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奕沒什麼事,他幾乎什麼都沒做,拾歡讓那個進了醫院女孩鬆口,說只要賠償願意私了。羅奕花了點小錢,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警局。但我聽沈曜靈說,這件事對羅奕的生意還是有影響的,比較,在酒吧鬧事,還鬧進了局子,怎麼聽都不像是個靠譜穩重的合作伙伴。
他出來之前,我還捱了曾楚倩一巴掌,她打完我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細細問我那天在拾歡的經過。
當我說到羅奕聽講她要走之後就突然失控發飆,曾楚倩眼眸裡也閃了一下。
她喉間像是噙着一口氣,嘆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許朦,其實我現在特別希望我臉沒毀。”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正顫顫巍巍地把一支菸往嘴裡送,“我只要還是以前那張臉,我就算死,我也再和羅奕在一起好好過一天,哪怕就一天,對我就夠了。”
“臉就那麼重要?”
曾楚倩沒有直接回答我,她伸出長長的指甲,突然點在我眼角,順着我的臉蛋一路向下,她加重着力度,讓我不寒而慄。最後,那簡歷的指尖停在我嘴畔。“你怕麼?”曾楚倩苦笑着,“我剛纔再用點力,就能給你劃一道小血痕,要三五天才能好。你怕麼剛纔,你怕我滑下去麼?”
我喉頭用力地吞吐了一下,是的,我一直在害怕,哪怕是三五天的小血痕,我都不能忍受,我又怎麼敢想她要如何帶着那觸目驚心的疤痕過一輩子。
“對不起。”除了道歉,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是我沒有設身處地地爲你考慮。”
她轉過身,胳膊微微一擡,過了一會兒煙霧便順着她面龐的輪廓擴散而來。
“我沒法見羅奕,也沒法讓羅奕見我。我現在想想就是太可惜了,如果我沒和於俊男結婚,或者他早一些這樣,他讓我不要和於俊男結婚,只要羅奕稍微給我一點點自己被在乎被需要着的訊息,根本就不會發現現在這些事!我不用帶着這殘破的臉,他也不會進局子!”曾楚倩肩頭也聳動起來,和那晚的李思怡一樣,只是她只留給我背影,讓我分辨不出這是笑還是哭,“羅奕真他媽不是個男人!真他媽不是!”
我心裡像是灌了醋,一波波酸水向外涌。
我特難受,真的特別特別難受,好好的兩個人,爲什麼非要糟透了罪之後,再落得如此下場呢?
我那幾天心情都特低落,上班的時候心不在焉,回去之後也和沈曜靈交流寥寥。
他知道我心裡不舒服,總是在我晚上莫名失眠的時候從背後抱住我,等我回過頭看他,卻瞧見一張儼然熟睡的面容。我不知道沈曜靈是裝睡,還是真睡着後情不自禁的擁抱。
哪種都好,畢竟,他是我現在唯一的溫暖了。
羅奕被放出來之後,我稍稍鬆了口氣,我說我得回趟家了,我媽上次心臟病發的事情我一直放不下心,我得回去看看她。
潘啓越自然沒有意見,沈曜靈雖然顧慮很多,最後還是點頭應允。
我回到家,發現我爸媽搬離了本來住的地方,兩個人用的東西吃的飯都摳摳搜搜,恨不得多省出一毛錢。我看得一陣酸楚,細問之後才知道我爸媽都不在我姨夫那幹活了,二老現在沒有經濟來源,又不捨得花我的錢,只好自己格外節省。
“爸,你別這樣,你給我媽買點好的。”我塞了五百塊錢進我爸手裡,“我身上沒什麼現金,你先給我媽買點吃的,等我一會去就給你們打錢。不幹了也好,咱們不受他們一家欺負了。”
我爸是個老實人,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嚥下肚子,擺了擺手出去了。
我進裡屋看我媽,我媽卻在獨自落淚。我問她到底怎麼了,她難過什麼,我媽原是百般不肯說,最後許是被我問煩了,許是被我問怕了,捏着我的手道:“朦朦,你和媽說實話,你在外面都做什麼了?”
“我沒做什麼呀。”我一頭霧水,也不知她指的是什麼,“我現在都挺好的,有正經工作,有地方住,也不是太缺錢。媽你別擔心我。”
“媽不是擔心你,媽年紀大了,實在是架不住人說啊!”
我似乎明白了什麼,一下子站起來了:“誰說了?說什麼?”
“不就是說你姨上次說的那些話……”
我細細追問了下去,這才知道我姨自打回來之後,一直散播關於我的閒話,說我搶朱淼男朋友,說我天天喝酒鬼混,說我恬不知恥隨便給男人睡。我在外面,自然聽不到這些留言,可憐了我父母,辛苦了大半輩子,到老反被人在背後嚼舌根。
我聽到這些,幾乎是震怒,當即打算甩門而去:“我姨她太過分了!我去找她討個說法!”
“朦朦,朦朦……”我媽在背後阻止着我,“你別去!一家人,別傷了和氣。”
“你怕傷了和氣,我姨怕了麼?朱淼怕了麼?媽,咱們一家對他們夠仁至義盡了,沒必要再放任着他們!”說着我正打算出去,面前的門開了,我爸正好買了吃的回來。
我媽一看見我爸救命稻草似的喚道:“老頭子,快攔住朦朦,別讓她去找她姨!”
我爸一下子又關上門,擋住我:“朦朦,你幹嘛呀?你別再把事鬧大了,你媽和我這張臉夠沒處擱了!”
我用極其糾結的眼神看着我面前日益蒼老的這張臉良久,最後頹了一般坐在椅子上,二話不說,像是瞬間沒了力氣。
晚上的時候,沈曜靈來接走了我。從他那開車來要四五個小時,想必我爸媽一早就打了電話,叫他帶我走。
“你鬧,你能怎麼鬧?”沈曜靈帶我回去的路上一臉不屑,“就你一個,還在人家的地盤上,你沒被打死就夠老子笑的了!”
我眉頭緊鎖地坐着,依舊沉默。
期間沈曜靈接了好幾個電話,交代了很多生意上的事,想必這一來一回的時間耽誤了他不少正事。不等我懺悔一下道個歉,剛剛掛斷一通電話的沈曜靈繼續訓斥起來:“你看看你那腦子,衝動起來恨不得把腦子扔了似的!你靈哥這幾天看你心情不好,也沒怎麼教訓你,你倒好,做事怎麼越來越傻逼了呢?你那天晚上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去拾歡,老子意見已經很大了,你他媽還不消停……”見我無動於衷,他試探着叫了兩聲,“許朦!許朦?你在聽老子教你做人麼?”
我兩眼放空,繼續不言不語。
沈曜靈騰出一隻原本操縱方向盤的手,去扳我下巴:“你到底聽着沒啊?”
“聽着呢。”我任憑他把我的腦袋扭向他的方向,沒好氣道,“你說得對,你說的都對。”
沈曜靈滿意地點點頭:“那當然,老子永遠是對的。”嘚瑟了沒幾秒,沈曜靈終於嚴肅了些,“我找人去看房子了,等找到合適的地方就把你爸媽接過來,這不一了百了麼?你要是到時候還想鬧,你靈哥給你派一百個小弟,跟着你去鬧,你帶着他們把你姨房頂掀了也好,把你姨家裡剷平了也好,你靈哥都不管。不過經驗之談,這種極品親戚,早點敬而遠之斷了聯繫,才他媽比什麼都強。”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沈曜靈說得確實有道理,他比我理性,也比我站得高的多。
回去之後,我的生活又一次嘗試向正軌上挪。
我每天好好上班,好好應酬,回去之後和沈曜靈好好相處,好好愛對方。
神奇的是,古秋月這個名字像是突然從我們生活中隱去了一樣。他們的婚約彷彿一個想象,或者一個騙局,一下子就失去了意義。
我去上班的時候,潘啓越又和我提了一次他們和沈家的事情,潘啓越說沈家做事更過分,明擺着不給他活路。我知道潘家也權大勢大,不光是潘啓越,僅僅看潘明業也能看出他們枝葉甚光。可能在潘家很多我不知道的基業中,也有被沈家下絆的地方。
“我也不想你爲難。”潘啓越肅然道,“就想請你幫個忙,能不能約沈曜靈和我見一次,我和他當面談。”
回去之後我把這個建議和沈曜靈說的時候,他一下子凝重起面色,不置可否。這難得的反應反而引起了我的好奇。
“怎麼回事到底是?”我試探道,“你真的在故意爲難潘啓越?”
“這事你別管。”他沉着臉,命令一般道,“我生意上的事,你都別管,對你沒好。”
他這麼一說,我反而覺得更加怪異,整個事有陰謀似的,一下子顯得不單純起來。
之後沒多久,李思怡的一席話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測。
“你上次不是讓我查古秋月和她們家麼,我問出了點東西,先和你說古秋月這個人。”她向我彙報着自己的成果,“一個事是她懷孕了,孩子是誰的倒沒說,另外還有個事……”李思怡先是深吸了口氣,語氣也沉緩起來,“她曾經和小尹接觸過,不只一次。而且我現在回想起來,小尹最後那段時間,總是喊得那個讓放過她的顧小姐,可能根本就是她記錯或者我聽錯了,她喊得是……”
我大驚:“是古小姐,是求求你放過我,古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