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黎聞言，忍不住長長一嘆，思索了片刻，反問道：“你可知道慕門在你太爺爺那一輩發生的事情？”
華央搖搖頭，“娘指的是……哪一件事？”
蒼黎道：“就是你太爺爺娶妻納妾之事。”
華央心下一凜，仔細想了想道：“我想起來了，似乎是因爲太奶奶和那位妾室同時有孕，後來鬧出了人命……”
準確說來，這件事她還是從青衣口中得知的。
蒼黎頷首道：“沒錯，當年你太爺爺有兩位夫人，一妻一妾，原本和樂融融，誰曾想兩位夫人同時有孕，正室爲了自己孩子嫡長子的地位，使手段迫害那位妾室和她腹中孩兒，最終導致孩子早產，母親身亡，後來孩子也莫名其妙地失蹤了，自那以後，聽說經常在慕門的後院能聽到孩子的哭聲，淒厲悲慘，沒多久，正室就因爲受驚嚇多度，變得瘋瘋癲癲，你太爺爺沒辦法，只能將其關了起來，自己因爲此事痛苦不已，他認爲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他只有一位夫人，便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華央頓然明白過來，“所以太爺爺便下令，凡慕門男子，只可一妻，不容納妾。”
“沒錯，你可以仔細想想，從你爺爺到你的幾位兄長這一輩，可曾有人有兩位夫人？”
華央搖了搖頭，心中依然明瞭，“所以……爺爺不願接受孃親？”
提起往事，蒼黎眼角眉梢的愁意漸濃，只是，雖然她很是無奈，倒也沒見她面露恨意。
“我認識慕修的時候，一不知他真實身份，二不知他已有妻室，否則，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愛上他。”
華央輕輕握了握蒼黎的手，“娘，爹爹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蒼黎垂首看了她一眼，“沒人告訴你嗎？”
華央搖頭，“只有姑姑偶爾跟我說起他，她說爹爹很聰明，是慕門之中最聰明的，也是當時微微一個可以和她一較高下的。”
蒼黎笑了一聲，點頭道：“沒錯，嬈兒確實很聰明，她和你爹最像兄妹兩，兩人長得都很好看，都有着過人的智慧。當初你爹在洛城與大月交涉，嬈兒曾獨自一人逃出了兗州，一路追到了風州，我也是因爲這一次才與她見上一面。”
“姑姑一定很喜歡娘。”
“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姑姑最疼我，而且她最裴氏尤爲牴觸。”
蒼黎愣了一下，繼而點頭道：“嬈兒年輕的時候活潑好勝，我那時也是年輕氣盛，所以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打了一架，要不是你爹出面拉架，估計我們兩個都要破了相了。”
華央聽得津津有味，邊聽邊在腦海裡想象她二人當年打架的樣子，驀地，她笑聲一滯，想起如今傷病纏身的慕嬈，再想想蒼黎口中那個爭強好勝、意氣風發的女子，她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蒼黎陷在回憶之中，繼續說道：“都說不打不相識，自那以後我和嬈兒就成了朋友，後來老門主發現嬈兒偷偷逃走，傳信慕修，讓他即刻找到人送回去，嬈兒臨走前還曾跟我說，她會想辦法說服老門主，讓他答應慕修與裴湘瑤分開，讓我入慕門……小丫頭聰明是聰明，就是太單純了，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也是那時候才從嬈兒口中得知了你爹的情況，原來他是慕門的人，而且已經娶妻。”
華央心下一緊，“你是不是……恨爹爹？”
蒼黎沒有回答，只是笑得淒涼，擡眼看着窗外隨風舞動的枝梢，若有所思，“算不得恨吧，只是我行走在外，對慕門的規矩是早有耳聞，所以我很無奈，因爲那時候我已經有了身孕，剛剛不到兩個月，那段時間我每天都在想，這個孩子到底應不應該留下，留下之後，她今後的命運又會如何，我能不能一直陪在孩子身邊？若是不能，這個孩子該怎麼辦……很多問題纏繞在心頭，我心中很是不安。要知道，我向來心性自由散漫，原本是鐵了心一個人過一輩子的，否則我也不會二十多歲還不成婚，可是現在情況突然變成了這樣，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華央愣了一下，擡頭定定看着蒼黎，有些疑惑不定，“二十多歲……還沒有成親？”
“對。”
“娘，您今年……貴庚？”
蒼黎瞭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是不是覺得孃親只有三十多歲？”見華央點頭，她便笑道：“孃親已經年近四十五了，只不過孃親心態好，自己又是懂醫術的人，知道如何照顧自己，所以才能保持容顏衰老得慢。”
頓了頓，她輕輕拍了拍華央的頭道：“不要打斷我。”而後又繼續說下去：“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我又聽說了一件事，裴湘瑤懷孕了……”
“等會兒……”華央狠狠皺了皺眉，“孃的意思是，娘比裴氏先有身孕的？那爲何我和慕夜泠……”
蒼黎頷首道：“其實，你是比她大了，雖然只早出生了幾天。只不過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等你們回去之後，就變成了你比她小。”
她垂首，從華央的手指上取下那枚玉扳指，定定看了看，“你爹他們回兗州的時候，你們已經好幾個月大了，那幾天你爹他來找我，說是已經找到了可以與我在一起的辦法，他讓我在洛城等他，他回去之後會立刻稟明老門主，到時候老門主看在孩子的份兒上，一定會接受我的。可是不管我怎麼問他，他就是不說究竟是什麼原因，只是說這一次一定能將裴湘瑤趕出慕門去。我相信他，所以我便留在洛城等他，等他回來給我帶來好消息，可是……”
說到這裡，她停了停，用力咬了咬嘴脣，下意識地握緊拳，華央不由愣了一下，輕輕喊道：“娘……”
蒼黎回神，深深吸氣道：“可是我卻沒能等來他的好消息，卻聽到他病重離世的消息。當時我片刻都不猶豫，即刻趕去兗州，我要問清楚這其中發生了什麼，至少，我要帶走我的孩子，而這一入兗州，我才發現，原來這短短數月發生了那麼多事……你方纔問你和慕夜泠誰爲長，自然是你比她長了幾天，可是那一次他們回到兗州之後，裴湘瑤要挾你爹，說如果你爹說她什麼不是，她便上告老門主，你爹違背祖訓，意欲納妾，那可是大罪，要從族譜上除名的，你爹執意要這麼做，是嬈兒勸阻了他，讓他先忍一時，等穩住了裴湘瑤，再慢慢跟老門主解釋清楚。裴湘瑤的用意我明白，她是想要她的孩子爲長，事事都能壓着你。起初，老門主知道你是你爹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堅決不願接受你，因爲他不能接受他兒子的兩個女兒有兩個母親，裴湘瑤卻在這時出面爲你爹求情，說有辦法既能保全慕門的名聲，又能保住這個孩子，如此，纔有了後來那個你是外面撿回來的野孩子的說法。”
“難怪……”華央輕輕嘀咕了一聲，“其實她不是要幫爹爹，她還是爲了穩住自己的地位，尤其後來爹爹因病離世，就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到她了，所以……”
她深深蹙眉，神色凝重地看着蒼黎，“當年爹爹打算用來趕走裴湘瑤的理由一定非常重要，甚至可能爲危及裴湘瑤的身家性命，如此，她很有可能會……”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完，而是突然收住了，意有所指地問道：“爹爹身體狀況如何？”
蒼黎瞭然，沉着臉色道：“一向都很健朗。”
華央不由用力握了握拳，有些話突然間衝到了嘴邊，可是一擡頭看到蒼黎悽離的神色，終究是不忍心說，便輕輕靠在蒼黎的肩上，輕聲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查明當年的真相的，我會查明爹爹的死因，讓爹爹九泉之下能夠安心。”
“嗯……”蒼黎微微點了點頭，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滑落，攬着華央的手臂下意識地收得更緊了……
大月梁州邊界，因爲是兩國交界之處，相距得很近，經常能交流攀談，反倒沒有像其他地方那樣經常戰爭不斷，反倒一片繁榮景象。
葉兒匆匆追上慕夜泠，輕聲說了些什麼，慕夜泠臉色一沉，道：“找不着皇上？”
“是，他們都說大月的皇帝在那一次事情之後，身受重傷，已經許久不曾露面，朝中的大小事務都是由風若宸去處理的。”
“那……那可有什麼其他的人受傷？蕭意樓可有什麼異常？”
葉兒想了想道：“到沒聽說有什麼異常，只不過是每天都會去探望一位受傷的姑娘，一待就是半天，那邊的人都說蕭意樓的府上之前住着一位姑娘，後來那姑娘受了傷……”
“夠了！”沒由來冷呵一聲，打斷了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揮揮手道：“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
見她臉色不好，葉兒連忙退了下去。
慕夜泠緩緩睜開眼睛，眼底殺意凜凜，緊緊握拳道：“好你個慕華央，你活得還真是夠瀟灑的！皇帝你當了，狐媚子你也做了，你什麼都要搶我的，從慕門搶到了洛城，從爹爹搶到了男人……我慕夜泠發誓，有一天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