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我不敞亮?”黛玉氣得真想拍案而起,忍不住回嗆道:“九爺倒是敞亮,那怎麼又提“退禮”之事?我看九爺纔跟娘們一般呢,小氣得很!”
“我小氣?”樑琨好不服氣,“我要是小氣,還會給你送一百二十兩銀子?你倒是大方,你別收啊!”
哦……原來癥結在這裡啊!
黛玉不屑:“銀子我是收了,但我並未私吞。想必您也聽說了吧,綺翠山莊那幾日在門前施粥,整整用了兩車大米,這可都是給您積的功德,您怎麼不但不領情,反而還來討銀子?合着便宜都讓您佔了?”
“你……”樑琨一時沒轉過彎來,過了半晌方琢磨過來,恨道,“你慣會歪曲事實,我不過就提了一嘴,怎麼就成了跟你討銀子了?爺是那般小氣之人?還有,那施粥一事,人家感恩的可是你林三爺,跟我有半點關係嗎?”
“怎麼能沒關係呢?”黛玉擰眉,“如今綺翠山莊圍牆四周三三兩兩聚集的都是人,既保護了山莊的安全,又不花您九爺一個錢,您能說跟您沒關係?”
“你還說這個!”樑琨急了,“我買那莊子本就圖個清淨,如今可好,到處都是閒雜人等,烏烏泱泱的鬧得人頭疼,偏我又罵不得趕不得,你說我憋不憋屈?”
“你憋屈?我還憋屈呢!”黛玉將茶碗重重往案上一擱,“我本來在綺翠山莊住得好好的,是哪個一來就攆人走的?我本是好意在門口施粥替你積德,你不感激也就罷了,還來埋怨這埋怨那!還有,今兒那支簪子,明明是我先瞧好的,你非得半路插一槓子壞我的事,你說咱倆到底誰憋屈?!!”
“停,停,停!!”樑琨忍無可忍,站起身道,“我算聽明白了,你這人屬無理也能辯三分的那種,繞來繞去全是你的理!得了,這事兒自始至終都是我不對行了吧?那支簪子也是我橫刀奪愛行了吧?明兒我就叫人給三爺送去當給您賠不是,行不行?我的好三爺!”
“罷了,那簪子你自個兒留着吧,我可沒福消受!”黛玉朝他翻個白眼,眼裡的不屑委實太明顯。
樑琨是真憋屈啊,白花花的一百兩銀子買來的愛物,這人居然不屑要,簡直氣煞爺也!
黛玉纔不管他氣不氣,她只知道自個兒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心裡痛快了,不憋屈了。至於換成哪個該憋屈了,她才懶得管!
該憋屈的另一個人最終跺跺腳,“哼”了一聲,氣沖沖地負手走了。
黛玉理都不理,只衝他的背影學他的樣子也哼了哼,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喝茶。
醫童見樑琨氣急敗壞的打廳裡出來,生怕這位將氣撒在自個兒身上,忙一溜小跑地到前邊送信去了。
樑琨憋着一肚子氣一屁股坐到魚池子邊,暗想:這位林三爺還真不是個省油的燈,幾次三番較量下來,自個兒都沒討着半分便宜,反倒被他嗆得差點上不來氣,看來師哥更不是他的對手,怪不得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可說到底,師哥到底稀罕他哪點呢?溫柔體貼?呵,炸毛的小刺蝟一般,扎死個人來!
乖巧可憐?呵,他若乖巧了,我樑琨腳朝天倒着走!
難道……這人慣會見人下菜碟?別看他在自個兒面前白眼紅眼的,可到了師哥面前難說了。難道,他在師哥面前裝得一手好乖巧?
有可能,極有可能啊!
樑琨恍然大悟,忍不住跺腳道:“狡猾!果然狡猾!”
半個時辰後,霍儉匆匆來至後院廳堂。
黛玉急忙起身相迎,微笑道:“今兒早上收到霍大夫送的賀禮,實在太貴重了,我心裡不安得很,便到街上買了個小玩意送來給霍大夫賞玩,請霍大夫千萬莫嫌棄。”說着,命雪雁捧上來。
霍儉只以爲她是來致謝的,沒想到卻是來送回禮的,想來是不願欠他的人情。這樣一想,心中還頗有些失落,道:“原也不是什麼貴重禮品,你何必這麼客氣呢!”
黛玉笑道:“您太謙虛了,那可是青白玉的插屏呢,有價無市的好玩意兒,這不叫貴重什麼才配叫貴重?”
霍儉無奈地笑笑,只得雙手接過黛玉親手奉上來的禮物。
黛玉解釋道:“我看過了,這把摺扇別看材質普通,但上面的畫卻有些意思。據掌櫃所言,這畫乃是唐寅的真跡,本人才疏學淺,無從辨別,但我瞧着無論真假,畫工卻是不錯的,霍大夫就當個普通的小玩意留着玩吧。”
“哦?我來瞧瞧!”霍儉忙打開細瞧,不由得驚歎:“好一幅幽蘭圖,就算不是真跡,也是很難得了。”遂又有些不忍道,“買這把扇子讓你破費了不少吧,我這心裡實在過意不去——”說着,回身吩咐醫童道,“去我的小庫房裡拿一包燕窩來送與林三爺。”
黛玉忙推辭道:“不可,不可。霍大夫的那扇插屏已是價值連城了,怎麼又好收您的燕窩?”
霍儉笑道:“你身子弱,原該好好補補的,之前是我吝嗇,不肯拿出來送你,如今你既如此慷慨,我若再吝嗇,還能算個人嗎?”
幾句話,倒惹得黛玉笑起來。
兩人正在說笑,樑琨不知從哪溜達完又極不識趣地一頭鑽了進來。
“哎喲,您二人聊什麼呢這麼熱乎!”他陰聲陽氣着,故意坐到了霍儉與黛玉中間,將兩人隔開了。
黛玉原本明朗的一張小臉立馬陰了下來。
霍儉也深怪樑琨太魯莽了,尤其當着黛玉的面,讓他很是尷尬。待要訓斥他幾句,卻見他把二郎腿一蹺,率先奚落起自個兒來了:“師哥,你可有點不厚道,師弟我渾身上下全是傷,身子更弱,怎不見你捨得拿出燕窩來給我補補?”
霍儉被氣得眼皮直跳,低聲喝斥道:“你不補都已經要上天入地了,若再補,還不得飛昇上仙呢?”
樑琨纔不怕他,繼續耍着賴皮:“我吃不得,他就吃得?你瞧瞧他面色紅潤精神飽滿,又哪裡像個需要補的?”
這人,好沒教養!黛玉氣得真想拿個蒼蠅拍子拍死他。
可這人畢竟是霍儉的熟人,黛玉不好不給他面子,只得起身告辭道:“霍大夫,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那燕窩萬不敢收,您還是留着給您的師弟補補吧。——我瞧他面色蒼白腳步虛浮,怕是內裡虛得很了,是該好好補補了!”說完,故意掃了一眼已經被一口茶嗆得連聲咳嗽的樑琨,然後轉身就走。
霍儉急了,一把拉住黛玉的衣袖,可隨即又覺得不妥,急忙放開歉意道:“你別理他,他就那樣一個人,整天沒個正經樣子,回頭我教訓他。只是燕窩你務必收下,你若不收,我回頭也會讓人給你送去。”
黛玉不想同他糾纏,只擺擺手說不必麻煩,便帶着紫鵑和雪雁施施然走遠了。
廳內,樑琨擦乾淨被水噴溼的衣袖,一擡頭見黛玉走了,氣得跳起來就追:“好大的膽子,戲弄完小爺就要跑,你給我回來……”
“師弟!!”霍儉忍無可忍,“豁”地轉過身恨道,“我警告過你多少遍了,別給我裹亂,你怎麼就是不聽呢?你當我真不好意思攆你嗎?”
“別啊,爲了一個外人,您要攆我走,那多傷我心啊!”樑琨委屈道,“咱倆可是那麼多年感情呢,您可不能重色輕友!”
“你再胡說八道,晚飯你也別吃了!”霍儉氣得隨手拿了個物件朝他砸了過來,也不管打沒打着他,只管自己起身走了。
樑琨閃身躲過,氣得在後邊直跳腳:“嘿,你還是我師哥嗎?那人羞辱我,你不但不替我出氣,還一直向着他說話,這算哪門子師哥?”
可霍儉早已拐過迴廊,連頭都懶得回,徑直走向前廳去了。
黛玉回到修竹園不久,就有霍氏醫館的醫童送來了一包燕窩。黛玉知道若是不收霍儉那邊還會想其它辦法送進來,只得令人收了,又重重賞了那醫童,這事兒纔算揭了篇兒。
晚飯後,黛玉纔要用山上取來的泉水沐浴,春融就笑嘻嘻地來回道:“姑娘,張管家着人整理後院時,居然發現一處溫泉眼,雖水流不大,但供姑娘沐浴足夠了。張管家說,這樣帶溫泉的宅子,在清楓鎮籠共沒有幾家,姑娘這宅子算是賃着了。”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黛玉也滿心歡喜,忽又想起一事,問道,“你去問問張管家,這宅子的主人爲何如此低價就將宅子出賃?這其中有沒有隱情?若有隱情,我們可適當補償人家!”
春融答應一聲,快步去了。沒過多久,又折返回來道:“張管家說了,這宅子的主人是霍氏醫館的霍大夫。依霍大夫的說辭,這宅子是他祖上留下來的,一直閒置,賃給需要的人換些錢財添置些藥材,正是兩全其美之事,並無其它隱情。”
“原來如此!”黛玉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宅子尋得如此快,價錢也不高,原來繞來繞去還是住了他的宅子!”
紫鵑在一旁聽了也是感慨萬千,不由自主道:“這霍大夫,表面上瞧着冷冷淡淡的,內裡還真是個熱心腸的,怪不得雪雁見天兒的唸叨霍大夫好,如今竟連我也忍不住要誇他幾句了。”
雪雁笑道:“虧你還好意思說,想想你之前怎麼教訓我的,我都替你臊得慌。”
紫鵑一笑,沒有答腔,卻來問黛玉:“姑娘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