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隨林如海和林黛玉一同來到了前院的書房, 書房三面牆都砌着書架,上面滿滿整間擺放着書,房間只有一個烏檀木做的一套桌椅, 另外的兩三把椅子是黃梨木做的。
房間裡全是微妙的墨香, 讓薛寶釵不由感嘆果然是書香門第。
“唉——”耳邊傳來林如海輕輕地嘆息, 然後只聽他說道:“坐吧。”
薛寶釵道謝後坐下, 便詢問道:“林伯父, 事情的前因後果是否如我和林妹妹所猜測的那般?”
林黛玉也睜大雙眼靜等着林如海的回答。
林如海看着眼前兩個小姑娘,一個嫺靜,一個從容, 絲毫沒有驚懼或者憤怒,更沒有痛哭委屈, 暗暗稱奇。
“聽說是陳太妃是爲了親近討好九皇爺, 打聽出九皇爺有這個意向, 便下了懿旨,對九皇爺示好。”林如海娓娓道來, 薛寶釵注意到林如海提到百里於安時,神情很微妙,卻沒有任何怨懟的情緒。
林黛玉秀眉輕蹙:“是百里哥哥的意思?不是元妃嗎?百里哥哥爲何要這樣做?”
薛寶釵搖了搖頭道:“這絕對不是百里於安的風格,他若是想做某件事,怎麼會假手於人, 完全不用來什麼賜婚這一套, 直接就設計了。”
林黛玉眼中露出促狹的笑意:“寶姐姐, 果然是最瞭解百里哥哥的人。”
薛寶釵臉不由紅了紅:“在說正經事, 你扯到哪裡了?也不怕林伯父聽了笑話。”
難得見到自家女兒這樣的姿態, 林如海心裡對這樣的林黛玉還是很欣慰的,畢竟比之前的多愁善感好太多。
“如寶釵所說, 這賜婚的事情後面必有蹊蹺,難道真是元妃所爲,昨日陳太妃突然在瀲灩湖設宴,賈家與陳老太妃素有來往,並且交好,元妃藉此機會對陳老太妃進言鼓惑,也是有可能的。”
林如海分析得絲絲入理,薛寶釵不禁感嘆果然不是那些酸儒文人,難得會深得皇上信任,林黛玉的母親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遇上了如此優秀的男子,卻紅顏早逝。
薛寶釵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說道:“林伯父,還請放心,這賜婚不是聖上的意思定能有迴旋的餘地,我知道兄長配不上林妹妹,自然不會拿賜婚要脅。”
林黛玉卻面帶不悅,看着薛寶釵嗔怒道:“我可從未嫌棄過薛大哥,你說這話以後還讓我怎麼與薛大哥相見?”
“那你竟是願意做我嫂嫂?”薛寶釵開玩笑道。
誰知林黛玉橫了她一眼:“有何不可?”
薛寶釵心裡一驚,當是林黛玉是爲了不讓她爲難,連忙擺着手說:“那可不成,你年紀比我還小,我怎麼能叫你嫂嫂?”
林黛玉笑鬧道:“你如此說,我反倒更稀罕你叫我嫂嫂了,九皇爺做妹夫也不錯。”
“不害躁!”薛寶釵嗔了她一句。
“咳咳咳。”林如海見兩人越說越不像話,便輕咳幾聲提醒兩人。
林黛玉和薛寶釵都紅了臉,然後正襟危坐等待着林如海的訓誡。
這時,門外傳來家丁的高聲傳音:“老爺,薛家大爺遞了帖子要見你!”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林黛玉忍不住脫口而出,待見林如海掃來的目光,俏臉更是霞雲亂飛。
薛寶釵忍不住頭疼撫額,薛蟠該不會心急來見準岳父的吧,她忍不住有些擔心等下他說了什麼不合適宜的話,讓林如海氣怒將他轟出去,或者連她也不待見了。
於是,她開口說道:“家兄魯莽,林伯父還是讓他回去吧。”
林如海有些詫異,難道薛寶釵是真的不想她兄長娶林黛玉?甚至貶低她的兄長達到目的,是欲擒故縱還是真心爲林黛玉好,他覺得他真的有點看不透眼前這個小姑娘了。
想了想,他說道:“還是讓他進府,看看他如何說吧。”
薛寶釵對旁邊的林黛玉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勸勸林如海,誰知林黛玉秀眉輕皺說道:“我實在不明白,寶姐姐爲什麼總覺得薛大哥很差呢?”
薛寶釵苦笑道:“不是他太差,是你太好了。”
“呸!”林黛玉輕啐了她一口,“寶姐姐這是埋汰我呢。”
林如海發現林黛玉在薛寶釵面前變得過於活潑了些,心裡對薛寶釵更是好奇,若不是薛蟠等下會來,她們兩個要回避,他必然要多試探一下薛寶釵。
薛寶釵和林黛玉都躲到了一面書架後面,光線昏暗根本看不到那裡。
薛蟠走進來不由分說就跪到了林如海面前,結結實實地磕了幾個響頭,然後說道:“林世伯,都是小子不好,連累了林妹妹,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絕對不委屈林妹妹下嫁於我。”
林如海前面聽着還是那麼回事,後面怎麼就轉彎了呢?
“你不想娶小女?”林如海有些不悅,雖然薛蟠看上去長得也氣宇軒昂,但蠻氣十足,根本不是他能看中的女婿人選,最重要的他居然不願意娶林黛玉,他的女兒可是天下獨一的,還配不上他這個蠻人?
薛蟠漲紅臉說不出個所以然,更惹得林如海有些怒火,但良好的修養讓林如海喜怒不行於色,只是再次問道:“你覺得小女配不上你?”
“不,不,不”薛蟠頭搖得像波浪鼓一樣,“林妹妹仙子一樣的人,怎麼能配我這樣的俗人。”
林如海沉着臉笑道:“你倒是有幾分自知之明,你說要給我一個滿意的交待,如今宮裡的旨意都下來了,你還能有什麼章程,莫不是在這裡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
薛蟠一聽急得臉紅脖子粗,忙說道:“世伯,我心裡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如今國庫那邊全指着咱家的產業掙銀子,更別說軍資和糧草了,說是皇上的,他也不會出面認這事。關鍵還是掌控在我們薛家手上,若皇上真要這樣欺負人,那我也敢拼了命護林妹妹一回。”
林如海頓時被嚇到了,這薛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也敢往外說,不過可見他是真心想要護着林妹妹的。
“你就沒有想娶小女的想法?”林如海又問道。
薛蟠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我,我當然想,可是……”
林如海見他一片赤誠之意,心裡不免有些唏噓,若是沒有蠻氣再聰明些,倒是不錯的人選 。
“你已經開始佈署了?”林如海又問。
薛蟠更加不好意思了:“我能想到這個主意已經費盡腦汁了,具體的章程都交給百里兄弟,就是九皇爺來做了。”
林如海忍不住撫額輕嘆,果然是太赤誠了。
然後,林如海轉身朝薛寶釵和林黛玉的藏身之處說道:“都聽到了,出來吧,不是外人。”
薛蟠看到兩人從書架後面走出來,不由又紅了臉,尤其是看到林黛玉,急忙低頭看着地面,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
“哥哥剛剛在世伯面前不是侃侃而談嗎?怎麼看到我們就成啞巴了?”薛寶釵打趣道。
林黛玉忍不住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不讓她再開玩笑。
林如海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忽然對薛蟠說道:“若是你想娶玉兒也不是不可以?即使以後你子嗣艱難,也絕不能納妾,你能做到嗎?”
薛寶釵聽林如海這樣說,這算是給薛蟠一個臺階下了,不是林黛玉不想嫁,也不是薛家攀不上林家,而是人家捨不得女兒受委屈。
“林世伯是說真的嗎?”薛蟠眼裡露出幾分欣喜。
薛寶釵站在薛蟠身後忍不住踢了他一腳,人家就是那麼一說,他還當真了。就是他同意,回去薛夫人也不會同意,真是個呆子。
林如海有些好笑,正了正神色道:“絕無虛言。”
薛蟠正想再問個仔細,薛寶釵卻直接給林如海行禮告辭,拉着薛蟠就往外走。
待出了林府,薛蟠有些惱了:“妹妹急着讓我離開作甚,我還未問清林世伯是不是認真的?”
薛寶釵放開他的手臂,瞪了他一眼說:“這事是哥哥能作主的嗎?你這邊應了,那邊回去和母親說了,看母親不捶你。捶你還是輕的,指不定還要尋死覓活呢?”
薛蟠有些尷尬,但還是硬着脖子說:“咱家的事自然是我這個爺們作主。”
“涉及到傳宗接代,你自己能做得了主。那好,你回去記得和母親說清楚你的打算,看她會不會氣死過去。”薛寶釵氣得跺了跺腳,說罷轉身將薛蟠丟在身後。
不提薛蟠回去有沒有和薛夫人說起這事,乾高宗得知這個消息後,跑到鳳藻宮大發雷霆,賈元春又氣又羞,當場昏死過去。
乾高宗在鳳藻宮氣極吼的話也傳了出來,原來林黛玉的才貌雙全,更是入了乾高宗的眼,乾高宗本就是愛顏色的君主,再者林如海又是天子近臣,想納林黛玉爲妃的心思是早就有了的。
不曾想賈元春竟敢私下越矩,慫恿鼓惑陳老太妃下了賜婚的旨意,乾高宗如何不惱?
待賈元春幽幽醒轉過來,又是慶幸又是驚懼,“我早覺得聖上看林黛玉和薛寶釵這兩個人的神情有問題,沒想到他還真是這個打算,幸好先下手爲強,不然林黛玉若是進了宮,哪裡還有我的容身之地。”
乾高宗果然把自己的心意透露給了林如海,林如海心裡大震,也沒有瞞着林黛玉。
林黛玉正在看書,聽了將書合上,嘴角露出幾分輕嘲:“什麼臭男人也敢肖想我,比之薛大哥不只差了一星半點。”
嚇得林如海恨不得不顧形象堵上她的嘴,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你要是不走這條路,怕也沒什麼好辦法了。”
林黛玉不以爲然地笑了笑說:“爹爹,你瞧着吧,薛大哥定能護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