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行,還算有膽,我本以爲,你就是一個會寫兩首酸詞,再搔首弄姿的廢物。”
爲首之人年不過二十,相貌不俗,額前有一疤痕,渾身的煞氣,讓賈琮坐下的駑馬都十分不安,想要逃離。
說出的話,更是狂放無禮。
賈琮看着此人,沉聲道:“我不知道你老子是誰,也不知道你祖父是誰,更不關心你是誰。但我可以肯定,你一定會爲你的無禮付出代價。”
“哈!”
此人聞言聲如驚雷般仰頭大笑一聲,然後睥睨的看着賈琮,譏諷道:“就和對付尚鳴那個廢物一樣嗎?”
“尚鳴是誰?”
賈琮皺眉問道。
此人聞言,卻愈發激動,拳頭攥緊,逼視賈琮,怒聲道:“昨日有人因爲她孫子癩蛤蟆吃不到天鵝肉,所以故意跑去作踐了某人。某人倒是畏懼權勢不要臉面,安然承受下來,今日還有臉在外面賣弄風騷,洋洋自得。
卻有個傻丫頭,動用關係將那個癩蛤蟆打成了廢人。
被告進宮裡,又一人將事情全擔了下來,結果,被太后行以廷仗。
你居然還有臉問我尚鳴是誰,來,你再問一遍?”
眼見此人就要爆發,賈琮的面上也漸漸浮起一層激盪的怒意。
他怒的不是眼前之人,而是這件事。
他完全都不知道,事情怎會到這個地步。
葉清竟讓人將南安郡王太妃的孫子給打廢了……
她爲了什麼?
還能爲了什麼……
賈琮眉頭緊皺,縱然她可以找藉口說,不願因她之事牽連到賈琮,可誰又會信?
只是賈琮實在想不明白,葉清到底是爲了什麼!
若說葉清只憑那兩三次見面,就傾心於他,願意爲他出氣受刑,那纔是滑天下之大稽。
賈琮從不妄自菲薄,但更不會黃酒迷了心,真以爲自己是天下美男子,人見人愛。
那得多膚淺才能做此念想?
更重要的是,換做旁個處世未深的女孩子或許還有可能,可是以葉清的智慧、心性和冷靜,就算賈琮再加上做的那三首詞的光環,也不至於讓她降低智商如此行事!
好感,葉清興許會有一些,但必不至此。對她和他這樣的人來說,生活不是瓊瑤劇……
昨日受辱,賈琮都能忍下來,因爲他不是衝動之人,知道君子報仇不在旦夕的道理。
這世上,懂得剋制遠比爆發衝動更珍貴。
他都能有這個心性,葉清難道沒有?
不會,葉清雖是女兒家,可自幼見識廣博,對人性的認識以及對世情的閱歷,比賈琮兩世加起來都只會多不會少。
她又怎會想不到這些?
區區一個日薄西山的南安郡王府,想尋他家的麻煩,日後有的是機會。
徐徐圖之便是!
那她究竟是爲了什麼?
“唉……”
苦思無果後,賈琮暗歎一聲,無視眼前之人,緩緩閉上眼。
不管葉清到底怎樣想,她這般做,源頭都只因他。
所以,哪怕葉清真的忽然心機清零才做下此事,他也不得不領情……
安定心神後,賈琮睜開眼睛,看着對面愈發不耐煩之人,道:“此事我知矣,你走吧,今日之事就此作罷,我不會追究。”
來人似被賈琮的厚顏無恥震驚了,凝視着賈琮,一字一句問道:“你不準備做點什麼?”
賈琮淡然道:“這和你無關。”
來人深吸一口氣,道:“我再問你一遍,你準備怎麼做?”
賈琮見若沒有答案,此人怕不會離去,便直言道:“並不準備做什麼,今日回去後,就要閉門讀書。”
“哈!!”
來人再次暴怒,眼睛睜的比銅鈴還大,手中的馬鞭都已揚起。
對面,賈琮目光凜冽如刀,分毫不懼。
後面宋華終於趕來,厲聲道:“趙昊,你欲何爲?我小師叔乃榮國親孫,汝祖父當年亦不過是榮國麾下戰將。今日小師叔爲榮國承嗣之人,縱汝父親至,亦當以禮相待,爾焉敢妄爲?!”
千萬不要以爲忠厚老實人就是麪糰,可隨意欺壓。
宋華性格忠厚,卻不是無用軟弱之人。
否則,也不會被宋巖親自教導撫育。
今日趙昊敢動手打賈琮,下午宋華就敢去敲登聞鼓鳴冤。
鬆禪公子孫,豈無剛烈之骨?
賈琮卻也終於知道此人什麼來頭,原來是宣國公世子,趙昊。
與開國公世子李虎,併爲這一輩武勳將門的雙驕。
只是二人有些水火不相容,見面沒有不打的。
兩人上回在皇城朱雀門外演武起刀兵,差點闖下彌天大禍來。
若非葉清相助,二人怕要到天牢裡去打了。
此人數次得葉清相助,難怪此刻如此氣憤。
當然,或許不止如此……
賈琮眯起眼,看着趙昊淡淡道:“這件事我自有主張,不願再生出是非來牽連到清公子身上,壞她名節。所以我奉勸你一句,和你不相干,不要再在這生事。否則,宣國公府如今雖盛,卻也擔不起這個責任。除非她,將此事也攬在身上。”
趙昊一張臉陰沉,目光和刀子一樣盯在賈琮臉上,咬牙道:“你果然不是廢物,但你比廢物更無恥。”
賈琮聞言呵呵一笑,卻不再看趙昊,揮手止住憤怒的宋華,道:“趙昊,如果你還想動手,就儘管動手。
若是不敢,麻煩請你滾開。
這一次,我看在你初衷的份上,不計較你今日之事。
但是,絕不會有下一次了。”
如今崇康帝做夢都想清洗武王留下的痕跡,只是缺少動手的藉口。
武王自囚於龍首原上的王府後,其舊部們一個個都本分之極。
大乾素以軍功拜將,此爲高祖祖制。
而如今夠資格執掌方面大軍的,又都是武王舊部。
所以無論怎麼折騰,都是武王一脈執掌軍權。
但如果榮國府願意做這個先鋒官,集齊開國勳貴四王八公府第的力量,勳貴們自相殘殺,撬開一個豁口,崇康帝怕是做夢都能笑醒。
若非萬不得已,賈琮自然不會主動湮滅勳貴勢力。
他如今能讓新黨忌憚的,也只有勳貴的身份。
但是,若趙昊果真飛揚跋扈動起手來,賈琮也不會無私的去顧全大局,說不得就要魚死網破。
而他能想到的,趙昊沒道理想不到。
只是越是如此,趙昊心中也就越厭惡有恃無恐不顧全大局的賈琮……
泛紅的眼睛狠狠看了賈琮一眼,似要將他記在腦中般,趙昊點了點頭,率部縱馬離去。
“呼……”
見趙昊離去,宋華暗自長呼一口氣,揉了揉僵硬的臉。
看賈琮側目看他,宋華苦笑道:“小師叔不知,這宣國公世子趙昊,和開國公世子李虎,打小就是長安城內最跋扈的混世魔王。兩人在宮裡國宴上都打過,去年還在朱雀門外又打了起來。真真是見面打,年年打,根本不分場合。
陛下對兩位將門虎子喜愛非常,又頭疼不已。方纔我真怕他發混,當真動起手來……”
賈琮搖頭道:“他不會,他不是真的莽夫,知道什麼事他負擔的起,什麼事他承擔不起。
在宮裡肆意,因爲勳貴功高於社稷,天子也不好直接苛責。
但若對我下手,由開國武勳彈劾其跋扈,武勳自相殘殺,宣國公府都未必能承得住。
宮裡多半會順水推舟,拔掉這一支軍中巨頭,呵……你當他不知道?”
“那他剛纔是……”
宋華疑惑不解道。
賈琮垂下眼簾,道:“他是在稱量,我有何德何能,能讓一個人如此……犧牲。”
宋華還是聽不大懂,問道:“他稱量?他以爲他是誰?”
賈琮呵呵一笑,道:“是啊,他以爲他是誰?”話音一轉,道:“不說了,子厚,去告訴師孃我無事,讓車伕繼續趕車。
這混帳雖然跋扈,倒也將道路衝開了,我們速行吧。”
宋華看了眼遠遠離去的圍觀遊人,抽了抽嘴角,應道:“是,小師叔。”
說罷,又看了眼賈琮,覺得賈琮似忽然多了許多心事。
他方纔在後面並未聽到趙昊質問賈琮的話,但此刻他猜測,必是發生了什麼。
不過他不是多事之人,不會打探賈琮的私事,因此驅馬到尚書府馬車旁,稍微解釋了幾句後,隊伍再次啓動。
……
神京西城,居德坊,榮國府。
榮慶堂。
作爲今日的壽星,集萬千寵愛的寶玉除了接受家裡賈母、王夫人、嫂子、姊妹們、姨娘們乃至家裡有體面的嬤嬤們丫鬟的禮外,還有寧國府那邊,薛姨媽處,王家乃至許多世交故舊家送來的壽禮。
雖多不過是衣服、鞋襪、壽桃和銀絲掛麪等吉祥物,但也算熱鬧非凡。
寶玉在賈母處,每當來人送禮,他都要出面相謝。
不過到底只是小輩,外面府第多隻派四個媳婦來送禮,再說幾句吉祥話,領了紅封也就退去了。
到了午時,便只有賈家人在,倒也自在。
賈母憐愛的摩挲着一聲大紅喜服的寶玉,看他脖頸項圈上佩戴的那塊寶玉,更是喜愛不已。
下頭的姊妹們看的好笑,今日湘雲再來,已經忘記前日之惱,笑問道:“寶哥哥,聽說三哥哥昨兒在你院裡住的,怎不見他人?他和你還是一天的生兒哩。我也準備了雙鞋襪送給他,對了,嬸嬸來前還讓我跟三哥哥討些香皂,只是壽禮錢還買不到一塊香皂,怎好意思開口嘛!”
看着率真的湘雲在那苦惱,衆人都笑了起來。
寶玉笑道:“誰知他又跑哪去了,說是今兒要陪他師孃去大慈恩寺進香,我瞧他卻是帶着晴雯她們去大慈恩寺遊頑去了。至於香皂,等他回來你再同他說吧。我們也沒見着呢!”
寶釵卻笑道:“這話還是不提的好,香皂方子已經給了人家,便是人家的買賣,人家分的是紅利,並不是原股。你問琮兄弟要,他也是拿自己的銀子買了送,實在不像。”
湘雲聞言,臉一紅,道:“都是嬸嬸的主意,罷了,回去我跟她說吧。”
聽了下面幾個小兒女的對話後,王夫人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薛姨媽,薛姨媽正巧也看來,微微的搖了搖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