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晟!”蒼黎豁然一驚,握着華央的手下意識地加重了力道,“是景晟……”
“孃親知道?”
蒼黎搖頭,“我只知道當年你爹在洛城的時候,對任何人都很友善,獨獨除了景家,每次論及景家的事,他要麼避而不談,要麼嗤之以鼻,聽霓裳說,有好幾次你爹和寧無塵談起朝局之時,你爹都說景家今後會成爲大月的禍害,可見他對景家頭疼得很。如果……如果真如你所言,慕夜泠是景家的女兒,那就是說當年在洛城,與裴氏相好的男人就是景晟!”
華央怔了怔,像是想到了什麼,正想要告訴蒼黎,可是一看到她緊緊擰蹙的眉,終是不忍與她說太多,便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好了,這件事等我們回到慕門,可以好好查一查,夜已經深了,快去好好休息,明天還要給姑姑施針呢。”
蒼黎的思緒被華央打斷,加之這些天一直急急趕路,心中又始終焦躁不安,確實累了,便點了點頭,“好,就聽你的。”
黑暗中,一道人影正疾行奔走,時不時低頭看一看懷裡的人,聽着她越發細微的呼吸,不由緊緊皺眉。
突然他一頓,朝着身後瞥了一眼,縱身躍到一旁,冷喝道:“出來!”
“呵呵……”黑暗中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甫一聽到那聲音,景陌的臉色變豁然一冷,眼底拂過一抹殺意。
“莫洵……”
“哎,景大公子先不要急着動怒。”莫洵身後跟着兩名黑衣人,緩緩走出,對着景陌擺擺手道:“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取我的性命,而是救她的性命。”
說着,他伸手指了指景陌懷裡的慕夜泠。
聞言,景陌不由勾起嘴角陰冷一笑,一瞬不瞬地看着莫洵,“你要救她?”
“沒錯。”
“你以爲,我會信你?”景陌尋了處平坦的地方,將慕夜泠緩緩放下,回身看向莫洵,“即便你忘了,可我還記得,當初我讓你救她的時候,你是有多不情願,而今你竟然主動跟我說,你要救她?”
莫洵瞭然地點點頭,面上並不見絲毫懼意,笑道:“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可是眼下你除了相信我,已經別無他法。我知道,你還記着我以前的所作所爲,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以前我不願救,而現在卻是非救不可。”
“理由。”
“這是璃皇的命令。”
景陌眸色霍地一沉,“雲冽?”
聽他直呼雲冽的名字,莫洵身後的兩名黑衣人頓時面露兇色,欲要上前來,卻被莫洵一把攔住,衝他們搖搖頭,而後又轉向景陌道:“沒錯,是他。”
景陌冷聲道:“這麼說,你是東璃的人?”
莫洵道:“至少現在是,所以說,現在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你大可以放心,我絕對會盡我所能治好這位慕……哦不對,是景姑娘,畢竟,如果我治不好她,璃皇也不會輕易放過我。”
說話間,他已經主動走上前來,與景陌之間只隔了兩步遠,“論身手,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我若是想要害你們,完全可以偷偷地來,而沒有必要要當着你的面對景姑娘做什麼,畢竟,如果景姑娘出了什麼事,你可以隨時殺了我,我莫洵可不是那麼蠢的人。”
景陌後退一步擋在慕夜泠面前,冷眼地看着莫洵,“你從來不蠢,否則也不可能害得我景家至此。”
“大公子……”莫洵搖頭輕嘆一聲,“我對你們景家並沒有針對的意思,說到底,都是各爲其主罷了。眼下我人就站在你面前,你有兩個選擇,一,你殺了我,二,我救她。”
景陌回身看了慕夜泠一眼,只見她突然渾身抽動了一下,輕哼一聲,繼而側身吐出一口血來。
“夜泠!”景陌當即走過去蹲下,將她扶起來,莫洵跟了過來,伸手捏起她的一隻手腕,過了會兒,他的目光漸漸遊走,最終落在慕夜泠被咬的肩頭,他沉着臉色看向景陌道:“是什麼東西傷了她?”
景陌遲疑了一下,沉聲道:“一隻拳頭大小的蜘蛛……”頓了頓,又道:“應該是從雪山上帶下來的。”
“果然……”莫洵沉沉應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顆藥丸準備給慕夜泠服下,卻被景陌一把攔住,莫洵道:“怎麼?你還是信不過我?實不相瞞,她這毒如果半個時辰不能解,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都沒用,你以爲現在,我還有要下毒害她的必要嗎?”
聞言,景陌沉吟片刻,終還是鬆開了手。
莫洵將藥丸給慕夜泠服下,道:“我們必須立刻趕到最近的一個小鎮上,最好能找一家醫館,儘快爲她解毒。”
景陌沒有再說什麼,彎腰將慕夜泠抱起,朝着南邊的一個小鎮掠去。
一連兩天,雪州之內安然太平。
慕開文從外面進來,大步走到華央身後,看了一眼牀上依舊昏睡不醒的慕嬈,輕聲問道:“姑姑還沒有醒嗎?”
華央起身道:“剛剛施了針,不出意外的話,就在今明兩天應該就會醒來。”
慕開文頷首,看得出來這兩天慕嬈的臉色比之之前已經好了許多,氣息也勻暢了,可是這兩天華央的神色卻有遮掩不住的憔悴。
“你呀……”他輕輕拍了拍華央的肩,“不要總想着別人,也得照顧好自己,你看你這臉色,這幾天都沒有休息好吧。我聽說你在雪山的山洞裡待了很多天,就爲了等這冰蓮開花……”
華央朝着外面睨了一眼,道:“竹晨告訴你的?”
慕開文輕笑一聲,“是我自己問的。”頓了頓,又沉了臉色,與華央一道走到了外屋,給她倒了杯水,“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相信,傷害姑姑的人絕對不會是你,後來聽說你要到雪州來爲姑姑求藥,我萬般放心不下,我知道,這世上最不可能傷害姑姑的人就是你,可是……我卻找不到證據……”
“大哥。”華央輕輕拉住他的手臂,“這不是你的錯,找不到證據纔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這本來就是一場專門針對我而設下的局,姑姑確實是在服用了蕭意樓派人送回來的‘不生不死草’纔會中了蠱毒,即便這蠱毒不是蕭意樓下的,可也是因爲我的緣故,纔會讓姑姑受到牽連。”
慕開文了然,“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華央神色沉了沉,冷聲道:“等姑姑的毒徹底解了,養好了身體,我便回慕門徹查此事,之前針對我、傷害我的事便算了,可是如今竟然傷害到姑姑身上,我絕對不能容忍,我一定要找出真相,找出那個傷害姑姑的兇手。”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她的眼底有一抹冷冽寒光一閃而過,看得慕開文心下微微一凜,隱隱覺得大半年不見,華央又一次變了一個人。
似乎,自從那一次她中箭大難不死回來之後,整個人都完全變了,而且還在不停地變着,慕開文忍不住覺得,自己每一天見到的慕華央都是一個新的慕華央。
“華央……”想到這裡,他遲疑了一下,“如果你找到了這個人,你會怎麼做?”
華央冷着臉色,淡淡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總不爲過吧。”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這個人是你我的親人,你也會毫不留情地下手?”
華央似是聽懂了慕開文的意思,卻故作不懂,輕笑一聲,拍着他的肩道:“大哥你就放心吧,這不可能的,如果這個人是你我的親人,就必然也是姑姑的親人,既是親人,又怎麼可能會對姑姑做這種事?”
慕開文一愣,訕訕一笑,點頭以應。
華央繼續道:“退一萬步說,如果這個人真的是我們的親人,她既是能對姑姑下此狠手,可見在她心中早已沒有所謂的親情可言,既如此,我們又何必要跟她談什麼親情?”
慕開文臉色不大好看,低着頭點頭應着,卻似乎另有心事,若有所思。
隔了一會兒,他道:“這兩天你一直守着姑姑,一定累了,快去歇會兒吧,我來照顧姑姑就好。”
“好。”華央點點頭,“姑姑醒了之後,立刻告訴我。”
“嗯。”
華央這才放心地快步離去了,剛一回到自己的房內,一股沉重的倦意便狠狠襲來,她打了個哈欠,往牀上一躺便沉沉睡去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去,四周已經挑起了燈籠,一名緋衣女子正在小心翼翼地點蠟燭,她似乎並沒有發現華央已經醒來,將屋裡所有的蠟燭點好之後,又走到外屋,將茶壺裡的茶水換了熱的,其他的東西都收拾趕緊擺放整齊了,這才輕輕鬆了口氣。
“有勞了。”華央那清越的嗓音驟然在身後響起,驚得那女子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欠身道:“姑娘醒了。”
“醒了。”華央緩步走出來,一步步朝着她走過去,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腳步微微頓了頓,卻什麼也沒說,而後走到桌旁坐下。
緋衣女子連忙上前來替華央沏好茶,垂首道:“姑娘先喝口水潤潤喉,屬下去讓人給姑娘送吃的。”
說罷,擡腳就要走開,卻聽華央在身後不緊不慢道:“怎麼?這麼久不見,都不願正面跟我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