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少女身穿一件月白色斜襟上衣，下身穿一件淡黃色的褲子，一條大辮子垂在胸前直到腹部。月光下不能清楚地看清她的面目，但是憑大體的模樣就知道這是一個絕色女子。
月光下，少女眼睛緊盯着於昭湘，眨也不眨，兩隻大眼裡分明閃爍着晶瑩的光芒。
韓晉和李琪也呆了！他們一是驚呆於少女的美麗，二是驚呆於這麼俊俏的女子怎麼敢住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這不是山鬼又是什麼？
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遠處傳來的幾聲鳥叫和不知名的野獸的叫聲。於昭湘呆了！他盯着女子美麗的臉龐，突然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女子，他絞盡腦汁地想卻想不起到底在哪裡遇見過她。
太眼熟了！太美了！“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屈原的《九歌•山鬼》一下子蹦進他的腦海。
韓晉和李琪已經回過身來，他們兩個看到於昭湘和眼前這個女子默默相對，不禁相互一笑。他們兩個從來沒有看見於昭湘在女子面前失態過，以往都是女子在他的面前失態。
少年淚流滿面地看着於昭湘，眼裡滿含感激與崇敬。爲了打破這難堪的靜寂，韓晉問這個少年：“這個女子是誰啊？”
“我二姐。”少年哽咽着回答道。
聽到韓晉說話，於昭湘和那個少女都回過神來。
於昭湘自失地一笑，他的牙齒在月光下看上去整齊明亮。女子慌忙收拾起地下破碎的瓦盆，又把灑在地上的兔子肉收拾起來扔到了兩條黃狗的面前，然後迴轉身子，進了廚房，腳步輕盈，沒有一點動靜。就在進廚房的一剎那，她回眸對着於昭湘一笑。
只一笑，於昭湘魂魄頓時，久久回不過神來。
韓晉捉弄人的脾氣又上來了，他也不問這個少年何以給於昭湘下跪，直接問他：“你二姐有人家了嗎？”
李琪知道韓晉下一步要幹什麼，這也是他想做的事情，現在有韓晉這個多嘴驢在此，他樂得省勁。他點着一鍋煙，笑眯眯地看着少年。
“有了！”少年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韓晉大失所望，李琪也是如此。
一種失落感莫名其妙地涌上於昭湘的心頭，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只是無端覺得無論是誰娶了這個女子都是對她的褻瀆。
“許給了誰啊？”韓晉仍然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於昭湘於司令！”少年回答道。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卻像一個驚雷在於昭湘、韓晉、李琪三個人頭腦中炸響！
“誰？！”李琪也禁不住開口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少年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說笑話吧？”韓晉問。
“不是說笑，我二姐說了，此生要麼不嫁，要嫁就嫁於司令！”
女子又出來了，她端着另一個瓦盆，瓦盆盛滿了冒着熱氣、噴着香氣的兔子肉燉蘿蔔！女孩把瓦盆放到石桌上，又一個輕盈的轉身進了裡屋。
“你的女婿在此，你不過來坐坐？”韓晉最擅長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知道於昭湘和少女都害羞，故意這樣大聲吆喝道。於昭湘擡起右腳踢了他的腿肚子一下，韓晉立即喊起來：“哎喲，疼死我了，司令，下腳輕點！”聲音誇張無比。
於昭湘可不願不明不白地認下這個媳婦，他止住了韓晉的胡亂戲謔，問起這個少年和他姐姐的來歷。
這個少年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了於昭湘。
原來，這個少年是刺殺伊仁伍未成而被他殘殺的葉氏的弟弟，那個少女是葉氏的妹妹，今年一十八歲。
當時，葉氏的父母懷揣着伊仁伍送來的彩禮——一萬大洋——在葉氏上轎車的當天就離開了跑馬山裡。他們早就想好了一個絕好的去處，那就是落霞山葡萄嶺。這裡有他們的一個遠親，住在嶺南一個不到一百口人家的小村裡，這小村簡直就是一個世外桃源，很少人知道在這荒山野嶺裡還有這麼一個村莊。
這個小村叫百口屯，村民主要以種植葡萄和打獵爲生，民風淳樸。葉家只拿出十個大洋就把他們的這個遠親打發得歡歡喜喜，他做中介爲葉家在這個小村子裡買了一套房子，葉家從此安家於此。
葉氏的父母都老實巴交，但是三個孩子卻都是性如烈火，當他們姐弟倆知道姐姐被伊仁伍殺害之後，痛哭流涕直至昏厥，從此姐弟倆就把殺伊仁伍爲姐姐報仇作爲他們今生的唯一的心願。
弟弟走出葡萄嶺，拿着重金託人從崔部手下的一個營長手裡買來了兩把匣子槍和三千多發子彈。姐弟兩個天天跑到葡萄嶺深處練習打槍，仇恨讓他們倆忘記了恐懼，也忘記了春夏秋冬。
這個山裡原來住着一個看山的老漢，這是個孤寡老漢，一生住在山裡，除了兩條忠實的大黃狗和兩杆土槍之外，老漢一無所有。這兩條黃狗不僅爲他抵禦野獸，還爲他捉兔子、逮獾等野味。就在葉家搬來百口屯沒幾天，看山老漢死了。村裡正發愁找不到看山人的時候，弟弟主動向村長提出來要擔負起看山的事情來。起初他們的父母不同意姐弟倆住在荒無人煙的山裡，但是考慮到女兒的相貌太出衆，時間長了怕有人打她的主意，就狠下心來答應了這姐弟倆的請求。他們姐弟倆搬上山後，先把看山茅屋修葺一新，又添置了許多傢俱，裡面的生活用品從麪粉到針頭線腦一應俱全。
姐弟倆白天在山上種植蔬菜，開墾荒地——不圖賺錢，只爲鍛鍊身體好去找伊仁伍報仇雪恨；晚上姐弟兩個苦練打槍，他們把蠟燭芯和香頭當做靶子來練習。槍聲很難傳到山下的村莊裡，即使傳到那裡，村裡也無人懷疑是他們姐弟兩個在練習槍法，都以爲是用土槍轟趕野獸——看山老漢經常這樣做。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用掉了二千多發子彈之後，姐弟倆的槍法都練得出神入化。他們一邊在苦練武藝，一邊打聽伊仁伍的動向。
就在幾天前，弟弟去商芝村趕集，聽見集上的人們都在談論於昭湘手刃伊仁伍的事情。人心大快，沒有人說於昭湘做得太過分，所有人都大呼“過癮”。不僅如此，在談論這件事的時候，人們不免又說起了於昭湘其他一些近乎傳奇的故事，甚至於昭湘童年時候的事情也成了人們口中津津樂道的談資。
聽到仇人被於昭湘手刃的消息，葉氏的弟弟當即留下了熱淚。伊仁伍的這種死法也是葉家姐弟做夢都想的事情，而今，一個叫於昭湘的人替他們做了，這輩子給於昭湘當牛做馬都值了！
回到家後的弟弟把這件事對姐姐一說，姐姐也流下了熱淚，他們的父母也喜極而泣。
爲了避免重蹈大女兒的覆轍，葉家父母決定把二女兒早早嫁出去。但是無論爲她提哪家男子，葉家二女兒一概拒絕，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把她逼急了，她放出話來：“這輩子要麼不嫁，要嫁就嫁於司令。爲她做妾當蠻姑都行！”
聽到這裡，於昭湘若有所悟，他問少年：“你姐姐叫葉亦妍？”
少年吃驚地看了於昭湘一會兒，說：“那是我大姐，我二姐叫葉亦麗，我叫葉亦春——您怎麼知道我大姐名字的？！”
於昭湘一下子呆住了，好久沒有說話。圍繞在他腦海中的困惑逐漸露出端倪。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嗎？面對少年的不解，於昭湘無法解答，於是轉換了話題，問葉亦春：“你們怎麼敢留我們住宿，不怕我們算計你倆嗎？”
“不怕，我們手裡都有真傢伙呢！看着這兩條狗沒？三兩個人是制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