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交友無忌頓起風波, 嘗情有心初試雲雨
歌雲：
此夕歡娛，風清月朗，今宵一會高唐。
層霄雨露回春, 蘭房草木齊芳。
與君長伴, 韶華好, 行樂何妨？
願此生終老溫柔, 白雲不羨仙鄉。
——《東風第一枝》
（一）
可期只道是報到一等獎了, 大聲歡呼叫好。卻聽見歡呼聲寥寥。那邊開油的親友團起初先是一愣，而後才鼓起掌來。原來個個皆道戴羽凌是要拿一等獎的，再不濟也會有個二等獎, 誰知到頭來竟不過是個最次的三等獎。戴羽凌雖非專業唱美聲，本科時在百姓學堂唸書, 原也算個半專業的, 曾是百姓學堂合唱團的領唱, 參加合唱或獨唱比賽，大小獎斬獲無數。誰知在太見集團的□□會上, 倒只拿下個三等獎。
見戴羽凌神色一變，原來她自己也不曾意料是這般結果。叫到名兒的三等獎歌手皆上了臺去。那主持人叫了一聲戴羽凌的名字，卻不見她上臺。於是又報一遍道：“三等獎，《十送紅軍》，戴羽凌。請戴羽淩小姐上臺領獎。”
那戴羽凌是個極心高氣傲的。這般叫着她的名字讓她上臺領三等獎, 無異於當着全集團的面扇了她一耳光。可期偷見戴羽凌呆若木雞, 便小聲同她道：“戴姐姐, 叫你名字哩。你上去不？”戴羽凌直直坐在座席上, 恍若不聞。那主持人又報一遍道：“三等獎, 戴羽凌。請戴羽淩小姐馬上上臺領獎。”
戴羽凌這才慢慢站起來，往臺上走去。旁的歌手皆還錦衣麗服, 獨戴羽凌去了濃妝，換了便服。她也不以爲意，與那剩下五六個三等獎的一道領了獎。三等獎頒獎畢，主持人又接着報那二等獎與一等獎的名單。可期見戴羽凌落寞地迴轉，想出言撫慰卻不知如何開口。忽聽得耳際那主持人報道：“一等獎，小合唱，《我愛京城□□》，集團人力資源部。”
可期聽着“集團人力資源部”幾個字，便覺好生熟悉。及一看，上臺當頭的果然是那薩碧。見她一身金銀，妖冶無比，光彩照人。斬獲頭獎，笑靨生輝，更增嫵媚。可期回頭想她們參賽的歌，竟想不起她們唱了什麼，演了什麼，卻輕輕易易將一等獎收入囊中。可期不由連聲問道：“怎的是她？怎的是她？”
那戴羽凌怫然不悅，撫袖而起，道：“我先走了。”可期本來最是憎恨那薩碧的，見她得了獎喜上楣梢，心裡頭也極不爽。見此番戴羽凌教薩碧一干人壓了下去，頓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同仇敵愾之心。當即起身追上戴羽凌道：“戴姐姐，我跟你一道走罷！”不想那戴羽凌冷着嗓兒道：“一道走什麼？你是要蹭我的車，叫我送你回家不成？”
可期聞言怒起，心道：“我瞧你可憐，好心來照拂你。你竟拿這等言語來擠兌我。你當我是什麼人？是要蹭你的車兒來的？” 當下再不理戴羽凌，自單走了。原來那戴羽凌口出此言，也非有意冒犯。只因自小嬌養慣了，也從不知如何與人相處，素來一張嘴刻薄慣了的，心裡有什麼都直說了，因此才人緣不好。石可期原與她有相近之意，因她一番冷言冷語，也冷了心腸，又疏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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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班。昨兒集團□□會的事早在公司裡傳了開，今早辦公室裡人人喜上眉梢，倒似有甚天大的喜事般。那幾個一道碎碎念慣了的女人擠作一處，如出了口惡氣般，個個喜氣洋洋。可期不解，便問項一詩道：“這是怎的了？咱公司不過拿了個三等獎，怎的大家如此高興？”項一詩道：“怎麼不高興？大傢伙盼這一天頭也盼白了！往日見戴羽凌飛揚跋扈那個勁兒，又有紀總撐她的腰。今兒她代表開油去參加集團的□□會，拿個三等獎，瞧她得意什麼呢！”花山也在的，聞言道：“可不是！往時養着她，只因她是隻百靈鳥兒，慣會唱歌的。如今她唱的歌人也不覺得好，倒教公司丟了臉兒，瞧她拿什麼在公司立足呢！” 旺姐、金貴霞、童秋兒幾個都在，也都你一言我一語地叫好。童秋兒斜斜靠着貧哥道：“早知有這齣好戲看，咱昨兒也該去看這齣好戲咧！”
可期昨兒受了戴羽凌擠兌，原是生她氣的。此時見公司人人幸災樂禍而喜形於色，倒爲她抱起不平來。聽童秋說不曾看她好戲，便道：“我昨兒去瞧了。我雖不通音樂，也知她唱得極好。縱然不是最好，也將那幾個獨唱的壓了下去。我怕評獎的人裡是有什麼嫉賢妒能、搬弄是非之人，又或有什麼見不得她好、成心要爲難她的人去討評獎的人好，纔將她排擠了下去。”她此話一出，倒有幾個翻眼白的。可期也不理她們，只跟薄柴雪道：“薄姐姐，你說是不是？”她想薄柴雪既不曾出言說戴羽凌不是，想來也是會幫她說話的。那薄柴雪見問，又見衆人皆看她呢，閃爍其辭，只道：“我也知那戴羽凌原是極能唱曲兒的。但任她唱得再好，也難保無有一失。只怕昨兒她發揮差了，唱得砸了，也是有的。”
旺姐兒聞言道：“柴雪妹子是個軟心的，還說她唱得好。唱得好的我見了多了。我可沒覺得她唱得好。她能在公司混出這等風頭，不過仗着臉蛋兒生得好看，身段兒生得風騷，有領導捧着她罷了！讓她生一頭癩瘡，長一身癰疽，我瞧還有誰捧着她呢！”金貴霞道：“可不是！讓她去給那個賣涼茶的唱，那好臉蛋派不上用場，只怕一圈評委，沒一個轉過來哩。”可期默然不語。薄柴雪道：“她唱得好也罷，砸也罷，都不幹咱的事，咱堵在前臺這兒說她算什麼呢！只怕教她聽了去，也不好。你們在這兒嚼舌根子，我可要去了。”童秋兒道：“薄姐姐是怕什麼呢？她今兒只怕也沒臉來上班了，任咱說什麼她也聽不見。”旺姐冷笑道：“怕什麼！我就是要她聽了去，叫她知道咱開油可沒錢養着不幹活的人。最好她永遠別來上班，早早拍屁股走了纔好哩。”
此話出口，便見門外一個戴羽凌款款走了進來。前臺一衆人七嘴八舌，原跟過節似的熱鬧，忽的進來一個戴羽凌，當即鴉雀無聲。那旺姐兒也傻了眼。她說那番話，不過是藉着場面說些風涼話，不想事主兒正在門口聽着哩。到底姓戴的後面是有領導的，旺姐也還沒敢當面跟她叫板，誰知戴羽凌竟聽了去。一干嚼舌頭的也都傻眼了，不知她聽了多少去，也不知她要如何發落。見戴羽凌冷笑着走至跟前站定，冷眼將衆人掃了一遍，末了盯着旺姐兒，道：“你急什麼！這戲，總是要唱完的；這場子，總是要散的。我走先，你走後。臨到最後，個個要走。你急的什麼！”
兩相僵持着，一時冷場。戴羽凌不走，衆人也沒作聲的。貧哥兒打圓場道：“你們這些姑娘是做什麼來！這都到點兒了，也該上班了！叫領導看見你們個個憷在前臺賣騷，像話麼？趕緊走！趕緊走！”說着將旺姐、童秋、一詩、柴雪等人都推搡走了。那戴羽凌卻還不走，瘟神似的擋在門口。貧哥兒見狀，也不知拿什麼言語打發她，只得道：“戴姑娘，咱公司的人你是知道的，個個都是興風作浪的主兒。她們講那些難聽話，不過是妒你生得好看，唱得好聽，得領導喜歡罷了！你也別往心裡去。只當過耳的風，過去也就過去了。須知神馬都是浮雲。你自寬心些。這公司誰敢請你走？任她們怎麼搬弄口舌，你就是開油司花，誰也動你不得的。”戴羽凌聽了，幽幽嘆口氣，道：“謝你這番話。他們不請，早了晚了，我自也會走的。”
可期見她淒涼，道：“戴姐姐，你別難過。昨兒我去看了，真的就你唱得最好！這裡人說的話，你一耳進一耳出，別當真就是了。”戴羽凌道：“昨兒你來給我捧場，我也該請你吃頓飯才時。卻還將氣撒你身上。你別往心裡去。今兒你若得閒，我請你吃飯，算給你賠罪，好不好？”可期道：“說什麼賠罪的話！你也不必請我，我原想巴結你呢。你若肯等我，中午咱一塊下樓吃飯，可好？”
午間戴羽凌果然等她至十二點，兩人一道下樓吃飯。戴羽凌並石可期兩個，都是身材高挑，容貌出衆的；又因一身貼身的正裝打扮，從妝容到穿着，都收拾得極是妥貼。好一對白領麗人，並肩走在路上，回頭率飆生。
路上瞧見湘兒。湘兒跟她部門的人走在一道。見着可期與戴羽凌，上來跟可期打招呼，臉上怪怪一笑，道：“你何時跟戴姐姐熟絡的？”說罷還偷覷戴羽凌一眼。可期道：“我是她的粉。今兒巴結上她，心情格外激動。”戴羽凌給她逗笑了，道：“說什麼哪！”湘兒又匆忙作一笑，道：“行，你倆先吃飯。回頭見！”
可期自與戴羽凌下樓。忽聞手機叮的一聲，有條短信。可期翻了出來看，原來是湘兒的，寫道是：“你怎跟她在一塊？快想法子脫身。要一起吃飯，也別被人看見。”戴羽凌見可期將一條短信翻來覆去地看，便問道：“怎麼？”可期尷尬一笑，道：“沒什麼。是條朋友發的笑話呢。”說着哈哈乾笑。戴羽凌道：“是什麼好玩短信？也給我看看！”說着將腦袋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