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麼會在璃軍之中?”華央說着眯了眯眼睛,“難道,你做了叛徒?”
那人道:“我若是叛徒,早就大喊一聲,把人都招來了。”
聞言,華央不由呵呵一笑,點點頭道:“不無道理,那你倒是說說,你是什麼人。”
那人遲疑了一下,輕嘆一聲,道:“不瞞姑娘,其實我只是假意投誠,我是來救妻子的。”
“你妻子?”華央愣了一下,垂首想了想,“這麼說,你妻子就在校場那邊?”
“是,她就在校場那邊,她好像受了傷,我不敢貿然和她相認,我擔心這會給她招來殺身之禍,所以我只能暫且假意投誠,混入璃軍之中,然後再找機會把她救出來。”
華央擰眉,想了想,問道:“你什麼都沒有,有打算怎麼救她?”
“所以,我纔會選擇冒險幫助姑娘,我知道,你是在爲那些傷病之人熬藥,這其中說不定就有我妻子。”
聽到這裡,華央不由輕舒一口氣,收回了匕首,定定看着他。
雖然這種天色里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樣,但是華央感覺得到他不像是在說謊,說謊的人氣息不應該是這樣的。
若真如他所言,他妻子就在那些被抓住的岑城百姓之中,那他出手相救就可以理解了。
“你打算怎麼幫我?”
那人想了想,搖搖頭道:“我想不到,姑娘不妨說說我能爲你做些什麼。”
華央沉吟半晌,沉聲道:“從現在開始,在昭王奪回岑城之前,我都會想辦法趁夜來這裡爲他們熬藥,你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替我引開那些璃軍,讓我能順利往來。”
那人有些遲疑,華央也不奇怪,畢竟這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不過,他猶豫了一會兒之後,還是用力點了點頭,道:“好,我幫你。”
華央頷首,正要再說什麼,突然她臉色一沉,壓低聲音道:“有人來了!”
說着,她快步掠到火爐之前滅了火,有抓起事先準備好的香料大把大把地撒了起來。
那人見狀也不閒着,快步朝着外面走去,正好迎面碰上了之前同行的幾人,幾人都是一臉疑惑,問道:“方纔走着走着發現你人不見了,還以爲你出什麼事了?”
那人呵呵一笑,搖頭道:“能有什麼事兒?我就是聽到這裡面有動靜,所以進來看看。”
幾人都沒由來地沉了臉色,問道:“可有什麼發現?”
“沒有,估計是風太大了,動靜大了點。”
“當真?”
“那是自然。”
那幾人顯然還有些不太相信,擡腳朝着他身後走去,剛剛走出兩步,突然一陣風吹來,風中夾雜着大把的香粉,吹進了幾人的嘴裡,他們連忙轉過身來連連呸呸了兩聲,緊跟着便聽到有木架之類的東西被吹倒的聲音。
“呵呵,都說了風太大,你們還不信?”那人笑着說道,順便朝着華央方纔熬藥的地方瞥了一眼,卻見那裡早已空無一人,華央已經帶着藥消失無蹤。
他不由稍稍鬆了口氣,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道:“快走了,再不回去就要晚了,將軍又要責罵我們了。”
幾人想起之前被罵的樣子,都不由打了個冷顫,加之嫌惡這裡過於濃郁的香味兒,連忙匆匆離開了。
對於華央的回來,衆人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這裡有很多病人等着她醫治,她能回來當然是好,可是昨天晚上看到畫像的幾人卻忍不住心緒惶然不寧,任誰都看得出來,昨晚來找華央的那位姑娘是來者不善,若是讓她發現了華央,那事情就麻煩了……
不知是不是因爲之前遇到了那個投誠的大月人,華央總是有意無意地在人羣中尋找生病的、且盤發的年輕女子,一上午的時間,人是找到了幾個,可是詢問了一番之後卻發現,沒有一個人對她們夫君的描述像她在香坊遇到的那個人,眼看着還有最後一人,華央尚未來得及問,就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騷動。
循聲望去,慕夜泠在那位守將的陪同下緩步走來,昨天晚上天色太暗,什麼都看不清楚,可是現在不同,現在天色大亮,一眼看去就能準確地分辨出人的身形樣貌。
華央擰了擰眉,小聲問身邊的人道:“這位姑娘……什麼時候來的?”
那人遲疑了一下,輕聲道:“昨兒晚上,聽說還帶着一張畫像來找人,還說只要能幫她找到這個人,就能吃飽穿暖,不用再受凍捱餓了。”
“畫像……”華央輕輕嘀咕了一聲,朝着慕夜泠那邊瞥了一眼,垂下頭,“你們看到了嗎?”
“沒有,被那倆爭來爭去的,給撕碎了。”
“是嗎?”華央彎眉淡淡一笑,正好迎上之前那兩人的擔憂的眼神,便衝他們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用擔心。
想了想,低下頭不動聲色地朝着人羣的另一側挪去,邊走邊取出兩顆藥丸服下,又故作隨意地在自己面上和頸中的幾處穴位上按捏了一番,而後脫下了自己外面的袍子隨手遞給了一名孩童,小心翼翼地走着。
四周的守兵突然厲喝一聲,道:“都別亂動,安靜!”
華央腳步一頓,停了下來,身邊的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異樣,注意力都集中在慕夜泠身上。
只見她一揚手展開了手中的畫軸,依然是一張畫像,只不過只一次是畫像是畫在絹布上,她將畫像遞給身邊的一位將士,走到衆人面前道:“昨天的畫像被毀了,所以今天我又重新準備了一份。還是那句話,幫我找到這畫像中的人,你們想要什麼我都能滿足你。爲了防止再次出現昨天晚上的情況,現在你們兩兩上前來確認,但凡見過這畫像中人,又或者覺得她看起來面熟的都可以留下,稍後我會詳細詢問。”
話音落,立刻有人上前來排成兩列站在兩邊,另有兩人站在一旁指揮那些百姓上前來確認畫像。
不少人在見到華央畫像的時候都神色一驚,可是猶豫了片刻之後,又都搖了搖頭,標示並不認識。
也有人似乎有些遲疑,想要說認識,可是話到了嘴邊,又被之前撕毀畫像的那兩人眼神給壓了回去。
慕夜泠看在眼裡,卻並不着急,她就不信,這麼多人就沒有人一個人見過華央,更不相信這麼多人中,就沒有一個人想要吃飽穿暖的生活。
接連問了將近半個時辰,卻始終沒有人說見過或者認識華央,慕夜泠的臉色不由得沉了下去,氛圍越來越沉肅。
突然只聽一名六十七歲的老者“咦”了一聲,湊到近前仔細看了看,道:“哎,這位姑娘我見過……”
衆人頓時一驚,所有人都惶然地看着他,全然沒有料到他會這麼說,畢竟,他的病還是華央給他治好的。
“你見過?”慕夜泠神色一喜,“在哪兒?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老者皺眉想了想,搖搖頭嘆息一聲道:“唉,前兩天見過一面,還說自己懂醫術,要找機會去給我們找些藥回來,誰知道這一走……都走了快兩天了,也沒見她回來……”
聞言,衆人半懸着的心又放心了,倒是慕夜泠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老者不察,兀自抱怨道:“唉,這些年輕人貪生怕死,不可信……”
慕夜泠強忍着怒意,淡淡一笑道:“老人家,會不會她已經回來了,只不過是你沒見到她?你看這裡這麼多人……”
“不可能……”老者連連擺手,“若是真有機會能離開這裡,誰還會再回來?年輕人路還長着呢,不會爲了咱們這些老骨頭丟了自己的性命的……”
他邊說邊搖頭,邁着蹣跚的步子搖搖晃晃轉身離開了。
所有人都悄悄鬆了口氣,尤其是撕碎畫像的那兩人,相視一眼,正要放下心來,突然,他們目光一凜,落在不遠處的那人身上。
從側面看去,那人明明就是華央,她的前面還有不到十個人就輪到她上前確認了,兩人不由慌了神,卻又不能出聲說什麼。
正擔憂的時候,她突然擡起了頭,雖然身形與華央無異,可那臉卻是一張與華央完全不同的臉,她朝着這邊看了一眼,彎眉淺淺笑了笑,兩人頓時明白過來。
“來來來,後面的人快跟上,好好看看清楚。”見慕夜泠臉色不妙,那些人連忙催促,試圖打破這片死寂。
慕夜泠的眼神在人羣中掃來掃去,突然,她目光一定,落在華央身上。
雖然這是一張完全不同的面容,可是那眼眸,那神色,那氣勢……
慕夜泠遲疑了一下,擡腳準備走過去,剛剛走出兩步,突然只聽得身後有人喊道:“將軍……不好了……”
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回身望去,只見兩名身着璃軍服飾的小兵策馬狂奔而來,到了近前立刻翻身下馬,將那位守將拉到一邊,來不及行禮,便大口喘息着道:“將軍,出事兒了……”
慕夜泠走過來,沉聲道:“怎麼了?”
那小兵道:“皇上……皇上已經快到了……”
“來了?”慕夜泠神色一喜,繼而又皺了皺眉,“這不是好事嗎?”
小兵連連搖頭,“皇上和景公子在來的路上遇上突襲,皇上受了傷,偏偏軍中大夫重傷不治,眼下皇上的傷不宜挪動,得趕緊找個大夫趕過去給皇上治傷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