最高的幾座高閣,除此之外,其他的便什麼也看不到。
那兩人相視一眼,遲疑了一番,手中捧着華央的外衣,不知道要不要送上去。
如今這位三小姐給他們的感覺已經和在慕門之時完全不同,尤其是此番死而復生、歸來之後,她的身上突然就多了一層神秘之感,加之如今慕溫涵將無光劍傳給了她……
“慕姑娘。”一名年輕男子不知何時、從何處出現,緩步走到華央身邊,手中捧着一隻錦盒遞到華央面前,俯身行了一禮道:“天冷,您要小心自己的身體。”
華央鳳眉一擰,側身看了那人一眼,輕聲問道:“你們是誰?”
那人答非所問:“不管是什麼季節,雪州入夜都是極寒,慕姑娘衣衫單薄,還是加件衣服吧。”
說着,又將錦盒往前送了送。
華央伸手打開錦盒的蓋子看了看,裡面是一件桑弧絨外衣,觸手柔軟細膩,可以想象穿到了身上必然很暖和。
華央的嘴角卻掠過一抹冷笑,不着痕跡地將那錦盒推開,冷聲道:“回去告訴你家主人,我慕華央是行醫之人,深信萬物皆有靈,狐皮就應該在狐身上,身爲人,實在沒必要將這些獸皮披在身上。”
那人的臉色有些尷尬,顯然沒料到華央會說出這番話來,躊躇了一番,見華央對他視而不見,終是沒轍,只能躬身行了一禮,緩緩離開。
一座八角閣內,方纔那人捧着錦盒對站在窗前的那人將方纔的事情說了一遍,只聽那人輕呵一聲,道:“她竟是這麼說的?”
“句句屬實,屬下一個字也不敢亂說。”
“呵!倒是有些意思,不怪蕭意樓會這麼在乎她。”頓了頓又道,“你下去吧,告訴所有人,不要阻止她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