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我對不起你……”說話的人聲音哽咽,語氣裡充滿了愧疚與自責。
沈思定了定神,努力將視線彙集到一點,面前半跪半靠着個同樣被五‘花’大綁的男人——那是他的姐夫柴雲。姐夫臉‘色’灰敗,眼底猶有淚痕。
一時間沈思有些恍惚,自己不是在晉陽城裡和衛律逛燈會、走百病的嗎?怎麼一覺醒來跑到了這晃晃悠悠的小船上?
他眯起眼睛,思緒慢慢飄回到前日晚間……早在猜燈謎的時候,他就發現了人羣中有個身影十分眼熟,可還不等他緊走幾步看個究竟,那影子就“嗖”地一晃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街巷裡。起初沈思並未放在心上,畢竟晉陽城人口衆多,有幾個容貌肖似之人也不奇怪。
後來湖畔燃起煙火,照耀得半邊天際猶如白晝。與晉王說話的功夫,沈思目光不經意越過對方肩膀投向對岸看熱鬧的遊人,先前熟悉的人影兒又出現了,那人無論長相、身材都與姐夫柴雲一模一樣,身上還穿着件灰鼠‘毛’鑲邊的棉袍子。沈思依稀記得,那袍子是去年冬天姐姐親手替姐夫縫製的,料子雖屬上等,針腳卻又粗又大,連兩邊袖口也長短不一,因此被兄弟幾人着實嘲笑了一番,而姐夫只是憨厚地笑笑,絲毫不以爲意,照舊每天將那衣裳當寶貝似地套在身上,半刻也捨不得脫下來。
對,那就是姐夫,再不會錯!沈思腦子裡不禁犯起了嘀咕,好端端的,姐夫怎麼會千里迢迢跑來晉陽?來了晉陽又爲何不聯絡自己?就算家人不想與晉王扯上關係,也大可偷偷着人傳遞書信約自己出來一見啊。此刻姐夫三番四次出現在自己面前,又是否在暗示些什麼呢?
思前想後,沈思決定還是上前問個明白再說。他心裡是有底氣的,不論遭逢什麼難事,只要自己開口晉王一定會鼎力相助,即便幫不上忙也能幫着出謀獻策。
囑咐過晉王“稍待片刻”,沈思腳步輕快地跑下了石橋,誰知姐夫見狀卻一轉身重又擠進人羣快步而去。沈思無奈,只好加快速度尾隨其後。走出一段,姐夫還會站着稍等片刻看沈思是否跟上。就這樣一前一後走走停停,二人最終來在了一處僻靜的小茶攤前。
這下姐夫不再躲了,而是轉回頭憋出了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念卿……”
姐夫是世家出身,雖早年間家道中落,卻飽讀聖賢書,爲人處事向來溫文爾雅、不急不躁,即便‘性’子軟些,卻不曾有過如此窩囊、萎頓的模樣。看到姐夫今日無比反常的舉動,沈思心頭一緊:“姐夫,可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姐夫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正巧這會兒茶攤老闆提着壺過來,姐夫趕緊顫巍巍倒了杯茶遞給沈思:“念卿,你……你先喝口茶吧,咱們慢慢說……慢慢說……”
姐夫手忙腳‘亂’的,一杯茶灑出了多半下。茶攤老闆見狀接過杯子,殷勤地幫忙添滿,又默默退了下去。沈思和晉王逛了幾個時辰,說笑不斷,此刻早已口乾舌燥,見那茶溫度適宜,他想也未想便端起來一飲而盡了。姐姐沈奺比沈思年長六歲,與姐夫成親時他還是個孩子,這些年姐夫親眼看着沈思長大,在他心裡和三個嫡親哥哥並沒兩樣。
喝光了茶,沈思一抹嘴將杯子重重敲在桌上:“姐夫,此番前來晉陽到底所爲何事?又爲何特意引了我出來說話?”
“這……這個……”姐夫眼神怯怯閃爍着,竟有些不敢直視他。
見姐夫依舊是吞吞吐吐的樣子,沈思越發急切:“有話直說便是了,就算天大的事,咱們兄弟一起想辦法總能解決!”
姐夫慢慢擡起頭,好像犯下了什麼滔天大錯一般:“他們……他們抓走了阿奺……”
“誰?”沈思雙眉緊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誰抓了姐姐?”
姐夫根本沒在聽沈思的問話,只一味喃喃自語道:“他們抓走了阿奺,‘逼’着我把你引出來,否則就要對阿奺用刑……”他一把抓住沈思的手,音量驟然升高,情緒也‘激’動了起來,“什麼捱打、受罵我都不怕的,念卿,我都不怕的,便是殺了我又如何!可我不能看着他們折磨阿奺哇,阿奺她有孕在身,受不得苦的。念卿,我沒辦法,沒辦法啊……”
面對幾近失控的姐夫,沈思也不覺慌了手腳:“姐夫你別急,你所說的‘他們’到底是誰?又爲什麼要抓我?”
他本想欠身去安慰姐夫,誰知雙‘腿’軟綿綿根本使不上力氣,不等站穩便一屁股坐回了原地,腦袋也像喝醉酒似的一團‘混’沌。他一手勉力撐住桌面,一手使勁敲打着額頭,以使自己保持清醒,不至栽倒下去。
“差不多了,拿下他!”幾條黑影從暗處竄出,拉開架勢圍攏上來。
沈思知道自己是着了道了,看來這些人、連同這個茶攤都是專爲他埋伏下的,方纔喝的那杯茶也必定被動了手腳。像是有鼎大鐘從頭頂罩下來,他眼前漸漸發黑,只覺得四周人聲嗡嗡悶響成了一片。拼着最後一絲力氣,沈思趁‘亂’將額帶扯下來丟在了腳邊,他知道稍後晉王等不及總會派人來找,希望這條額帶能給晉王些許提示。
至於後來如何被偷運出城,又如何被帶到了這艘小漁船上,他就全然不知了……
船艙裡光線昏暗,四周被厚厚的蓑草所遮擋,看不見外頭的天‘色’與景緻。沈思晃了晃腦袋,牙齒大力咬了兩下舌尖,疼痛總算喚起幾分清醒。
直到此刻他才徹底看清姐夫的樣子,姐夫不但面容消瘦憔悴,袖口與衣領下還隱約可見嶄新的傷痕,有些甚至尚未結痂。
見他醒了,姐夫貼着地面費勁挪蹭到他身旁:“念卿,都怪姐夫太沒用,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姐姐……”
“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做什麼,”沈思無奈地嘆了口氣,“那些綁架我們的是什麼人?又到底有何居心?”
姐夫向外望了一眼:“他們是顧明璋的人。那些人說岳父‘私’通叛匪,是逆臣賊子,要將我們一道抓回去問罪。”
沈思雙眼圓睜:“簡直無稽之談!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起兵謀逆,阿爹也絕不會背叛大周!一定又是顧明璋那廝搬‘弄’是非顛倒黑白!一沒用公文,二不持駕帖,說抓人就抓人,難道我大周沒有王法了嗎?”
姐夫搖頭苦笑:“何爲王法?皇帝說的話不就是王法?偏聽生‘奸’,獨任成‘亂’,而今小皇帝專寵顧明璋一人,他說風就是雨,搞得滿朝文武都唯他一人馬首是瞻,凡中正耿直者早不知被排擠去了什麼地界。”
“咣噹”一聲,船身似靠上了某處碼頭,艙外腳步雜‘亂’,遠遠傳來方言夾雜了官話的人聲,也不知行到了何處。
草簾一掀,有名彪形大漢走了進來,他擱下碗水,又丟出幾顆骯髒發黴的饅頭:“嚯,死到臨頭聊得倒是起勁,不如省省力氣留着上路吧。”
見有人出現,姐夫趕緊身體一‘挺’一‘挺’掙扎着挪到那人腳邊:“這位大哥,我夫人可是在後頭的船上?求你們行行好,讓我看她一眼,只看一眼便可!無論你們有何怨氣,儘管衝着我來,千萬別傷害她!”
大漢嗤笑着一腳踢在姐夫‘胸’口:“急什麼急,放心,等到了汝寧,自然有你們闔家團聚的時候,黃泉路上給你們繼續做一對恩愛夫妻,哈哈哈……”
眼看姐夫被踹在地上避無可避,大漢猶不解氣,衝上前又補了兩腳:“什麼戰無不勝,什麼法紀嚴明,沈家軍?哼!”
沈思年少氣盛,從未受過如此屈辱,他有意衝過去擋在姐夫身前,無奈手腳捆得太過結實,沒等撐起幾分便又重重摔了回去。這一撲騰,將地上的碗也碰翻了,漂浮着綠‘色’穢物的髒水潑在又乾又硬黑乎乎的饅頭上,光是看着就讓人噁心。他本就暈船暈得厲害,這下‘胸’中更覺翻涌難耐,登時趴在地上不住乾嘔起來,因許久不曾進食,最後只吐出了幾口酸水。
聽見動靜,外間又進來一人,似是個管事的,那人冷冷瞥了眼沈思和姐夫,扭頭對大漢說:“下手掂量着分寸,別忘了大都督吩咐要留活口的。”
大漢憤憤瞪過一眼,“呸”地一口濃痰吐在地上,不情不願轉身離開了。姐夫這才連滾帶爬移向沈思,邊咳嗽邊艱難地問:“念、念卿,你、你還好吧?”
這種無力感使沈思惱火不已,他用頭狠狠撞了兩下船板,牙關緊咬,將反胃與不適硬生生壓了下去,又喘着氣寬慰姐夫道:“暫且無妨,看樣子他們一時半刻不會取我們‘性’命。慢慢等待時機,相信總有辦法救出姐姐的。”
其實此刻他最擔心的並不是姐姐,而是父親。顧明璋抓了他們姐弟,還要留着活口帶去汝寧,應是畏懼父親手握重兵英勇善戰,妄圖以子‘女’的‘性’命相要挾,迫使父親就範。一旦父親落入顧明璋之手,就真的含冤莫白了。父親對大周忠心耿耿,青天可鑑,從不怕明刀明搶當面對峙,怕的是‘奸’佞之徒背後使手段栽贓陷害。
一陣劇烈搖晃,船隊在短暫補給後重新啓程了,沿河道順流而下,很快繞過羣山,將小碼頭遠遠拋在了氤氳霧氣之中。
與此同時,碼頭附近煙塵瀰漫的官道上一支馬隊奔騰而來,爲首者正是詹士臺手下副將,士卒則都作了普通商戶打扮。他們細細搜尋過碼頭及附近每一條小路,見並未發現可疑人士,又扯動繮繩朝另一方向飛馳而去……
沈家軍拔營的早上格外‘陰’冷,太陽隱在厚厚的雲層之內,亮也亮得無比寡淡。
龍虎將軍沈威奉命留守汝寧,待剿滅附近流匪後方可啓程。大部兵馬在長子沈觀的帶領下提前出發,奔赴敘州而去。
出了城‘門’,沈觀回頭朝站在城頭上送行的二弟、三弟揮了揮手,心頭莫名涌起一陣酸澀。這些年在父親麾下擔任先鋒之職,他總是比大家先一步踏上征程,無數次的分離都能心內坦然,唯獨這一次,或許是遠離故土的關係吧,竟有些難捨難分了。
一陣冷風吹過,沈觀攏了攏‘胸’前衣襟,忽然間‘摸’到懷裡有樣物件兒硬邦邦的直硌手。掏出來一看,原是個裝了凍瘡膏的小瓷盒。沈家軍士卒皆爲北方人士,根本不習慣南方冬季的‘潮’溼氣候,抵達汝寧不過幾日,手上便大多生了凍瘡,一個個手背佈滿大片大片的紅腫,又疼又癢。沈帥與士兵們同吃同住同‘操’練,自然也不例外。
前幾日沈觀偶然聽伙伕長說起他自配的凍瘡膏十分有效,便討來一盒預備着送給父親,不想瑣事太多,又匆忙上路,一時竟忘在了腦後。這功夫再打發人去送也未免太婆媽了些,他將盒子重又揣進懷裡,一夾馬腹向前行去。
大軍離開汝寧城一路朝着西南進發,剛走出兩裡地光景,天上漸漸飄起了‘迷’‘蒙’細雨。那雨越下越大,淅淅瀝瀝,浸溼了衣物,寒氣直透肌膚。士兵們冒雨趕路,步伐依舊整齊矯健,他們是軍人,保家衛國征戰沙場,連敵人的快馬彎刀都不怕,何懼區區雨水。
只有走在隊伍後頭的餵馬老漢抹去額上水珠喃喃嘆道:“唉,這是泣軍之兆,泣軍之兆啊……”
沈聞、沈執送走大哥後便趕回駐地去見了父親,誰知一走進內堂,就看到父親眉頭緊鎖坐在書案前動也不動,手裡還捏着一封信箋。兩人見狀齊齊喚了聲:“阿爹?”
足有好半天沈威才擡起頭來,臉上仍掛着疑‘惑’之‘色’:“嗯?怎麼,老大已經出發了?”
兄弟倆對視一眼,老三沈執耐不住‘性’子率先不解地問:“阿爹可是遇上了什麼煩惱事?爲何一直對着書信發呆?”
靜默片刻,沈威吐出口長氣:“方纔有人悄悄潛入營地,將這封信放在了爲父桌上。此人能入出軍營如履平地,定是武功高強之輩,看樣子並無惡意。只是……”他將信紙碾平,攤在了兒子們面前。
那兩兄弟低頭細看之下也不覺一愣:“這……”
一時間父子三人皆凝眉不語,思索起來……
也不知到底在水上漂了幾天,生不如死的航程總算結束了。沈思和姐夫雙雙被拖上岸塞進一輛馬車,繼續在顛簸的山間小路上狂奔着。這幾日他們只能以黴變的乾糧和髒水果腹,衣服上都沾滿了灰塵和污垢,又髒又臭苦不堪言。
押送者晝夜兼程,前邊派了人探路,後邊留了人壓陣,車廂內外安排了重重看守不說,還在他們的食物、飲水中下了微量‘迷’‘藥’。服了那‘藥’雖不至昏厥,卻可使人筋骨酥麻渾身無力,如此一來就更沒有了逃走的希望。
沈思雖被綁着,看不到馬車周圍的景‘色’變換,卻也努力留意着外界的每一點動靜。晉王是個心思縝密之人,他堅信晉王找到自己的額帶後定能循着蛛絲馬跡一路尋來。
又在馬車上晃悠了幾天之後,這漫長而又前路未卜的旅途終於結束了。那些人用破布塞住他們的嘴巴,將他們架下了馬車。驟然變強的光線刺得沈思眼球生疼,好半天才試探着張開一條縫,視野之內是一堵高聳的城牆,城‘門’樓上高懸着兩個大字——汝寧。
耳畔風聲呼嘯,馬蹄踢踏,兵器鏘鏘,四周隊列齊整刀槍林立,呈圍城之勢。沈思心頭一陣驚悸,猛擡頭,逆着光望去只看到城牆上一排排黑‘色’的影子,影子上空迎風招展着“沈”字戰旗。
緊隨他們之後,又有人推搡着姐姐沈奺走了過來,姐姐的嘴巴被堵住發不出聲音,只能用鼻子奮力哼着,雙肩扭動不止,臉上淚珠噼裡啪啦直往下落。
姐夫見到朝思暮想的妻子,當即撞開身側兩名大漢想要撲到姐姐跟前,可惜還沒等靠近就被人抓住胳膊掀翻在地,一腳毫不留情踩在了臉上。
這場小‘混’‘亂’很快被殘暴地壓制了下去,士兵們分開兩側,一名身騎白馬、肩披白裘的俊美男子在衆人簇擁下走了過來,正是顧明璋其人。顧明璋粉面無須,眉目含‘春’,下巴似‘女’子般尖翹細潤。打馬經過之時,他低頭瞄了眼滾落塵土裡的沈思姐弟,極爲不屑地輕“哼”了聲,掏出絲帕掩住口鼻,似生怕被什麼氣味薰到了自己一般。
行到陣前,顧明璋將絲帕隨意一丟,朝着身側一名校尉擺了擺手,那校尉扯開嗓‘門’對着城頭方向喊話道:“沈威,這幾日你可想明白了嗎?若肯乖乖出來受降,我家大都督可以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在聖上面前替你好好美言幾句。”
很快,由打城頭上方傳來了一個蒼老卻洪亮的聲音:“什麼大都督?分明是國賊祿鬼!老夫已派了人攜奏則進京面聖,皇上明察秋毫,自會還老夫個清白,豈容你從中挑唆瞞上欺下!”
沈思努力分辨着聲音的來處,終於循聲找到了父親的身影,他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卻沒辦法說出半個字,只能將一雙眼瞪得充血,額頭青筋掙得根根暴起。
顧明璋呵呵冷笑:“沈威,沈老將軍,可別把自己說得多正派了。你勾結霍端,泄‘露’宜府衛佈防機密,叛國悖道證據確鑿,顧某正是領了聖旨查辦於你的。”
沈威怒不可遏:“‘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老夫若然有罪,自有兵部收繳兵權刑部依法查辦,你顧明璋算什麼東西!你不過是想公報‘私’仇藉機除掉老夫罷了!你以爲‘迷’‘惑’住皇上就能隻手遮天了嗎?若有本事,何不與我沈威真刀真槍打一場!”
顧明璋轉回頭厭惡地瞥了一眼,勾勾手指,手下諸人立刻將沈思姐弟推上前去。顧明璋面向城頭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來來來,沈老將軍且看看清楚,我不信你鐵石心腸連親生兒‘女’都不認了。立即出城受降還可使他們少吃些苦頭,如若不然,呵,顧某這廂有得是手段叫他們生不如死。”
聽了顧明璋的話,沈思與沈奺俱是拼命搖頭,示意父親萬萬不可出城。無論顧明璋說得如何天‘花’‘亂’墜,但凡出城父親一定‘性’命堪虞,且再無機會洗脫罪名了。反倒是拖延幾日,事情或有轉還餘地。只是如此一來,他們就要深受皮‘肉’之苦了。
沉默片刻,沈威在城頭上生硬笑道:“顧明璋,收起你的如意算盤吧。沈思自被晉王收爲義子那日起,我便將他掃地出‘門’了,他是生是死都與我沈家再無瓜葛。至於沈奺,她已嫁給梁州人士柴云爲妻,自然也不是我沈家人了……”
“哈哈哈,”不等沈威說完,便被顧明璋一陣尖銳狂妄的笑聲給打斷了,“沈威,你使的那些手腕能瞞過別人,卻瞞不過本都督。誰不知道你偏疼幼子,視他如珠如寶,說什麼再無瓜葛,不過是一邊包庇小兒子抗旨之罪、一邊借晉王爲靠山謀權逐利罷了。既然你嘴硬,我就偏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硬還是你兒子的骨頭硬!來人吶……”
就在這時,同樣駐守於城頭之上的三哥沈執忽然彎弓搭箭開口叫罵道:“沈念卿,你已認賊作父拜在了晉王‘門’下,再不是我沈家子弟,現時竟也隨了這些‘奸’佞之徒來迫害父兄,我沈執今日便替家‘門’除害了!”
“唰”地一道寒光從三哥手中‘射’出,裹挾着凜冽風聲劈空而來,沈思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最爲親厚的三哥會有心殺死自己,可箭簇劃破翻涌的氣流,分明對準了他的‘胸’口……生死一瞬,沈思竟然走神了,恍惚間眼前絢爛光影閃過,煙火怒放,絲竹飄飄,斜柳飛‘花’,有個容‘色’絕異的男子就站在對面,說話的聲音溫和悅耳:“念卿,我對你一見傾心,情有獨鍾,三十年來也只對你一人如此。”
他不能就這麼死了,他有一句很重要的話,尚未及說出口……晉陽城中石拱橋上,那人還在等待着他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