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餘糧輕輕地點了點頭,面無表情的垂眸沉思着,梓璇也猜不着他是在想些什麼。
她也不敢再多問別的了,梓璇向來明白自己只是個跑腿的,別說禹餘糧的籌謀她不甚明瞭,就是有時候孫漣漪做的事情,她也得過了許久才能想明白,所以多半的時候,她不用深想,只要聽命行事就好了。
可梓璇又忍不住擔憂,這孫漣漪出了府進了宮,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回來,甚至是,不知道還會不會再回來。
方纔大夫來去的這麼一趟府裡不少人看見了,便可能以爲孫漣漪是身子不舒服,也不會特意找來,就算是有人藉口要探望,她只用對外說孫漣漪已是吃了藥在屋裡睡下,見不得風不便會客就好了,短時間內應是不會被人發現端倪的。
可梓琪已經知道了,即便是她不會亂說,但等到晚上高延宗回來的時候,可就肯定是瞞不住了。
“禹總管……”梓璇猶豫了許久才又開口,“大夫倒還好打發,只是,五爺那邊……我要不要先跟梓琪囑咐些什麼?”
“梓琪應該也不會和府上其他人說的,不必特意囑咐了。”禹餘糧一副雲淡風輕的看客模樣,好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般,“漣漪若是趕在高延宗前面回來了,今天這件事也就過去了……如果高延宗先回來,問及梓琪的時候,她如實說了就說了,要怎麼解釋,等漣漪自己去想吧。”
“是。”梓璇頷首,見禹餘糧沒有別的吩咐,便是先行離開了。
禹餘糧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踱着步子走了。
他料到孫漣漪早晚有一天是會進宮去,是要見到那個人的,可他沒想到會這麼突然,也沒想到她會特意瞞着他去。
就像禹餘糧不能全然相信孫漣漪一樣,她的心裡,對他只怕仍然是有芥蒂的。
禹餘糧唯一疑惑的,就是孫漣漪這一次進宮,似乎並非毫無目的,她只怕是已經知道了一些他沒有告訴她的事情,而這些事情,極有可能是對內情知道一些的菁三娘說的。
但此時菁三娘已是不在了,禹餘糧也無從詢問,他只能先穩住安德王府上下,掩護孫漣漪‘出逃’這件事,再讓宮裡的人盯緊一些,等今晚真的發生了什麼再見招拆招。
禹餘糧思及至此,仍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在孫漣漪來鄴城之前,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他可以掌控的,沒出過什麼太大的意外,可自從她來了之後,尤其是這一回回來,很多事情,禹餘糧都拿不到主動權,只能在事後補救,要說他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介意,是不可能的。
孫漣漪是聰慧過人,隨機應變的能力比他任何一個下屬都要好,她幾年前一人獨來鄴城,入得了‘醉客軒’,進得了蘭陵王府,八面玲瓏巧舌如簧,智謀膽識皆是上乘,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說她有什麼缺點,無非也就是心腸還不夠硬,有些婦人之仁,可即便是心軟時,仍然能看清大局並未過於衝動,這麼好的棋子只要再磨練幾年,必定是會
更有用的。
這些,均是禹餘糧先前所想,可到了今日之後,未必就不會改變了。
一樣武器,如果不受主人的控制,還有可能傷及主人了,即便是再好,也是不能留下了。
爲馮小憐慶賀的宴席,設在了皇后的寢宮外。
鄭氏和李氏來得不早也不晚,已是有幾個其他王爺的家眷先到了,幾位王妃沒聊上幾句,後宮的諸位嬪妃也是陸續到來,分別入了座,靜候皇后穆邪利的到來。
馮小憐是和皇后一起出現的,她雖是一身華美的淑妃裝扮,姿態卻並不算高傲,反而在穆邪利身後半步的位置跟着,頗爲恭敬乖順。
宴席的主人和主角一現身,其他宮妃、王妃都默契地一起行禮了,“見過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免禮。”穆邪利今日也是經過了好一番打扮的,卻仍是比不過身旁年輕貌美的馮小憐。
宮中嬪妃可是什麼樣的美人都有,其他王府的王妃們也有不少嬌俏的,自然不遑多讓,可是自馮小憐一出現,靠得比較近能瞧清楚她面相的人,都是睜大了眼睛,各個一副驚爲天人的模樣。
鄭氏和李氏雖然也好奇,可是人多,距離也有些遠,加上馮小憐並沒有擡眸多久就又低下頭了,她們便不好逾了禮數上前窺探。
孫漣漪也沒看清楚,可見其他人的神色和那些驚訝之後的交頭接耳,卻是有些疑惑。
要說這馮小憐平日裡再怎麼不愛出風頭,她畢竟在皇后身邊,聽之前那個領路宮女的說法,馮小憐還是貼身伺候穆邪利的宮女。
作爲皇后的心腹,就是馮小憐自己不去招惹誰,也會有很多人想要通過她來向穆邪利獻殷勤討好處的,可怎麼現下這情形,就好像是根本沒有什麼人見過她一樣。
要說其他王府的王妃們,雖說都是皇親國戚,可畢竟是住在宮外的府邸裡,每年也就只有什麼節慶纔會入宮,見不着也是正常的。
可是連其他的宮妃都是第一次見馮小憐的話,她平時裡,也把自己藏得太嚴實了。
簡直好像是有什麼人要她留作王牌,等到關鍵的時候纔拿出來,以改變自身在後宮中的近況,而這個心機頗深的人,可能是穆邪利,也可能是其他人。
孫漣漪想到這裡愣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想到其他人,她並沒有確切的聯想起哪個人有這種可能,只是一種莫名的直覺。
就目前的情形看來,馮小憐上位除了她自身受寵,另外一個最大的受益人,就是穆邪利了。
早聽聞穆邪利已經失寵,可如今看她依舊光鮮亮麗,此時好像還心情極好。
不論是真的好還是表面上裝得好,至少這皇后的位置她是保住了,馮小憐看起來也很尊重穆邪利,沒見有絲毫的恃寵而驕。
看來穆邪利向高緯獻上馮小憐之後,應是得了什麼封賞,日子還過得不錯。
好像是應了孫漣漪的所想一般,穆邪利一直都笑容滿面的,“今日只是我
們這幫婦人的家宴,諸位也不用太過拘謹了。”
“是……”衆人領命,各自回到席間坐好,然後就依次爲馮小憐送上賀禮。
席位的排列有序,皇后自然在首位,旁邊纔是馮小憐的位置,然後就是其他的宮妃,至於各位王妃就在更後面了。
這送禮物的事情自然犯不着要各位主子親自動手,都是婢女們送上去的。
她們一面送,一面就有太監在馮小憐的身邊不緊不慢地說着,這是哪宮的嬪妃給的,這是哪個王府送的,整個一趟下來耗時許久。
主子們倒是還好,反正都在原地坐着,也就相互隨意聊聊天,喝喝茶吃吃零嘴兒,也有歌舞上來給她們觀看,倒是無所謂時間長短。
可排着隊等着送禮的商陸兒卻是有些不耐煩了,雖是沒有表露得太明顯,但孫漣漪就站在她身後,又熟悉她的脾性,自然是她一挑眉一癟嘴就明白了。
“漣漪,你聽聽那個公公的調子,拖得那麼長,他不累嗎?”商陸兒抱着禮盒,百無聊賴地說道,“而且,就是送個禮而已,怎麼每個人都磨蹭這麼久,我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呀?”
“商姐姐,你是想回到四王妃那兒,去看歌舞了吧?”孫漣漪微微笑了笑,“難道你不好奇,馮淑妃長得有多美嗎?”
“是有些好奇,不過之前隔得那麼遠,也看不清楚。”商陸兒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期待,“而且等會兒送禮的時候,咱們得行禮,要一直低着頭的,也不敢看。”
“是呀。”孫漣漪輕嘆了一聲,在商陸兒聽來只以爲是孫漣漪可惜不能看馮小憐,但其實孫漣漪嘆的,是現在還沒有任何人與她接頭。
“漣漪,你也別失落,我說這馮淑妃呀,未必會比你更好看的。”商陸兒說的聲音不大,就靠在孫漣漪耳邊,“你呀,纔是要小心別太惹人注意,被皇上身邊的什麼人看上了,皇上聽了就要把你留下,這我們今晚出宮之後,可怎麼跟五爺說呀!”
“商姐姐又取笑我。”孫漣漪輕推了商陸兒一下,然後就貌似害羞地微微低下了頭。
再過了有一會兒,才終於輪到商陸兒了,她這會兒可是臉上一絲不耐煩都看不出來了,捧着禮盒恭敬地上前去,馮小憐身邊的宮女就接了東西,然後那位老太監就又是喊道,“蘭陵王府賀禮……”
“賞……”馮小憐就只是坐着收禮都收得有些累了,例行公事地讓身邊的宮女給賞賜。
“謝過淑妃娘娘。”商陸兒接了賞賜也就退下去了,至始至終態度恭順,沒有擡起過頭。
然後便是孫漣漪了,她也學着商陸兒的一切禮數,中規中矩,沒什麼差錯。
只不過因爲那位老太監沒有見過她,所以一時不知她是哪裡府上的,看了看宮女接過來的禮盒上面的字樣,纔是又拖着聲音繼續喊道,“安德王府賀禮……”
中間就耽誤了一會兒功夫,可馮小憐還是注意到了孫漣漪,或者應當說,是注意到了她腰上掛着的香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