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春情
皇帝今天被老太太叫去了,張語有點擔心。在乾清宮她自信可以防的很周全,可出去了...
“你媳婦肚子還是沒有動靜?”
朱祐樘最頭痛老太太每次必問這個。
“可不能叫老四趕在你前頭啊。”老太太笑道。
朱祐樘把頭靠在她膝上,名分早定,趕在前頭又能怎樣。
“今日,就在皇祖母這裡用飯吧。”
“好。”
老人家吃得不多,便不住的給他佈菜,雲姑姑就站在一邊給他倒酒。間或說起陳年往事,那會也如今日一般,只得他們祖孫二人用膳,雲姑姑總是站在身旁,照顧着他的需要。
朱祐樘起身時身子搖晃了一下,一旁的餘嘉趕緊把他扶住。
太皇太后便說:“這孩子,酒喝得這麼厲害,不如便在秋容閣中歇一夜吧,不必回乾清宮了。”
朱祐樘想想今日確是多喝了幾杯,三年無子,他心中也頗焦慮。平日在阿語面前也不能過多展露,今日在祖母這裡不覺便喝多了。於是讓餘嘉扶他到秋容閣歇下,明日直接從這裡起身去文華殿便是。
“什麼?歇下了。”張語煩躁地起身。現在怎麼辦?他要是真地半推半就。哼!
“去。立刻準備醒酒湯。”
雲姑姑引了一個女子到太皇太后跟前跪下。
“擡起頭來。”
女子聞聲擡起頭。老太太打量了一番。“還真有幾分那丫頭地品貌。也算很看得過去了。去吧。伺候好皇帝。”
“是。”
一路行來,雲姑姑不住叮嚀:“該囑咐的我都囑咐過了,你好自爲之。”
餘嘉伺候朱祐樘睡下,便在門外守着。看雲姑姑帶人過來,他下意識要攔阻,看到雲姑姑似笑非笑的神情,半晌,退開一步。
“小許子,你換餘公公去歇歇。”待那女子推門進去,雲姑姑開口。
餘嘉忙道:“謝姑姑美意,小的還是在這裡守着好了。皇上有什麼事,小的總要熟慣些。”
雲姑姑離開了,餘嘉抹了一把頭上的汗。
女子一步步移近,牀上有個側臥的身影,翻覆不定。雲姑姑說他醉了,酒裡還有藥。
她有點緊張,但更多是馬上就要翻天覆地的熱切。那日在堂上伺候,雲姑姑細細盯着她看,爾後便親自教導。今日特特打扮了她一番,帶她去見了太后。她見過皇帝,不是戲臺上那樣,反而是個俊逸溫和的少年郎。
“皇上。”她試着叫了一聲。她再試着走近一點。
朱祐樘睜開眼來,就看見有個淺藍色的身影站在跟前:“阿語?你來了。”
清寧宮的宮監看到遠遠走來的人影,那個樣子,怎麼像是……
“奴才叩見皇后。”
來人腳下不停,“皇上歇在哪裡?”
“秋容閣。”
老宮監咂舌,便是萬貴妃當年,也只是暗地裡戕害有孕的宮人,這位皇后……
女子跪在牀前,方纔皇帝湊到跟前,定睛在她臉上一看,那抱擁的手就縮了回去。
好半天才冷冷的問出一句,“皇祖母讓你來的?”
她不敢看那雙泛着冷光的眸子,低低答了聲“是”,人就跪了下去。
朱祐樘坐起來,身上還是燥熱難當。
女子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哆嗦着不敢出聲。
一時間,祖母的面容,張語的笑顏在朱祐樘眼角交替出現。最後只化作了張語笑中帶淚的模樣:“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
“餘嘉!”餘嘉一直在外面尖着耳朵,聽到叫他,忙推門進來。
“回乾清宮。”
接到消息的雲姑姑不敢置信的看着闖進來的張語,“皇后,這麼晚了。皇上和太皇太后都已經安置了。您……”
張語笑嘻嘻的說:“是啊,所以,不要驚動她老人家。讓開!”
雲姑姑看着一貫溫馴的皇后,那笑容下眉眼彎彎,分明是將出鞘的劍。
見她不動,張語不耐道:“來人,把雲姑姑給本宮請開。”
身後立即有人上來把雲姑姑架到一邊去。
“朱祐樘,你出……”來字還沒有出口,看見靠在餘嘉肩上走出來的人。
來的路上,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現在進行時。
朱祐樘走到她面前:“小聲點,看驚動了祖母。我們回去。”
回到寢宮門口,轎裡傳出張語的聲音,“直接進去。”話音有些不穩。餘嘉忙指揮人把轎子直接擡進了寢殿。
“祐樘,我、我們到牀上去。”等人都走光了,她纔敢出聲。
張語看着發泄完了藥性倦極睡去的朱祐樘,隨意披上一件單衫下牀。從抽屜裡拿出一瓶藥來塗抹。再換上一套乾淨寢衣,上牀摟着他睡下。
餘嘉看看等在柱前端盆執巾的宮女們,不能再等了。掀簾子進去,在帳外輕喚:“萬歲爺,天不早了,該起來梳洗了。”
沒有動靜,往常這位爺都是喚一聲就輕手輕腳起身了,最是省事不過。
再喚,還是沒有響動。倒是張語被叫醒了,她昨夜就沒睡踏實。
“餘嘉,叫她們進來點燭吧。”去推朱祐樘:“祐樘,該起了。”
連叫了幾聲,他才睜開眼來。
“你沒事吧?”掀被看她。見她穿得妥妥帖帖的,知道是昨夜收拾過了。
“你快起吧,小心晚了。”
屋裡已經亮堂起來,皇帝看看更漏,知道耽擱不得,急急起身。
待他去上朝,張語也起身了。
錦瑟進來幫她梳洗,“娘娘,您怎麼不再睡會?”
“哪還有得睡,趕緊洗漱了用早點。上清寧宮跟老太太請罪去。”看能不能爭取個寬大處理。
老太太坐在正中,“皇后好生厲害啊。朱家還沒出過你這樣的媳婦呢!”手狠狠拍在几案上,震得果盤都一跳。張語的眼皮也跟着一跳。
“孫媳知錯。”順勢跪在臺階下。
“你就差沒把皇帝從牀上拖下來了。你自小學的規矩學到哪去了?”老太太站了起來,不住來回走動。
“哀家饒得過你,祖宗家法也饒不過你。”
張語縮了下肩膀,不是要打她吧。
“從今兒起,你就給哀家留在清寧宮,把徐皇后《內訓》抄滿一百遍再說。”(《內訓》明成祖的徐皇后所作,進行女子教育的專書,旨在闡發儒家所宣揚的“三從”、“四德”的婦道,培養封建思想品格的“賢妻良母”。共二十章:德性、修身、慎言、謹行、勤勵、節儉、警戒、積善、遷善、崇聖訓、景賢範、事父母、事君、事舅姑、奉祭祀、母儀、睦親、慈幼、逮下、待外戚。)
“是。”
張語呼出一口氣,抄書啊,還好。她不想看到朱祐樘爲了維護她和老祖母鬧僵,所以一早跑來。知道老太太現在火氣正盛也沒辦法。
雲姑姑面無表情的給她拿來了紙筆和一本《內訓》,“皇后請吧”,轉身出去。
佛堂裡,老太太轉動念珠,還是餘怒未消。
“太皇太后今兒可是大發慈悲了。”雲姑姑笑說。
“你以爲哀家想這樣就算了。她是祐樘的心頭肉,哀家也是投鼠忌器。先這樣吧。看抄完一百遍她能不能想得通。在宮裡,沒兒子怎麼能站穩腳跟呢,哀家也是爲她好。誰生下的,不是她的兒子,偏要跟哀家對着幹。八輩子都沒看到過這種媳婦,男人外宿她還敢來把人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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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姑姑遲疑:“皇上那邊?”
老太太嘆口氣,“比他父皇還死心眼。看着吧,一會兒準來。先不用安排人了,昨夜那樣都忍下了。還得從皇后那裡下手。”
皇帝下朝,餘嘉趕緊把皇后去了清寧宮的事告訴他。
聽到太監稟告皇帝來了,老太太起身,“看看,這就來了不是。”
朱祐樘掀開竹簾,看見張語跪坐在几案前揮筆抄書,暗自鬆了口氣。
“喲,朝服還沒顧上換呢?”
“皇祖母。”他上前扶了老太太進屋坐下。
張語要起來,老太太一揮手:“不要停。”
“都是孫兒的主意,皇祖母要罰就罰孫兒吧。”
張語覺得老太太現下看自己的眼神都飛着小刀子,看朱祐樘的那簡直可以用“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來形容。她實在很怕老太太一個火大就添一句:“再加一百遍。”
“你們今兒就給哀家一個準信,到底怎麼辦?大明天子不能無後。”
朱祐樘看看張語,“皇祖母,孫兒和阿語會有孩子的。”
“什麼時候?”
“您再容我們三年。”
“三年又三年,不行,一年。一年後無子,必須納妃。哀家已經退得很徹底了。”
“皇祖母,又不是做菜,還能限定好什麼時候上菜?”
張語想笑又不敢。
老太太一眼掃過來,“哀家不和你貧,阿語,你怎麼說?”
“我...”張語把頭垂下去,這回火力對着她來了。
“皇祖母!”朱祐樘想插嘴。
“你給哀家把嘴閉上,現在不想聽你說。”雙目凜凜的看着張語。
張語把筆擱下,看到朱祐樘在衝她搖頭。“就按皇祖母說的吧,一年無子,孫媳讓賢就是。”
老太太說:“這個倒不必,按哀家說的便是。”
朱祐樘直起身子,直盯着她,而後向老太太告辭離去。