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才過申時,‘醉客軒’裡幾乎沒客人。
這是自然,看歌舞尋樂子的地方,不入夜怎麼會熱鬧?
偶爾有幾個歌姬和舞姬,一面交談一面嬌笑地走過,看到關防風在忙碌,都還會上前去打聲招呼,“關大叔……”
“姑娘們好!”關防風是個三十多歲的大漢,笑容親和,一直以來對‘醉客軒’的姑娘們都很客氣,人也友善,很多事情都會主動幫忙。
所以說到他以前參過軍,上陣殺敵滿目凶煞,很多人都還不信,可這是老闆菁三娘說的,她沒必要給關防風編什麼故事,所以大家後來也就對他更加敬畏了。
據說關防風是因爲腿受了重傷才從戰場上退下來的,他在‘醉客軒’的這十幾年走路都是一瘸一拐,可因爲身材魁梧、孔武有力,嚴肅着不笑的時候看着也有些嚇人,便一直在這裡當管事,做着護花的事情。
無人鬧事的時候,他也會幫忙其他小廝搬搬椅子擦擦桌子,所以‘醉客軒’上下都很尊重關防風。
高延宗走得急,忘了騎馬和坐轎,就這麼氣喘吁吁地跑進了‘醉客軒’。
這可着實嚇着了正在擺弄座椅的關防風,可他回神兒倒是不慢,即刻就親切地拉着高延宗坐下,體貼地倒了一杯茶端給他,還出聲打趣道,“五王爺,您怎得跑得這麼急?是許久沒來,想我們家雲蘿姑娘了?”
關防風不提唐雲蘿,高延宗都快給忘了。
畢竟自孫漣漪兩年前離開之後,他好長一段時日沒閒情去招惹其他姑娘,就是一年前快過年那一段兒,被狐朋狗友們拉着出來熱鬧,才聽說菁三娘這‘醉客軒’捧起了一個新頭牌,容貌嬌俏嗓子好,便是點了她來唱。
唐雲蘿是漂亮,小鳥依人地我見猶憐,說話就輕柔,唱曲兒的時候更好聽,聲音好似那樹上的百靈鳥一般,可是幾次聽過之後,高延宗也沒記着什麼,總覺得缺了點兒感覺。
後來在言鳴山,上山採藥的時候,茉兒和三七有時候會唱當地的童謠,那聲音還帶着稚氣,吞吐呼吸也不如專門練過的好,可是高延宗卻是記得住詞能跟着唱,那時他才明白,歌姬們的美妙歌聲中缺少的,是朝氣,是活力,是那種自由自在的心境。
可,身處煙花柳巷之中,以此爲生計的女子,誰是真的心甘情願呢?
高延宗這麼一想,便更是急了,他怎麼能繼續讓孫漣漪留在這裡?
“關大叔,你們這兒……”高延宗喝了茶,氣剛喘順,就是連忙問道,“是不是來了個新舞姬,叫漣漪的?”
“是呀。”關防風老實地點了點頭,一來高延宗是‘醉客軒’的常客,二來他是安德王,這要對着外面其他人保密來維持神秘感的事情,不需要在他面前也如此。“五王爺,今晚也是衝着這漣漪姑娘來的?”
“正是!”高延宗索性大方地承認了,話音剛落就是又起了身,四處觀望着,“她人呢?”
“她……”關防風這才覺得高延宗的神色
不一般。
按說這收到消息的人,再覺得新奇,也是等着今兒晚上來看舞再一睹芳容的,可這高延宗連舞都沒看,就想着要見人兒,實在有些奇怪。
可關防風又轉念一想,漣漪是當年去過蘭陵王婚宴的,許是和高延宗見過面,“五王爺,識得漣漪姑娘?”
“何止識得?”高延宗就又是着急地問道,“關大叔,她在哪兒呢?”
“方纔我一直在忙,也沒注意,許是在舞室裡練舞的吧?”關防風這麼一說完,高延宗就是往廳後跑了,腳程快地關防風完全跟不上。
可高延宗沒去過舞室,所以跑到後院就是左顧右盼,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裡走了。
正巧這時有個婢女走了上來,先行了個禮才說道,“五王爺,姑娘請您去一趟。”
高延宗看着她,依稀還有些印象,是伺候唐雲蘿的小菊,“回你們家姑娘,本王今日沒空,改天吧。”
“誒,五王爺!”小菊向來膽小,可這次居然攔住了高延宗的去路,然後她纔想起來怕他怪罪,又是低着頭不敢看高延宗,只拿出了一個小物什給他看,“姑娘說,您若不跟我走,就把這個給您。”
高延宗急着找孫漣漪,自然不願和唐雲蘿再多牽扯,想她所給的物什他也不會收,可是隻看了一眼,他卻就是愣住了。
那不是別的東西,正是先前他送給孫漣漪的那枚同心結,高延宗連忙拿了過來。“這……這怎麼會在你手上?”
“這是漣漪姑娘給我的。”小菊看到高延宗突然就變了的神情,還有些驚恐的後退了一步。“五王爺……”
“快!”可高延宗卻是上前一步,緊緊地抓住了小菊的肩膀,喜形於色,“快帶我去見她!”
孫漣漪先前在二樓房間裡梳妝的時候,便是就聽到樓下有高延宗的聲音了,她這才差了小菊拿着同心結去找他,果然沒一會兒兩人就回來了,“漣漪!”
孫漣漪因爲晚些時要去領舞,已是畫好了妝,她轉身望向高延宗的時候,便就是抿嘴輕笑了一下。“五爺……”
高延宗竟是一時看得呆住了,發覺自己的失態引來身側小菊的淺笑,他纔回過神來,神色有些尷尬。
小菊不敢取笑他,可還是忍不住偷偷地揚起了嘴角,似乎早已習慣見到孫漣漪的人都會呆愣一些時的事實,就是這半個月自己每日見到她,都還是覺得她美豔不可方物,讓人移不開視線。
若是說兩年前的孫漣漪最美的是女孩兒清新的靈氣逼人,那麼如今的她就多了一絲女人的柔情,並非媚態,卻更是美得醉人,好似那種美是入了骨髓一般。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更何況是高延宗對孫漣漪這般的深情。
他回過了神兒,上來就是要抱她,卻被孫漣漪伸長了手臂給止住了,她微微搖了搖頭,然後眉眼輕挑,“小菊,你先出去吧。”
“是。”小菊便就領命出去,還隨手關上了門,聽着腳步聲是漸漸走遠了。
孫漣漪這才稍微鬆了手推的力度,就是一下子被高延宗抱了個滿懷。
他抱得很緊,好像怕一鬆手懷裡的可人兒就會消失一般,“漣漪,真的是你!”
“難不成,你還送過其他人同心結?”孫漣漪莞爾一笑,然後輕輕地推開了高延宗,將同心結從他手上拿了回來,又轉身放好在了梳妝檯的抽屜裡,嘴上還不忘打趣道。“五爺這青天白日的就往‘醉客軒’跑,也不怕傳出去又被人說閒話。”
“嘴長在別人身上,怎麼說哪是我管得着的?”高延宗朝着轉回來面對着他的孫漣漪就是笑,一陣傻樂之後,卻又感慨了起來,“漣漪,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會回鄴城來,你既然回來了,怎麼不去找我?”
“我半個月前到的,本來想去找你,可聽人說你和四爺都不在鄴城,我也無處可去,便就回來找菁三娘,她才又收留我的。”孫漣漪就是不緊不慢地解釋着,“可是銀子花得差不多了,我也不好意思在這兒白吃白住,就主動請纓給頭牌領舞了。”
“你這話說的,像是你要幫菁三孃的忙還得求着她似的,她指不定就等着你主動說,等你提了她可樂死了!你這一領舞,那頭牌的光芒指不定也都全被你搶了去了。”高延宗上前一步,抓着孫漣漪的手,就是不肯放了,“我和四哥都不在鄴城,你直接去我府上便可,若是覺得對着我夫人不好說,去蘭陵王府找我四嫂,她也定是會留你的,何苦非要待在這裡?”
“五爺這口氣,可是嫌棄?”孫漣漪一嘟嘴,就是要將自己的雙手抽出去,雖是沒成功,可卻明顯是來氣了。“我本就是風塵中人,住在這裡再自然不過,可我好歹是沒偷沒搶、自食其力,你若是看不慣,你走便是了!”
“我哪是嫌棄,我是心疼你!”高延宗對着孫漣漪總是無能爲力,“你想住哪兒,都由着你,大不了我就是天天往這‘醉客軒’跑,可你別這麼辛苦地拋頭露面了,若是沒有銀子,我給你便是!”
孫漣漪也繃不住臉了,就是撲哧一笑,“五爺這算是什麼意思?想在這裡,金屋藏嬌嗎?”
“我是想,也得你願意藏纔好。”高延宗也是忍不住就笑了,“漣漪,我說真的,你還是跟我走吧。即便是不願意回我府上,我在外面給你尋處宅子獨住,也好過這裡,畢竟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你若是有什麼事要幫忙,萬一我即刻趕不過來呢?”
“五爺……”孫漣漪低頭垂眸,她知道高延宗是真的關心她,怕她身在此處容易招惹些狂蜂浪蝶。
但其實孫漣漪就是看中這裡三教九流,什麼人都能來,纔是什麼消息都好傳遞,可這些,她卻不能與高延宗直言。
孫漣漪正躊躇着,小菊就是在外面敲了敲門,“漣漪姑娘,三娘說時辰差不多了,舞室那邊等你去,再排演最後一遍。”
“知道了。”孫漣漪就是應了一聲,然後才望向高延宗,“有什麼事情,我們晚點兒再說,你現下是在這兒等我,還是跟我一起去舞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